第六十五章 眼睛
第一站,苍鸾的纵览结束得唐突,阿饶没来由地急着要往漠地探星。
也不全是没来由,不是碰上不想再见的故人了吗!
是夜,净空拿来冰盒,阿饶做好了准备,一双眼,日日都得换新。
榻上,她双膝乖巧地跪着,乖巧地昂头,起初,阿饶有些紧张,后来,她习惯了,就跟睡一觉一样自然。
“我好了。”她轻轻说,示意做好了准备。
净空早准备好湿热的毛巾,先替阿饶温了温眼,此时,总无言。
今日,是第十三日,阿饶又换了十三双眼,果不其然,一双眼真的只能撑一日了不起。
也不知鬼市的眼,还够不够,阿饶总是担心,可后来又想,即便用尽了,大不了又瞎着呗!
“往移星要几日?”阿饶问。
“半月。”净空答:“管他几日,一路过去,游山玩水,不能亏待了你。”他晓得阿饶担心什么。
担心她的眼睛续不及。
“半月啊......”果不其然,阿饶有些迟疑了,“那往气宗呢?或先去看看剑宗夫人沐浴的灵池也行。”
“一个洗澡池子,有什么看头,不是也给你修了一个吗?”好端端的上古灵池,却让净空说得这样不堪。
“往漠地......路遥崎岖,有些担心......”担心得多了,就在心里积成了怕,不敢往前路多行。
“不是你需想的,好好想着观星赏月就是了。”
这是最后听到的一句话,再之后,阿饶就睡着了,每一觉,她都睡得深沉。醒后,又一切如初,眼睛是新的,可还好眼前人,却日复一日,始终如一。
。
快到漠地的那天,阿饶想,总算熬到了,心内抑制不住地,亮了点点星星。
黄沙到处,漫得这夫妇二人全身痒痒,内陆的沙好像比海岸的要调皮些,像人一样,总是晓得拐弯行。
漠地宽广无垠,而移星又在漠地神出鬼没,踪迹最不好寻。
“真没劲,离了那观星台,我还看不了星轨了?”阿饶不服气,嘴上臭骂了繁渊一通。
净空笑她,葡萄是酸的。
“移星的威风,我该亲自见识下,这些年,他总躲在天影后头盘主意,是个好军师。”
回想那日在礁滩,繁渊领着移星走得实在狼狈,如今以为这样躲着,净空便不会找上门了吗?
到了傍晚,有星踩着浅浅的黄土色蹬空。
“瞧,漠地无碍,观星确实明朗许多,可依我看,是移星傍了漠地的风采才神秘,并不是漠地仰仗了移星。”阿饶一语道破移星的天时地利。
“武林以爵星为脉,宓宗可是整个江湖的祖师爷爷,净空,你看爵星旁围着数不尽的星团,皆无它的光辉,好生威风哇!”
净空顺着阿饶的手,放眼看了一眼,爵星旁的星团,越聚越密了。
玄裟下,有如星团叠障的黑气凝聚,净空控制不住,偷偷以手为渡桥,散了许多出去。
再抬头,爵星暗淡了些。
“也不晓得,观星台上看星星,是不是离天更近些?”来都来了,阿饶还是有些好奇。
净空默了默刚刚凝聚的黑气,答她:“嗯!一抬手就能摘下来了。”
“来都来了,是不是得看看?”净空晓得她的心思,遂故弄玄虚地问。
可阿饶不及作答,移星的漠地星宫便从两座平坦的沙脊里破土而起,高耸在眼前。
江湖都传,漠地星宫有百丈高。那是夸张的言语,可正当身处时,也不得不叹服移星的高深。
“尊主大驾,繁某有失远迎。”是繁渊亲自出来迎的,他着了一身星袍,袍中星点闪耀,真真天上人间,皆演着繁星。
阿饶往观星台站去的时候,好像每一步都踩在了云团上,脚下柔软细密,满空星光,捉着她的一双碧眸。
观星台上,此时只一人袅袅。净空站得远远的,不忍相扰雅景。
“移星老祖这个老狐狸,可真会挑地方,武林六派,他竟选了最好的去。”阿饶说着话,手往空中直直伸去,兰花翘对是月空,另一头,是人人好比的广寒仙子。
净空靠坐占星柱头,漆眸深情,即便是满天繁星,也入不了他的眼,只一人薄薄的身影。
果然是自己,修了十世的轮回,才换来今朝的甜甜蜜蜜。
“尊主一路苦行,神踪不定,让人......不好找。”繁渊手脚轻盈,出没如鬼魅无声。
净空不悦,后脖子还被他狠狠挠了一下,以此发泄被扰的不满,可他晓得,该来的还是得来。
“找来了?”
“繁某念及旧情,望尊主莫怪罪,人......已经等在议厅了……”
二人各自静默了一番了后,繁渊又问:“尊主是今日见,还是......”
话还没说完,繁渊就看见净空往阿饶出行了几步,他弯身靠在阿饶肩头,温柔嘱咐了几句,一颗毛光光的头,一身玄墨裟,环着一个女人,总是有些扎眼。
繁渊还在努力适应这份景时,净空又回来了,他说:“往年在宓宗修行念佛,讲究今日事今日毕,去见见。”
。
议厅里,佟茵茵满面疲霜,尘土缠身,丝毫没有从前那个四海盟大小姐的骄纵模样。
她的眉间紧紧的,钻着生火木,兹要一见到那人,双眼便能生出熊熊的霹雳火来。
恨不得烧穿他的心。
呸!如今,他哪里还有心。
一想到此,反倒是佟茵茵的心,撕出又长又烈的口子。
临近不急的脚步声,好似一把烧热了的盐,他越近,越密集地盖在佟茵茵的心口上,火辣烧心。
人刚及门口,那把凌厉的碧灵剑径直而来,先竖刺,后横转,一招一式,都明示了佟茵茵的仇恨心。
净空只头稍侧,两指一弹,像是对纸片一样,就轻松夹断了剑头。
“净空!你,你......”佟茵茵早知伤不到他,可反折了自己的兵器后,那把碧灵剑,是在她出生前,她的爹佟淮天就给她备好的。
那些等待她出生的日子,佟淮天日日抚着她娘的肚子,叫她宝贝。她刚生出来时,是佟淮天第一个抱了她,亲了她的脚丫......
越想,佟茵茵的视线入沐风雨,模糊得不成样子。
她的爹啊!还有佟淮天一手创办的四海盟,如今,盟里皆成了……
成了任人宰割的瞎子废人。
佟茵茵着急找来,要向净空讨一个说法。
起初,她派往洱城送聘礼的那行人,是在洱城被挖的眼,阮从楼顶着两个血窟窿,被人送回来时,扔在四海盟的匾额下,惨状似老乞。
然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幸亏佟茵茵带着祖母往气候温和的地方养病,躲过了一劫,等她得到消息时,整个四海盟上下,如蒙大难一场,再无完人。
她还记得那天,佟淮天的一头蓬发里,生出了数道白,“爹......”她看着那双被青乌梅色裹住的眼轮,犹如暴风哽咽在喉。
“爹......”佟茵茵又想起了她爹,手握着残剑,不住地抖,她要杀了净空,为四海盟报这血仇。
残剑又如何,一样能砍杀奸魔,阿饶不罢休,将剑收于眼前,有光影交错于空,在她的眉眼间映照出一圈雪白的光。
“拿命来!”这一次,她飞身过去,即便是同归于尽,也不罢休。
净空定是念她为阿饶的姐妹,才不伤她,他只轻轻拿住佟茵茵的手腕,另一手捏了她的肩,将人直直送出去,佟茵茵心火急切,自身不留余地,一头撞在门柱上。
头撞破了皮不说,血直流而下,顺着脸颊,染脏了耳边的我发丝,甚是难看。
江湖中最跋扈的佟大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份罪。
“佟姑娘,我劝你,早些回四海盟。”净空的言语总是冷凄凄的,细回想,好似都是从一而终地冷对她自己。
从最初相遇,到一厢情愿,或是后来拜托她把阿饶带往西极时,恭敬,吩咐,没有丝毫感情可论。
到如今,佟茵茵才正视了那些江湖人的危言:“和尚!成魔了!”“和尚的眼窄,只装得下一个女人了!”
佟茵茵当然晓得阿饶对净空重要,从她第一次看见,阿饶差点死在净空眼前起,她就晓得,这和尚,哪里还有什么清规六戒。
“死和尚,为何是四海盟?”佟茵茵含着满眶泪,朝前大吼,嗓音嘶哑,喉咙干涩成漠。
她晓得阿饶缺眼睛,可为何要挑四海盟,佟茵茵并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人,她想不通为何不能是他派?
至此,净空的神色未变一寸,漆眸散得厉害,兹要一想起佟淮天干过的好事,他不止一次地想,灭了四海盟,是迟早的事。
“多亏了你爹。”
“你讲清楚!”
“最初,往蓬莱烟馆送阿饶的,是你的好父亲,联合天影与皇家培养了那个假阿饶的,也是他的主意。”净空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摔在地上的佟茵茵,连头也不屑于低一低。
他暂且留着四海盟那群人的命,算是大慈,“他以为总是躲在后头,就能避掉祸事?佟淮天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阿饶牵扯进来,自食恶果,无从恕,阿饶受得苦,他该好好体会,阿饶要得眼睛,你四海盟,得供呐!”
说到底,净空入魔,佟淮天确实添了好多砖墙。
佟茵茵管不得那样多,她收紧泪,忍着痛楚往前爬了几分,触及净空的裟摆时,她也有迟疑,她佟茵茵活了一世,什么时候这样求过人。
“净空,算我求你,放了四海盟,若不是我,阿饶恐早困死在蓬莱烟馆里,或是往西极的路上,你就,就不能看在我的......”
“是啊!我记着你的好!”净空面上呈欢,却隐隐藏着数丈阴霾,他微欠头,好好说:“不然你以为,你的眼睛,怎么还挂在脸上呢?你的眼,配于她,应是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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