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撕扯
历经八个小时，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
见黄院长从门内出来，几人忙围了上去。
“黄院长，佟老师她怎么样了？”曾韵忙问。
“病人现在还处在危险期，”黄院长表情凝重，“我们已经将受损害的心脏瓣膜用机械瓣膜进行置换，但由于佟阿姨的情况突然，术中还出现了大出血以及心脏停跳的情况，目前只能静待观察，看能不能挺过这几天。”
“这几天，”景岚顿了一下，“是几天？”
“按照佟阿姨的情况，短则三五天，再长的话就说不准了。”
听到这话，景岚感觉脚下的地板像是变成了一摊棉花，身体不自觉向后一倒，一个怀抱却支撑着她没有倒下去。
“佟姨现在在哪？我们可以去看看她吗？”梁忻薇问。
“护士待会会把病人送进ICU病房，”黄院长说，“进去可能没办法进去，但是可以在病房外看一眼。”
曾韵：“好，好，辛苦你了黄院长。”
黄院长离开后，几人被护士带去了重症监护室。
病房墙上开了一扇玻璃，正对着病床。
景岚趴在玻璃前，看着病床上的佟兆英。
她身上插满细管，氧气面罩挡住了她的脸。
看着她这副模样，景岚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
她不敢想象，佟兆英在发病时受了多大的痛楚。
而这些痛楚，本该由自己承受。
是她为她挡了这一切。
可现在，这一扇玻璃窗却挡住了她。
像是隔绝了生死的大门。
那么薄，却又那么厚。
景岚慢慢收回眼神，重新跌坐回椅子上。
“景岚，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去给你买点？”
梁忻薇看了眼时钟，已经快凌晨一点了。他们一家人中途去吃了点东西倒也撑得住，可她从赶到医院时，就一直没吃没喝。
她很怕她会熬不住。
景岚没什么胃口，便摇摇头，“不了，谢谢。”
“去吃点吧小景，”曾韵柔声说，“你要是一直不吃的话，饿出毛病了等佟老师醒来会担心的。”
一提佟兆英，景岚的神色有了动摇。
见状，杜鸣彦蹲在她面前，“咱们就在附近，吃完了就马上回来，好不好？”
她看着面前的人，思忖片刻，愣愣地点了点头。
“好。”
杜鸣彦扶起她，带着人离开了重症监护室。
梁朕宇盯着两人的背影看了好一会，直到他们消失在长廊才收回眼神。
“朕宇，”曾韵看着儿子，轻叹一声，“算了。”
听母亲这样说，梁朕宇先是一愣，随后干扯着嘴角，想要说些什么时却发现什么也辩解不了。
另一头，景岚和杜鸣彦走出医院。
“想吃什么？”他问。
“你决定吧。”
“那就吃点清淡的。”
“嗯。”
凌晨的街头，行人已寥寥无几。
两人朝着前方走去，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细长。
走至一个斑马线前，杜鸣彦转头看了她一眼，她却只是茫然地看着倒数的红灯。
十秒后，红灯倒数结束，他牵起了她的手，在空无一人的世界里朝马路对面走去。
半个小时后，两人回到了医院。
由于病房需保持安静，几人只能在监护室外等候，那唯一一扇可以看见佟兆英的窗户也被门遮挡住。
“曾阿姨，这里有我守着就好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我们没事，”曾韵说，“倒是你，今天上了一天的班，先赶紧回去休息吧。”
景岚扯了扯嘴角，“我现在回去也睡不着，不如就待在这里。”
“我记得这里有家属陪护的房间，”梁忻薇说，“要不你们去那边休息吧。”
“嗯，我在这坐会就去，不用担心。”
曾韵明白她是想静一会，而且自己也确实疲惫得厉害便也不再坚持，嘱咐了几句后便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医院。
监护室外的长椅只剩两个人，景岚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突然一下子静下来她才发现浑身有那么多的不舒适。
“你也早点回去吧，不用在这陪我。”
杜鸣彦抿了抿唇，“我明天没什么事。”
“今天我才把材料报道出去，怎么可能没事。”景岚靠在墙上，声音有些虚弱，“回去吧，今天你陪我这么久，我已经很感谢了。”
“材料的事我已经提前交代好了，等过一段时间风头就应该会转到方创那边去了，中拓不会受太大损失，最多只是罚点款。”
监管局都已经出面了，怎么可能只是罚点款的就能解决的了。但景岚此刻也懒得管他是用了什么手段还是在安慰自己，她的精神已经无法支撑她去想那么多了。
“杜鸣彦，”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想自己待一会。”
她也不想客套那么多，便直接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沉默片刻，景岚只听得耳畔传来一个好字，紧接着便是一阵远去的脚步声。
许久，她缓缓睁开眼。
世界静得仿佛只剩下景岚一个人。
面前是一扇墙，没有任何色彩，只有死寂一样的白。
景岚记得很久之前，她在医院做过一次采访。
被采访人是一群守在ICU门外的家属。
那时她理解不了，人为什么能一夜苍老，为什么会嚎啕大哭，为什么砸锅卖铁也要挽留一个本就不留于人世的灵魂。
现在她理解了，死亡不是一个人的离去，而是两个灵魂的撕扯。存活于世的那个人，将用余生治愈撕扯的伤痕。
这漫长的治愈过程，又是几人能熬得住的。
她原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明白这个道理。
但世事无常，命运总在不经意间给出她一些不想明白的答案。
收回情绪，景岚拿起手边的包，找到自己的手机。
调出拨号键盘，她按下那串刻在脑海里的数字。
今天发生的事，她必须得弄个清楚。
按下拨号键，关于那个女人为数不多的回忆在眼前闪现。
可还没回忆完，耳边就传来了熟悉的机械女声。
景岚忽然笑了一声。
笑完，她又觉得无味。
有什么可笑的呢？
痛苦的只是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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