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过去篇·2013年·四月⑤
……这个突然切进来的彩虹气体也太生硬了，照朝很想这么说的。可是望着日向的笑脸和真挚的眼睛，她张了张嘴反复几次，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就只是移开视线用手摸了一下微热的脸颊，脑子本能般地开始思考。
打沙排练技术，就算她没那么懂排球，但8x8的场子站两个人比起9x9的场子站六个人，当然是对各方面的能力要求更高，这个逻辑是没有问题的；并且昨晚端着电脑做版做得脑子都木了、点开那部动画当分散注意力的背景音的时候，照朝也有听到过几耳朵——
沙排是户外运动，天气、日照、风向、风速、风力、湿度、时间，可变的因素太多了，每一样每一样，都会极大地影响选手的发挥，也就更考验运动员的应变能力。
应变，或者说适应性，无论什么体育项目都无法忽视的一点。战术变化也好、临场发挥也好，所以二次进攻和绝妙的救球反击才能看得人热血沸腾，神经刀类型的选手才让人又爱又恨——
而竞技体育里这样的运动员，从来都让人无法忽视。
最重要的是，沙排是在沙子上跑动跳跃的，而沙子的受力跟室内场馆平整的地面完全不是一回事儿。就像《我的●界》里受重力影响的沙子方块，柔软的沙子会卸掉腿脚上的力量，不管是跑动还是跳跃都会受阻碍，就算是其他运动非常拿手的人也发挥不出身体本身的能力，某种意义上讲就像是平时给手腕脚腕戴上负重——
这一点还真的不是纸上谈兵，沙子是什么鬼德行，照朝自己也不是没有体验过。中学的时候舞室的老师带她们去给一个舞蹈节目当伴舞，里面有个选手是冲绳出身，设计舞台就用了沙子的元素，说是想要展示自己的家乡。
从事实上看，这就属于那种损人还不利己的选择了，苦了选手自己，也苦了照朝她们这群当助跳的。沙子会磨脚，还会打滑，吃不住反作用力撑不起支点，光脚踩在上面的时候那真的是，跑跑不动跳跳不起来，就好像整个腰部以下都不属于自己，一不小心把沙子踢起来还有可能痛击自己的同伴……
不过要说锻炼人也是真的。短短一个礼拜下来，照朝感觉自己的腿都有力了不少，再回舞蹈班练习的时候踩在地板上都感觉好像能飞起来。
对吧，应该没问题。负重不会永远戴着的，少年漫画里的黄金右手也有把绷带拆下来的那一天。日向比她更知道自己的缺陷在哪里，这一年飞一般的成长和蜕变照朝也看在眼里，她从落地玻璃前抬起头，才发现日向一直在注视着她，以及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灼热的脸颊，和仿佛在燃烧一样的双眼。
“我觉得这事儿可以干。”并且这是最适合日向的方式，换一个人来哪怕是影山，都不可能这么合适。照朝这么想着，扭脸望向因为她的思考和沉默不知不觉间严肃了表情的日向，眼见着男孩在她这句话话音落地的时候绽放出正午阳光一般的笑容，自己也被感染得弯起了嘴角，“所以呢，翔阳有什么计划咩？”
还在笑着的男孩就因为她这一句话被问蒙了。日向真的像是动画里那样石化住，凝固了两秒才小声地说，“还没有。”
啊？照朝刚想接下一句“那咱们就一起来研究研究看看”，结果发现完全接不下去。或者是她的表情太过错愕了吧，日向竟然被她盯得有点瑟缩，“那个，我就是今天……听到班级里的同学讨论那个动画、讲的是沙排的事，突然想起来我也想过这个……”
“想过？”照朝准确地抓住了日向言语里想要传达的重点，“二对二么？”
“对，去年冬天合宿的时候，”日向迅速地抬眼观察了一下照朝的表情，像是怕她因为合宿这种关键词再瞬间暴起，“但、那个时候都是春高的事情嘛，就也没有……总之！”男孩端正了视线，特别大声地回答，蜂蜜色的大眼睛里写着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坦诚，“就想先来找照朝同学商量一下嘛。”
又是这种要命的毫无保留，又一个即将选择的十字路口。这是第几次了？两年前的“想要继续站在球场上”，去年夏天的“想要能够靠自己战斗”，模糊在迷雾中尚未显现出形状的未来，被日向第三次交到了她的手上。照朝笑了笑，把盛着汉堡和橙汁的托盘往旁边推了推，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了电脑，开机。
散热风扇开始转动的声音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寂静。在日向说完一串话之后忐忑的注视里，照朝给笔记本电脑连上随身wifi，趁着操作系统开始启动的间隙，把手伸到男孩的眼皮底下，打了个脆生生的响指，“没问题，那咱们就开始吧。”
……
就算很帅的动作和台词都表演上了，但遇上操作系统丝毫没有眼力见儿的自动更新，再怎么摩拳擦掌苍蝇搓手也只能等着。照朝和日向各自捧着自己的汉堡啃着，两个人四只眼睛紧紧盯着转着圈的电脑屏幕，就好像盯得越专心进度就能越快。
……沙滩排球啊。屏幕上那个圈转得仿佛能催眠似的，照朝托着腮，思绪却飞到了九霄云外去。她以前从来没关注过这个，街头巷尾的见过排球班的海报，但沙排的还真没什么印象……正在回忆里搜刮的时候身边的日向突然打破了沉默，“哎呀，要是能亲手打打试试就好了诶……”
“对，有道理。”这一下子提醒了照朝，她拎过书包拿出里面的手机，解了锁戳开点评app，换了几个关键词一通搜，顺便把日向也吸引了过来，然后得出结论，至少现在要体验是不可能的，“宫城这边的话，沙排球场基本也就是海水浴场，怎么都要六月才开了。”
不过照朝倒是并不怎么担心，日本正在申办2020年的夏季奥运会，上个月国际奥委会的人在东京考察还上过新闻。她记得沙排是奥运会的比赛项目，那么后续建设肯定要跟得上，练习的话无论如何东京肯定会有机会——
或者……不会真像动画里的发展那样，去冲绳吧。想到这里照朝望了望身边捧着她的手机刷点评app、脸都要贴到屏幕上的日向，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开口喊了少年的名字，“那个、翔阳？”
“虽然答案差不多已经知道了，但以防万一我还是问一下，”日向应了一声，也看向她。被那双专注的蜂蜜色眼睛望着，照朝觉得自己又是糟糕又是卑鄙，可她还是想问，或者不如说一定要问，“……沙排什么的，是‘修炼’，没错哦？”
“是呀。”日向的语气轻快又笃定，像是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迅速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照朝同学是知道我的，”他望着她的眼睛，中间似乎省略了什么句子成分，但丝毫无法改变少年说话时的专注和决意，“我一定会继续在球场上站下去，和——”
“呃，……同一个、世界的舞台——”年轻的男孩把手机还给照朝，曲起食指挠了挠脸颊，“对了对了，说到世界的话，照朝同学觉得哪个国家沙滩排球最厉害啊？”
……这个转移话题的方式有点过于明显，日向和她以前讨论过世界舞台这回事儿，照朝当然也知道被男孩省略的部分是什么。不过转移就转移吧，她开始认真考虑起日向提的问题来，就算沙排确实没怎么关注过，但目前国际上室内排球比较强的国家她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并且既然都叫做“沙滩”排球了，总得有沙滩才行，像波兰这种虽然也很强，很明显就不怎么合适。脑子里飞快地把那几个国名过了一遍，照朝试探性地说，“嗯，我猜是巴西……吧？”或者还可以再加个发祥地什么的，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沙排被正式列入比赛项目，春高开幕之前排协那边的培训课上有提到，“……或者美国？”
……
“……还真是诶。”照朝摸着下巴，自言自语般地小声嘟囔着。说着“等下可以查查世界排名”，结果电脑好了登到世界排协的网站才发现，沙排根本没有按照国别的积分ranking，列出来的全是两人一组的搭档，还有前面标注着的小国旗，网页滑下去不少都是绿蓝黄配色的方块；再翻到wiki百科，世锦赛也好奥运会也罢，奖牌数量榜单排在最前的也都是巴西。
刚才提问的本人倒好像已经忘了这码事，日向正捧着照朝的手机，盯着去年奥运会决赛的比赛视频看得目不转睛。照朝用余光瞄了橘子色头发的男孩一眼，想着这种东西也没有非得马上看的意义，于是直接把当前的网页存成了pdf，丢进了专门命名成beachvolleyball的文件夹里。
刚用免洗洗手液擦过的手有点干，触摸板用起来总觉得别别扭扭的。存完wiki页面照朝本来想接着存世界排名的表格，结果手一抖，网页直接被切掉了，换成了室内排球的国家积分榜。
这怎么回事……照朝把手指放到嘴边轻轻呵了口气，想换回去，划了一半的手却突然定住了，因为意识到了一个，之前从没有考虑过的事实——
说到最近几年日本男排的成绩，不管是横向跟世界比、还是纵向跟历史比，其实都并不怎么出色，贴上“持续低迷”这等形容词当标签都不为过的。六次亚锦赛冠军、八进奥运会的辉煌历史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往前数的三大赛，11年的世界杯参赛资格来自永久主办国的身份，最终结果是十二支球队里倒数第三；10年世锦赛也只走到了第二轮，小组赛都没出线就淘汰了。
并且，大概是因为2012年奥运会都没能入围的关系，最新数据显示，世界排名已经掉到了19位，就算在亚洲也是前三不入。
就像沙排方面巴西的成绩一时无两一样，男子室内排球的世界排名，目前位列前三甲的是巴西、俄罗斯和意大利。从个人发展的角度上讲，当然是征战海外联赛对自己最有裨益，君不见世俱赛的奖牌榜和决赛统计，排前面的要么意大利要么巴西，那可真叫个你方唱罢我登场——
日向……和影山，是要去世界的舞台的，就像长成了的羽翼终归要展翅飞翔。照朝怔怔地望着电脑屏幕上点开的一串统计表格wiki网页，盯了很久很久，盯得直到屏幕保护程序开始运行，直到设置好的幻灯片开始自动播放——
一张一张显示在屏幕上的都是她拍过的他们，是球场上挥洒汗水的样子，是向着更高处奋进的样子。不同色调、明明暗暗的光映着照朝的脸，让她反射在玻璃上的倒影都显得阴晴不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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