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母亲
坐在回福利院的车上,安平隔着车窗望着窗外的风景,脑子一片混沌。
昨晚意外接到院长的电话,然而谈话内容却让他一瞬间从快乐的高塔跌回谷底。
电话里的院长告诉他,这次,是他真正的母亲要见他,想和他说说话。
刚经历过失望的安平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又苦涩又无奈。
季岭看着身旁心不在焉的爱人,伸手把他揽到自己怀里。
“没事的。”
靠在季岭的胸口,听着他沉稳平静的心跳,安平闭上眼,觉得烦躁的情绪褪去不少。
,摩挲着他的肩膀,季岭不知怎么开口和他解释。
虽然自己一开始的目的的确是为了帮他,然后现在他却不知道此举是不是多余的,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给他带来伤害。
毕竟,安平的亲生母亲,是他让人去找的。
安平已经很久没回福利院看过了,虽然每个月都会寄钱回来,但因为工作的原因,他也很少跟院长联系过。
眼前的福利院还是和以前一样,漆黑的大铁门,爬满爬山虎的围墙,院子里很大,还有一些游乐设施,细看去,这些游乐设施,都还是安平在的时候就有的了。
“这都多少年了,没想到还在。”
安平摸着已经褪色开裂的滑滑梯,又转头去看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跷跷板,还有被风化严重,彻底看不出原型的独角兽坐凳。
屋内传来一声铁盆落地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一声怒骂,安平和季岭一同往那边望过去。
安园蹲在地上一件一件把掉落的衣服捡起来,一边捡,一边骂,似乎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她比以前看起来成熟不少,头发也留长了,完全没了小时候那副假小子模样。
“安园!”
安平高声喊她,高兴的冲她挥手。
听到呼唤,安园这才抬头看,一眼就看到了气质不凡的安平和季岭,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开口。
“安平?”
“是我。”
安平小跑着到她跟前,蹲下来跟她一起捡衣服。
“我还以为,你会离开呢,没想到竟然留下来了。”
捡起最后一件衣服,安平帮着把它们塞回铁盆里。
安园抬眸打量两人好几眼,听到安平这话无奈的苦笑。
“我要是走了,园里这些孩子哪还有人照顾,院长这两年身体也不行了,反正我是个残疾,出去工作也没人要,不如就留在这里帮着照顾孩子,给院长搭把手。”
听到这话,季岭才注意到她右腿的裤管和左边的比起来显得异常空旷,等她抱着铁盆走动时,才看清,她那瘦的只剩下骨头的右腿。
“你这几年算了,你先去找院长吧,她搁屋里头等你呢,你们聊完了再说吧。”
说完跟他挥挥手,转身一跛一跛的往前走。
安平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身后又传来一阵惊喜额女声。
“安平哥!”
两人一起转头,就看见一个个子不高的女孩子一下子冲到安平怀里,安平被她撞的一个趔趄,堪堪稳住才用力回抱她。
“安娜!”
女孩惊喜的抬头,嘴角快要咧到天上去,抱着安平不撒手。
女孩长得不是很精致,一块黑色的胎记几乎完全覆盖右半边脸,但她脸上开朗的笑容让人下意识忽略那块胎记。
一旁的季岭轻咳几声强调自己的存在感,见两人一点要分开的意思没有,不得已上前拉开安平,顺便给他一个‘再不放开我就要吃醋了’的表情。
安平瞪他一眼,笑道:“小心眼。”
季岭哼了一声,不可置否。
安娜这才注意到身旁的人,不由得好奇的打量他。
“这是谁啊?”
安平摸摸她的头,笑道:“他是哥哥的男朋友。”
安娜笑容一僵,目光带着带着点敌意,接着就紧紧抱住安平的手臂不放。
“是我想的那种男朋友吗?”
安平无奈的笑笑,“是。”
安娜不高兴了。
季岭原本还因为她抱安平不高兴,现在听安平大方承认两人关系,顿时又爽了,决定不跟她一般见识。
“院长在屋里等你呢,她让我出来接你。”
说着她抱着安平手臂一个转身,横插在两人中间,仰着头笑嘻嘻的看着安平。
季岭眯着眼看着着个女孩,随即女孩转身冲他做个鬼脸,翻个白眼拖着安平往前走。
季岭站在原地看着被女孩连拖带拽的安平背影,气呼呼的一跺脚,跟了上去。
安平已经很久没有来过院长办公室了,推开那扇熟悉又陌生的门,安平一眼就看到座位上老了不少的院长。
安心看到安平,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后露出欣慰的笑容,“好久不见啊,安平。”
安平抿抿嘴,揉揉发酸的鼻子,“好久不见。”
“你就是安平?”
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安平这才注意到院长身边坐着的女人。
看到她的第一眼,安平彻底愣住。
不仅是他,一旁的季岭也小小惊呼一声。
因为眼前的女人和安平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尤其是那双眉眼,简直一模一样。
单从外表看,女人看着比安平大不了多少,若不是仔细去分辨,很多人第一眼把他们认成姐弟也不为过。
女人不安的交叠双手,脸上满是局促和尴尬。
“我叫魏淼淼,是是你妈妈。”
安平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说什么,眼前这个一看就知道肯定跟自己有关系的女人,说她是自己的妈妈。
很荒诞,但是不知为何,安平却找不到理由来反驳。
院长扶着桌子站起身,一旁的安娜连忙上前搀着她。
“我们先出去,你们俩先聊着。”
说完在安娜的搀扶下往外走,路过季岭时先是打量他一会儿,随后轻轻拽了下他的袖子,示意他也出去。
季岭不放心的看着安平,之后在安心和安娜的注视下,还是和她们一起退出去。
不放心的又看一眼安平,季岭道:“有事喊我,我就在门外。”
安平看他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大门被轻轻带上,落锁的声音在安静的空气中异常明显。
魏淼淼伸手拽张椅子给他,“先坐,别站着。”
安平嗯了一声,拉过椅子坐了下来。
气氛非常尴尬,无言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最后还是魏淼淼忍不住率先开了口。
“我这次来,就是想看看你,我”
安平给自己倒了杯水,捏着手里的杯子,温热的水让他想起了季岭皮肤的温度,心里顿时放松一点。
“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安平直视她的眼睛,魏淼淼不敢跟他对视,下意识移开目光。
“你问”
安平抿抿唇,很久才开口。
“当初,为什么不要我了。”
像是知道这个问题一定会问自己一样,魏淼淼红着眼睛,看着地面有些哽咽。
“当时,我怀你的时候才16岁,我也只是个孩子,我去找我男朋友,我找不到他,我想去打掉的,但是,我没有钱我”
说着她开始哭起来,像是后悔,又像是懊恼。
“我不敢跟父母说我怀孕了,就隐瞒一切去上学,但是我肚子越来越大,眼看藏不住了才敢跟父母说出来。
那时候打掉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生下你,可是我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哪里还能养活你”
安平从兜里掏出纸巾递给她,她楞了一下,接过纸巾,默默擦起眼泪。
“而且,一个16岁少女,未婚先孕,甚至连高中都没毕业,传出去我就没法做人了所以所以我就把你丢到了福利院对不起,我是真的没办法我当时也太小了,我我”
她哭的越来越凶,不知道是为了自己当年偷尝禁果所犯下的错而感到后悔,还是现在不得不被迫面对当初错误的结果而感到不甘。
无意识握紧手中的杯子,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安平看着水杯中自己扭曲的倒影,一时间丢失了言语。
一时间空气中只剩下她细碎的啜泣。
安平想开口说点什么,一张口言语就化作锥心的苦楚沿着血液流遍全身,消散在空气中。
“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是不被期待的存在,起码在你心里,我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是要被抛弃的存在对吗?”
魏淼淼咬紧下唇,眼睛哭的通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安平知道她的沉默就是这个问题最好的答案。
了然一笑,压下心口那股酸涩,安平装作浑然不在意的开口,“没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反正也好好活着呢,我也就是图个真相,好给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疑问画上个句号。”
放下水杯,他伸伸懒腰,笑道:“我现在过得很好,也知道了自己多年来的心结,没关系,人生得以圆满了!”
他顿了顿,背对着魏淼淼,轻声道:“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魏淼淼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擦擦眼泪,望着他的背影。
“我前几年结婚了,老公是大学同学,处的还不错,有一个五岁的女儿。”
听到这里安平垂下头,刘海盖住眼睛,看不清表情,但是语气听着却很轻松。
“诶,那挺好啊,听着很幸福,要好好珍惜啊。”
魏淼淼听着他轻松调笑的语气,又想到自己可爱的女儿,心情也跟着好了些,勉强笑道:“嗯,我会的。”
“时间不早了,我公司还有事,得赶快回去了,先走了啊。”
从始至终,安平都没有回过头看她一眼。
听到他要走了,魏淼淼连忙拿起包说道:“要不一起吃个饭再走吧我也想好好的跟你道个歉。”
安平背影怔了一下,背对着她挥挥手,“不用了,先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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