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镇国长公主
琉璃瓦下系着的风铃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朝露令手下婢女打开九阳宫的大门。明媚的阳光斜入宫内,给沉闷的宫廷生活平添几分暖意:“传膳吧,今儿个陛下与长公主一道用膳,吩咐御膳房多加几道陛下爱吃的点心。”
春风喏了声,行礼领命而去,礼仪举止倒是丝毫不差,可惜对答上还是稚嫩了点。朝露心中暗暗记下一笔,待遇上掌教姑姑,再着她们好好栽培一番。朝露又嘱咐宫内的太监们各司其职不得懈怠后,回了殿内,一一回禀。
“都安排妥当了?”今儿皇帝要来九阳宫用餐,长公主虽心有隐忧,但也不好驳了皇帝面子,终是应下,“皇帝都是快亲政的人了,还老来粘着姐姐,叫外人听去,总是不好的。”
“奴婢省的,那些守着的都是嘴巴顶顶牢的人,绝不会多嚼舌根。”朝露恭恭敬敬地回话。见长公主不再言语,注意力便自然转到长公主的打扮上去,金钗步摇、锦绣华裳将原本就姿容秀丽的长公主衬托得愈发华贵动人,“殿下今天可真漂亮。”
一旁正给长公主整理服饰的夕霞不服道:“朝露姐姐这话说的,我们殿下哪天不漂亮了?”
这小妮子,年龄小,嘴却是甜得很,朝露作势要打她:“就你会说话呢?”
夕霞嘻嘻笑着跑开了:“你打不着我。”两人在长公主的房间里打打闹闹,好不热闹。
长公主摇摇头,将梳子上的发丝拨弄下来,放置在一旁的小木盒里:“好了,你们这样成何体统,一会陛下来了可不能再胡闹。”
二人齐齐行礼打喏。该懂的礼仪,九阳宫的下人们都懂。
不过长公主仁厚近人,朝露和夕霞又是她贴身的丫鬟,私下里偶尔就会放飞自我,长公主也见怪不怪,从不责备,她站起身转了圈:“这身衣服怎么样?”
“殿下穿什么都好看呢。”夕霞马屁精上身,连连夸赞。
朝露不甘落后,也道:“织造局今年的新款精美大气,殿下人美、气质又好,极为搭配,相得益彰。”
哪个女子不爱美?哪个女子不爱听漂亮话?长公主殿下也不例外,心里美滋滋,唇角都不住地往上扬。
一旁的夕霞偷偷翻了个白眼——朝露姐姐跟着殿下的时间久了,讲话文绉绉,连拍马屁都那么有文化,还用上四字词了,她心里的柠檬精开始冒泡泡。
朝露可不知夕霞在想些什么,只知自己句句肺腑之言。主子天生丽质是众所周知的事,更难得的是主子私德不亏、公德有为,是天下闻名的镇国公主、大周朝的顶梁柱。
唯一的遗憾是终身大事未定。长公主今年二十有三,与今上整差十岁,因朝中政事,殿下的终身大事迟迟定不下来。即便如今年岁拖得有些大了,觊觎长公主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皇帝今儿来就是为这些烦心事:“皇姐,你看看这叫什么事儿?”皇帝将一本奏折扔到桌上,气呼呼地举起茶杯豪饮,许水太烫,痛得他赶忙丢了杯子,“混账!”
殿里的太监婢女跪了一地,为首递茶的夕霞更是吓得不住磕头:“奴婢该死,陛下恕罪。奴婢该死……”
“新来的宫女还未调/教好,陛下消消气。”皇帝虽年幼,顶着一张稚嫩的脸,但帝王威严不可儿戏,长公主轻轻拍了拍幼弟肩膀,“都退下吧。朝露再去沏壶新茶来,江南今年新供的细嫩烘青碧螺春,陛下定然喜欢。”
朝露应声,带人退下。
皇帝不屑地望着匍匐退去的众人,哼哼道:“他那儿好东西倒是多,哼。”
长公主知晓皇帝是为宫中眼线恼火,前阵子刚清理了一波,新送来的人里恐怕还是会有一些漏网之鱼,拉着皇帝坐下:“宫廷之中多有各方眼线,陛下与我自小就知,又何必大动肝火。”那茶她也是喝了的,温度适宜,皇帝这通脾气恐怕把新来的下人们胆儿都吓破了,“日后亲政,这迁怒于人的脾性还是得改改。”
“阿姐叫我罗儿,我便改;阿姐若称我为陛下,那朕可不听。”皇帝调皮地眨眨眼,长公主宠溺地望着皇帝,但笑不语,皇帝只好继续道,“罗儿有分寸的,阿姐莫要担心。只不过这政事堂的老顽固实在过分,朕除了来阿姐这儿抱怨一番,却是别无他法。”
皇帝垂头丧气、不甘为人拿捏的模样叫长公主心疼不已。弟弟幼年登基,先帝着她为镇国公主,与三省长官组建政事堂内阁,共同辅佐皇帝。
中书省薛崇仁辅佐两代帝王,威望高,年事更高;门下省杨佐为人刚正不阿,性僻少友,虽无结党之忧,却也少有助力;剩下的尚书省,左右仆射职位空缺,尚书令王贤忠统揽权柄,与藩王们关系亲近,其下六部尚书多为王贤忠心腹。好不容易拔掉一枚刑部尚书,长公主一派也是损失巨大,几与王贤忠之流撕破脸皮。
仔细想想,眼下的大周朝廷外有邻国虎视眈眈,内有藩王为患,内阁却羸弱不堪。若不是长公主深得民心,与十二卫将军齐弼私交甚好,将军又是先帝心腹,忠心耿耿,这少年皇帝的位子恐怕是坐不长的。
长公主内里心思百转,面上却丝毫不显,盈盈一笑,问道:“三个老古董又怎么惹恼我们罗儿了?”
“薛老头七十多岁的人,不晓得含饴弄孙,尽…尽想些风花雪月的事,不正经!阿姐瞧瞧,他说的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竟敢肖想皇姐,皇姐是他家能想的吗?”皇帝气得面红耳赤,口不择言。
长公主看他一眼,皇帝觉出不妥,索性将奏折一推,再不愿多说。信手翻开奏折,文章写得一气呵成,薛家这憋了许久的不满总算是发泄出来了。
薛崇仁的大孙子薛怀德今年二十有一,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文学造诣颇高,少年即得文科状元。如今在翰林院磨炼,过不了多久,有薛家做铺垫,必也是位列朝班的青年才俊。
唯一可惜的是高中状元那年的琼林宴上对长公主一见钟情,平素孝顺乖巧的大孙子直接向薛中书喊话:此生非长公主不娶。
在京城,这段才子佳人的风流轶事曾一度传为佳话,但随着两人年岁渐长,婚嫁一事却再无音讯,各种不入流的声音便多起来。
旁人不敢编造长公主,薛怀德就成了被攻讦的一方,说他癞□□想吃肉有之,说他德行有亏不得长公主青眼有之……总之,流言蜚语教薛家好没面子。
这折子写得绵里藏针,面上恭敬,内里却是对长公主迟迟不予婚配的强烈不满,甚至隐约有以皇帝亲政作威胁的意思。长公主嘴角微微一翘,将奏折放一边:“罗儿怎么看?”
除了薛崇仁的上书,王贤忠在这几日的朝堂上一直鼓吹长公主下嫁南楚,与南楚成秦晋之好,免去南边战事。杨佐虽无明确表态,却也直言“长公主年龄渐长,不宜再耽搁”。
“朕怎么看?朕能怎么看?自朕登基起,他们何时将朕的话放在心上过。”皇帝联想最近内阁还在为他的皇后人选争论不休,心里更是火大,“朕连自己的皇后都无法选择,朕护不住皇姐,是朕无能。”
上好黄檀木的桌面被狠狠一锤,桌子没事,皇帝的手火辣辣地疼,长公主拉起幼弟的手,轻轻抚慰:“罗儿,事缓则圆。相信阿姐,阿姐必不会辜负父皇母后所托,将我们独孤家的天下完整地交到你手中。”
藩王必削,三省六部、各路将领也必须都是信得过的人。
自独孤罗登基起,长公主便开始计划收拢皇权。前几年削了西南和东北两位藩王,近两年又陆续拉下刑部与兵部两大尚书,皇权愈发巩固,如今心腹大患就剩西北王、尚书令王贤忠一派以及江南道的禹王府。只要三者拿下其二,皇权必将更加稳固,届时,长公主也能功成身退。
姐弟二人在殿内商量了好一会,皇帝对长公主的计划感到兴奋又紧张,这一计若能成功,自己便能真真正正地亲政,若是不成……阿姐做事向来谨慎细致,从未失手,这次也必然成功!
摩拳擦掌之际,朝露前来报膳。
皇帝早没了先前阴鸷心情,变得格外爽朗:“传!”朝露打喏躬身退出,兴奋的帝王在传膳间隙,心上仍有几分不安,“这雍之礼的女儿……”
侍从一拥而入截了皇帝的话头,长公主却已了然皇帝的忧心,轻声抚慰:“罗儿放心,这女子心性坚韧,值得一试。”
“那皇姐的事?”
“拖一拖又何妨,反正都拖这么多年了,不是吗?”
姐弟俩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边厢,宫内的天潢贵胄们吃着精致的佳肴,远在莫州流放路上的雍久却过着食不果腹的漫漫逃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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