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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说你呢,画如鸡爪、字如狗爬


不知是气候转变的缘故,还是心绪不佳的影响。雍久的身子自那日京郊游玩回来,便一直不爽利。到了五月中,索性一病不起了。

        人常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雍久要强,一直强撑着,谁也没说。

        昔君知道时,看到的就是雍久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心疼得不得了:“阿九,你怎么样了,嗯?吃药了吗?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病中的雍久费劲地掀了掀眼皮,除了能发点气音,竟说不出一句话。

        在郡主身边呆久了,举止愈发得体、长得也愈发水灵的昔君见雍久如此模样,急得上火,抛却一切礼仪规矩,立马将郡主找了来。

        “怎么这么烫?”郡主摸摸雍久的额头,吓了一跳,“难怪这两天看她有气无力的,也不瞎捣鼓,原来是生病了。红尘,去请黄太医来府一趟。”

        红尘领命出府。

        郡主愿意为阿九请太医过府,昔君就安心许多:“多谢郡主。”

        长乐郡主玉手一挥:“说什么呢。阿九既是你朋友,也是本郡主的朋友,用不着你替她说谢谢。等她醒了,让她亲自来谢我。”

        昔君连连应下。

        长乐郡主吩咐下人好好照料雍久,又让人送些补品过来,就匆匆离开了。这两天,郡主很忙,似乎是为了春闱狩猎的事。

        如此贵人能百忙之中抽出空亲自探望雍久,昔君已经很感动了。

        黄太医飞速赶来后,把了把脉再开两副药就离开了。

        虽然太医说只是寒热,出身汗、退了烧就不打紧,但昔君还是寸步不离地照顾着雍久。烧没退,她就有些放心不下。

        雍久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晕倒的,只知道眼皮很重,身心疲惫,想好好睡一觉。

        再次清醒时,昏暗的烛火下一个纤瘦的背影正背对着她和另一人说些什么,似是怕打扰到她,刻意压低了声音。

        雍久躺了几天,没怎么进食,现在烧退下,身体在康复,就觉得又饿又渴:“水……”

        再开口,声音嘶哑,引起屋内另外两人的注意:“你醒了?朝露,去看看药煎好了没?”

        二人竟是长公主和朝露!

        雍久这里庙小哪容得下这尊大佛,赶忙要下床行礼,被长公主一把拦住:“早就说过,唯你我二人之时,不必行礼,烧糊涂了?先喝点水。”

        雍久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就着长公主的手如荒漠中的人咕咚咕咚喝起来:“谢殿下。”

        独孤伽罗将虚弱的雍久放倒回床上,细心地给她垫高枕头,掖好被角:“莫要再着凉了。”

        “知道了,谢殿下关心。”

        两人许久未见,再相见,生疏感扑面而来,偏偏又让人忍不住地想靠近,还平白生出些委屈感来。

        雍久垂眸:“殿下怎么过来了?”

        “听小安子说你病了,便过来……”话未说完,门口传来动静,朝露将药端了过来,独孤伽罗接过药碗,“张嘴。”

        雍久望着一身宝蓝色太监服的长公主殿下,怔愣住了,不知所措。

        长公主对她的呆傻似乎有些动气,语气强硬,再次道:“张嘴。”

        一开始,雍久还未察觉,离得近了,才发现殿下和朝露二人分明是乔装打扮了一番才进了郡马府邸。

        想来也是,堂堂的一国长公主怎么能光明正大来看她一个郡马府的下人。只能趁着夜黑,偷摸进来。

        高贵无比的镇国长公主听闻雍久生病的消息,竟自降身份,特地穿了太监服摸黑来探望她。

        雍久满心满眼都是感动,想到先前还与她置气,又顿觉惭愧——单方面的爱恋得不到殿下的回应,就同这么好一位友人置气,自己实在是小鸡肚肠。

        更要命的是,不计前嫌的长公主殿下还亲自给她喂药喝,又羞又愧的雍久宛如小媳妇般矮着头,乖乖喝药。

        两人一个静静喂药,一个红着脸乖乖喝药。不说话气氛也很融洽。

        朝露沉默地站在一旁的角落里,低着头不敢发出一点动静,做隐形人,内心却澎湃汹涌,情绪复杂。

        末了,朝露将一套霁青色短打放到桌上:“九姑娘,这是殿下亲自给你挑的料子,又命府上绣娘连夜赶出来的。”

        雍久受宠若惊,瞪大了眼望着长公主。

        独孤伽罗见她开心,唇角微微一勾:“你不是说骑车得穿短打服饰才方便吗?本宫便命人做了套,等你病好了,我们再去金鸡湖骑两圈?”

        “何止是骑车,平日里干活什么的都很方便。还有在外打猎时,此类衣服也是再适宜不过了。”

        朝露又插了一嘴,不过长公主似乎不满意她的多嘴,瞥了她一眼,朝露便又低头退到一边,不再多话。

        雍久没注意两人之间的小互动,只是相当敏捷地抓住了长公主释放的和好信号。心上阴霾一扫而过,感觉病都好了。

        怎会说不好呢?雍久巴不得和长公主殿下天天在金鸡湖旁骑车,骑她哥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这一晚,雍久睡得格外香甜,她能预感自己明天就能痊愈,又要生龙活虎了。

        待她睡沉后,一顶毫不起眼的普通坐轿便从郡马府的后巷悄悄启程,穿越京城东大街,回到大街最深处的府宅。

        府宅前的两盏红灯笼隐隐约约映照着三个古朴又略显笨拙的字——公主府。

        “殿下……”

        朝露将夕霞打发去准备洗漱用品,自己给长公主更衣。

        “你今晚是怎么了?”独孤伽罗换上轻便常服,殿中的银骨炭时时刻刻都烧着,暖得让人快要出汗,“说话吞吞吐吐的。”

        “奴婢…奴婢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送字帖、送衣服,还有那躺在多宝阁暂时没送出的佛珠手串;现在又深更半夜乔装探望,还相约一起游湖骑车……

        两人的关系有些过于亲密了。

        “说吧。”独孤伽罗取出一份新挖出的魏碑字帖,准备睡前再临摹一副。

        “殿下和九姑娘……”独孤伽罗铺好碑帖,抬头淡淡扫她一眼,朝露便不敢继续,“奴婢失言了。”

        “本宫心里有数。”

        独孤伽罗一听朝露的话头,便心下烦忧,口气有些生硬。毕竟是跟了自己十来年的侍女,朝露在独孤伽罗心中早就是朋友一般的存在。

        她叹口气,又将碑帖卷了起来:“知道你是为本宫好,不必担心,本宫自有分寸。今日便不写了,去准备净面吧。”

        “喏。”

        朝露行礼告退,不过眨眼间又回到长公主面前,神色紧张:“殿下,圣人来了。”

        长公主微讶一声,将步摇重新簪回。

        朝露在一旁为她更衣,换上外裳,堪堪整理完毕,便听到大力的推门声。夕霞哎了一声,就被涂石玉捂住嘴,拖到一旁。

        “皇姐!春闱狩猎到底什么时候举行?再不去都快夏至了!”

        帝王雷霆之怒,便是浮尸万里。

        独孤罗虽尚未亲政,但成亲大礼和亲政事宜都在有序安排中,今年夏天势必要接替所有政权。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偏偏这春闱狩猎的东风却被独孤伽罗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迟,叫一向敬重她的皇帝都耐不住性子:“你们都退下!”

        来时怒气冲冲的帝王在打小看着他长大的长姐面前还是不敢随意发脾气,尤其是自己怒发冲冠,对方却不紧不慢,更显得皇帝稚嫩、不够沉稳。

        他舔舔唇,满脸忧虑:“皇姐,朕…朕真的等不急了,皇姐帮帮朕吧!”

        “罗儿,”独孤伽罗亲自给皇帝倒了茶,“先喝杯茶,去去火气,做帝王的人,哪能这样喜形于色。”

        “皇姐教训的是。”

        皇帝正正身子,理了理衣冠,一杯碧螺春下肚,通体舒畅,心头的火灭了几分。

        “朕也唯有在皇姐面前会失分寸,皇姐勿怪。唉,朕实在是忍不住了,倘若不在大礼前拿下恭亲王和禁军,罗儿怕……”

        “陛下不必担心。”独孤伽罗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黑色木盒,“这是半年来,沈仲与恭亲王府的通信。”

        皇帝打开盒子,一张张书信翻看过去:“是那位雍久姑娘誊抄的?”少年皇帝轻嗤一声,“看来民间传言当不得真,这位才女的笔力不过如此。”

        独孤伽罗轻啧一声,古怪地瞥了皇帝一眼,自榻枕边拿出另一个红木盒子。

        “确实当不得真。喏,这才是那位雍家才女的作品。”

        怎地从皇姐床榻上取来,莫不是重要得很?看来这位才女有几把刷子,拿到机密要件了。

        皇帝心有企盼,怎料竟是一副副蹩脚图画。有几副上面写了些字,却都是歪歪扭扭,不成体统。

        “就这?”

        “就这。”

        独孤伽罗好笑地看着皇帝并不意外,任谁看到这些东西都会惊讶的。

        翻来覆去地查看,皇帝也没能瞧出玄机,只好向长公主请教:“朕愚钝,还请皇姐指点一二。”

        独孤伽罗摇头:“没什么机巧。一切如罗儿所见,这位才女名不副实,画如鸡爪,字如狗爬。”

        皇帝眉头微微一皱,竟是个废物。

        雍久是废物,然,皇帝可不废。皇帝自小机敏过人,善举一反三,心中疑惑:既是废纸一堆,何故皇姐要将其置于榻上枕边?看来探子报皇姐与雍久感情甚笃,所言不虚。

        “哎?”小皇帝将信件拍在桌上,“世间竟还有如此欺世盗名之辈,这雍家抄得可真不冤。”

        “不止是这书画,那位雍小姐对琴棋也是一窍不通。”

        虽能手谈几局,但那点水平,在独孤伽罗看起来,简直就是雕虫小技,跟一窍不通差不了多少。

        长公主起身,将放在屏风后的自行车推出来,“不过,这位雍小姐在手工制作上倒是颇有心得。”

        闻弦知雅意。

        皇帝一边仔细观摩自行车,一边算是明白了自家皇姐的心意:“看来这位雍久姑娘确有几分能耐。”

        “不错,要是将这橡胶再雕琢一番,放在马车上,会大大提升……”

        长公主话未完,皇帝便出声打断她:“皇姐不必多言,既是皇姐要保的人,朕自然不会为难。不过这春闱狩猎是真的不能拖了。”

        按照计划,春闱狩猎这一天便是用到雍久的那一天,她们姐弟为这一天可是做足了准备。

        尽管独孤伽罗微微皱眉不过一瞬之间,却还是教紧盯着她的皇帝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已有了决断,试探道:“除了雍久,不是还有一人吗?”

        那个人才是真正的王炸啊!

        “可是罗儿……”

        “皇姐,没有什么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要么她,要么雍久,你自己选一个吧!”

        话是这么说,皇帝心中却异常紧张独孤伽罗的选择。

        只见长公主咬紧下唇,最终闭上双眼:“就按陛下说的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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