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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他乡遇故知


春花秋开雷打冬,开春蛙鸣六月雪。

        不过刚入春,这江都的青蛙们便闲不住哇哇乱叫起来,扰人清梦,真真不是什么好兆头。

        “怎么,睡不着?”雍久左手一只烧鸭,右手一壶温酒,刚从江都城的早市买菜回来,就看见昔君坐在别院的石凳上发呆。

        她右手一甩,将手中酒壶扔向昔君。呆愣中的昔君立马反应过来,一把接过:“短短数日,我竟觉得恍如隔世。”

        雍久带着昔君在桃源村住了一阵,给村民们一一发过春节红包后便带她和龙一同往江都来。昔君心情不好,雍久让龙一带着她先去了江都城散心,自己则去江都郊外的斟氏山庄处理他事。

        当下日头不过刚出来,昔君就已在别院发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早没了往日懒懒散散、爱睡懒觉的活泼跳脱。

        “我知道,这些事对于你来说,很难接受。”

        昔君,也叫独孤陀,允亲王独孤义的女儿。如果说雍久是长公主的一颗重要棋子,那么独孤陀才是长公主真正的王炸。当年春闱狩猎,小皇帝没有引爆“独孤陀”这颗王炸,既是为了稳住西北,也是为了不彻底与恭亲王撕破脸皮,造成国家动荡。

        西北这位骁勇藩王与胞弟感情极好,为保住允亲王的最后一丝血脉,让他做什么恐怕都是没问题的。引爆雍久不过是杀鸡给猴看,若是恭亲王不乖乖听话,下一个死的就是昔君。

        削藩不易,但毁掉一个谋逆王爷的女儿对于皇帝来说易如反掌。

        “呵,”昔君仰头喝了口酒,自嘲般瞥眼雍久,“何止难以接受,简直……哎,我也不知该怎么说。以前我常想自己的父母会是什么样子,又为何抛弃我,留我一人孤单受罪。现在知道了实情,却又没那么想了解她们了。我是在逃避,是吧,阿九。”

        雍久点点头,原本坐在石桌上的她撑着手跳下来,伸个懒腰:“明日龙一会带你去关居山玩,多玩些日子,不必急着回来,散散心。”

        换作是以前的昔君必然一蹦三尺高,什么不开心的事都给忘了,但如今的她哪里还能这么缺心眼。

        “昨日晌午,我们才从刘府搬出。在这别院住了不过一晚,你便要打发我走,你又要做什么?”

        雍久从妆奁里拿出一个铁质面具,做工精细。依着昔君的脸比划一番,恰到好处地能遮住一半脸。

        “什么叫我又要做什么,嗯?”注意力从面具转移到昔君乌黑的双眸,雍久佯瞪她一眼,“不过是叫你去散散心罢了,你倒是想得多。喏,给你的,戴起来试试。”

        “是吗?大周与东魏边境就隔一座关居山,离这儿不远,却也不近,散心哪里需要跑那么远。你要不愿说,我便也不问了。”

        昔君拎起酒壶和面具就要走。

        “哎,生气了?”雍久一把拉住她,叹口气道,“明日有人来。”

        昔君停住脚步,酒壶递在嘴边,一时忘了饮:“谁?”

        雍久定定地望着她,并不说话。

        “难道是她?”见雍久点了头,昔君扑棱着长长的睫毛,露出一个诡异的笑,眼中却盛着滔天的怒火。

        她戴上面具,冷笑一声,“好,我随龙一去关居山。”

        昔君知道雍久如此安排的用意,不过是担心自己见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会忍不住向对方下手。但对方是什么人?必然有许多精锐保护,一次不成,只会打草惊蛇,白白错失机会。

        她还不够强大,没有力量去扳倒那个人。

        夜凉如水,蛙鸣不停,这一年注定不安宁。

        云间别院。

        独孤伽罗在一条不算宽敞的巷道中下了马车,甫一抬眼便看见四个端正雅致的篆体府匾,是大周民间常见的那些爱附庸风雅的商人作风,与画中人的风骨倒是匹配。

        照理说,拜访他人应先递拜帖。不过长公主心急如焚,昨日已是一夜未眠,要再多等几日,恐怕得急死,索性直接登门拜访。

        小厮开了门,春风上前说明来意。

        小厮端正一礼,为难道:“小姐可有拜帖?”

        “大胆。我家小姐来见你家主人是无上荣耀,还要什么拜帖?”春风眼睛大,一瞥一瞪吓得看门小厮手脚发软。

        “小姐切勿动怒,小的这就进去禀报,三位小姐请稍等。”

        小厮见三人气度不凡,驾的马车也不普通,想了想,虽无拜帖,还是通传一声更为妥当。

        春风扶着长公主站到一旁等待:“算他识相。”

        独孤伽罗笑笑,到底是商户人家,连看门小厮都深谙察言观色之道。

        很快,那小厮回来了,笑脸相迎:“请,三位请进。”

        小厮引着她们绕过照壁,穿过小花园,刚到抄手游廊入口处,便对着独孤伽罗行礼道:“小姐,院中规矩,外男不得入内,您看?”

        春风不满,欲争辩,被独孤伽罗按下:“你们就在这里等我,春风夏至随我进去。”

        “多谢小姐体谅。”

        跟着的几个男子是刘大人派来的府兵,独孤伽罗有春风与夏至,还有暗卫保护,本就没把安危系在这些人身上,所以不打紧。

        抄手游廊不长,两边摆满各种花草,比小花园中的更加鲜丽新奇,很多是京都城中都不曾见过的。

        小厮引三人进了偏厅,歉意道:“还请三位稍等,主人正在接见贵宾,很快便来。”

        随即便退去,换了女仆上来,斟茶倒水。

        “咦,竟让我们在偏厅等,好大的架子。”春风故意当着女仆的面抱怨,那女仆却似没听见一般,倒了茶便退下了,“竟是个聋子么?”

        “此户人家的仆人各个进退有度,行事颇有章法,我看这宅子的主人恐怕不简单。”

        夏至难得说句话就是话题终结者,春风向来与她话不投机,索性闭了嘴。

        “夏至说得对,我们不能掉以轻心。”独孤伽罗环望四周,厅中装扮俭朴,两张主座,四张客座,中间悬着一副孤翁钓鱼图,颇有几分意趣。

        枯等让人烦躁,尤其是对于急性子来说,更是一种折磨。

        送上来的茶点又不能放心食用,当真无趣的很。就在春风即将暴走之际,此间主人总算是露面了。

        “三位小姐久等了。”人未到,声先到。

        像,像极了!

        长公主急急起身,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险些又跌落下去,好在夏至扶住了她。

        待得看真切来人,她更是手软脚软,如何都站不住了,跌坐到座椅上:“阿九,是你!”

        “小姐怎么了?可是需要叫大夫?”来人神情紧张,不似作伪,甚至走近一步,欲探究竟。

        如此一来,长公主便能将人看得更加清楚。像极了,不,不是像,而是一模一样。

        瘦了、高了,即便那唇上短须清晰真实,但独孤伽罗还是一眼认定此人就是雍久。

        找寻那么久,总算她还活着。

        独孤伽罗心中感受多到快要溢出来。她想哭却不能哭,想笑又笑不出,直直拉过对方衣襟,将两人距离进一步缩短:“阿九,是你,对吗?”

        对方先是一愣,随即唇角一勾,将自己的衣襟从独孤伽罗手中抽出,微微一哂:“早就听闻长公主殿下思念成狂,没想到竟如此荒唐。”

        长公主的反应着实叫来人吃惊,再看她眼下乌青,想来昨晚是没睡好。

        不过,那又如何?

        “长公主?所以,你承认你是阿九了?”独孤伽罗红着眼,觉得自己是有些疯了,不然为何这么笃定对方就是雍久。

        对方直直地一跪到底,声音清脆坚定:“殿下见谅。草民姓斟名九,已于此处等待殿下多日。”

        “是吗?”既然你不愿与我相认,那倒让我看看,你有何打算。独孤伽罗冷静下来,淡淡道,“那你有何目的?”

        雍久抬起头,目光灼灼:“草民听闻檀州大水,朝廷国库紧张。陛下圣明,殿下仁德,眼下虽遇着一些难题,但假以时日必能解决。只是这天灾之事,容不得半刻拖延。人命珍贵,草民愿献上一己之力助我大周天下。”

        独孤伽罗轻轻磨搓衣袖上的祥云纹案,盯着厅中跪得笔直的人:“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草民虽不才,倒也还算有些本事。否则,也不敢自荐于殿下面前。”

        说话滴水不漏,举止得体端庄,这才是真正的雍久雍大小姐吧,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如此。斟老板先请起。”独孤伽罗眼神示意夏至扶起斟九,“说说看,你要如何助我大周天下?”

        雍久谢过夏至,拍拍手,两个仆从后堂推着一副画屏而出:“殿下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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