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副主任之死

林雪峰看着这古灵精怪的姑娘，给了对方一记入刀的眼神。
  “好啦……好啦……一天到晚，叽叽喳喳，那里那么多废话……”
  这时，他突然想起办公室打来那么多电话，今天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需要自己处理。
  随即，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办公室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这里是市经委安全生产管理科，您找哪位？”
  听出接电话的人是谁后，林雪峰立即问道：
  “张薇，是我，林雪峰！”
  旋即，电话那头女子立即换了一种语气，略显焦急地问道：
  “啊，我的林大科长……这一整天你到哪里潇洒去啦？酒厂那边出大事啦，有人要跳楼啊……”
  “跳楼？”
  林雪峰“噌”地站了起来，脑海中飞速回忆起千禧年身边发生的一些事情来。
  “是哪家酒厂？”
  林雪峰揉了揉脑袋，赶紧问道。
  “嗯，是市第一酿酒厂。”
  “不过，不要紧，还没跳，闹了一整天了，估计也不会跳……”
  听到这里，林雪峰像是终于记起了什么，稍稍舒了口气。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大家伙要跟你商量……”
  “你说，我听着呢。”
  “昨天，分管我们的刘副主任不是正式上任嘛，我们科室里是不是要给他摆个欢迎宴啊？正好借这个机会熟络熟络……”
  “刘副主任？”
  林雪峰迟疑了一下。
  “对啊，昨晚委里领导班子不是已经请了他嘛，接下来就应该轮到我们科室了呀……”
  听到这里，林雪峰打断了张薇的话，脱口而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没这个必要了……”
  没等张薇继续追问，林雪峰就把电话挂断了。
  此时，林雪峰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与这刘副主任昨晚一起喝酒的场景。
  在他记忆中，刘副主任名叫刘玉明，此前一直在市委讲师团工作，年纪约莫五十左右，个子不高，头发谢顶，戴着一副黑框老花镜，成天把自己打扮得像个老学究……
  昨天，2000年8月14日，正是他来市经发委上任的第一天。
  可就在昨晚，全委领导一起给他摆了场欢迎晚宴，自己作为他分管科室的负责人也参加了。
  这场宴席所有人都喝得无比尽兴，十来个人竟然足足喝了三箱茅台，外加两箱红酒。
  这些酒喝完，刘玉明已经面如猪肝，口齿不清，手里拿着餐巾纸不停地擦汗，临走之前还是自己扶着他上的车。
  第二天，刘玉明家中就传来了噩耗——他去世了。
  刘玉明的死因，他的家属对外公开表示是心梗，而真正原因只有当晚参加宴席的人心里清楚，他是昨晚酒喝太多了，直接醉死在睡梦之中。
  想到这里，林雪峰心里很不是滋味，跟小婵打了声招呼后，快步走出明月轩，在路旁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市第一酿酒厂。
  一路上，他心思沉重，也没心思去欣赏车窗外那二十二年前的风景。
  他在市经委工作，已经担任科长三年多了。
  虽然在外人口中，自己是个年轻科长，前途不可限量。
  但他自己知道，这算不了什么，光自己委里同龄的科长都有两三个，要是放眼全市，三十岁的副局长都一抓一大把。
  所以，在论资排辈的圈子里面，林雪峰并没有太多的存在感。
  加之，林雪峰对自己的背景很有自知之明。
  他出身于岳州市容安县五谷乡东山村一个极其普通的农民家庭，祖祖辈辈都是靠刨土种地为生，他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从小生活过得十分清苦。
  为了将他培养成一名大学生，父母先是让两个姐姐念完初中就去南下打工赚钱，后来两口子又租种了十几亩棉花地，这才勉强供他完成学业。
  虽然是在父母的溺爱中长大，但他却是比较争气。
  在大学期间，自己各个方面都表现得十分优秀，先是加入学生会，后又竞选成为学校团委副书记。
  毕业后，又以选调生的身份进入了市经委工作。
  这一切看起来，顺风顺水，但谁知道他背后付出了多少汗水。
  每天坐在办公室里有写不完的材料，下班还得参加没完没了的应酬……
  年纪轻轻，没时间找对象不说，还把自己天天泡在酒缸里，每天过得浑浑噩噩，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
  所以，这些年，他觉得并不开心。
  但是，他的名声却在老家传开了。
  “咱们东山村将来要出一个大官！”
  “老林家的祖坟那是冒了青烟啊……”
  “谁说不是，那林家小子都当领导了呀……”
  “听说，林家那小子升了，都是科长了，跟咱们乡长的级别一样大……”
  面对着家乡人的种种议论，林雪峰知道，这里面有羡慕，有期望，有一些阿谀奉承的，当然也有眼红嫉妒的……
  这些外界的声音，虽然不至于影响到他的心智，但多少让他感觉到了压力。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身在官场，就好比在爬一座金字塔。塔底下，人山人海，乌泱泱的一片，每上一级台阶，都要奋力地挤开同行之人。如果要想成功爬上去，一定得上面有人拉你一把才行，并且这些人越多越好。
  因此，自己在市直部门工作的这些年里，耳濡目染下，逐渐懂得了这个道理，明白了这个游戏的规则。
  如何能争取到上面的人去拉你？那就是：八小时之内领导跟你讲规矩，而八小时之外你要跟领导讲感情！
  所以，只有等到灯火阑珊时，把领导请到包厢主位，让他们高谈阔论，把酒临风，开怀畅饮，让自己成为他们的局内人。
  只有这个时候，领导才会跟你讲讲感情，口里抛出一句：好好干，我看好你！
  这个绣球你一定要接住，接下来就看自己的具体表现了。
  正是因为悟透这个道理，融入这种文化，每次跟领导推杯换盏的时候，他也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次次都会硬着头皮往上冲，表现得极其活跃，应对得游刃有余。
  当喝下整杯白酒的那一刻，心里还在想着：有了这个领导的关系，就是醉死都值得啊！
  想起这些，林雪峰不由得再次揉了揉脑袋。
  “难道这辈子还要重复以前走过的路？”
  这时他又想起还没见面的江筱月。
  这个女人就是两年后，为了帮助自己实现攀爬的梦想，毅然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不行，好不容易来到这个熟悉的世界，我一定要把所有的遗憾都找补回来。”
  “我要让自己的女人过上幸福安稳的日子！”
  “我要让自己的父母抱上可爱的小孙孙！”
  “我要正大光明地开创一番事业，不再蝇营狗苟、爱慕虚荣！”
  他双拳紧握，暗暗发誓：
  “还有，这辈子，哥再也不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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