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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姜昭的眼睛看着被拿在手中的手镯,  眸光闪了闪,无声地点了下头。

        她没有回答陆照究竟是何人送给了她手镯,  因为一贯聪慧的她已经察觉到了陆照平静神色之下微微的不悦。

        可是看她的反应,  陆照又岂能发现不了端倪?他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精致的贝壳,而后一言不发地将其放进匣子里,紧紧合上。

        姜昭看着他一连贯的动作,  悄悄往厚实的皮毛里面缩了缩,眼睛圆溜溜的映着陆照的影子。

        很像是一只灵动的小猫,  陆照心里想着,微微俯下身,  修长的手指轻轻放在小郡主的头顶上,  抚了两下。

        “照来猜猜,手镯是靖王殿下送给郡主的。靖王殿下今日成婚,  郡主手上再戴着它不合适了。”他静静看着姜昭,  声音清清冷冷的。

        一身朱红色的官袍映着他面庞白皙,神色也愈加疏冷。

        他还记得那晚从姜昭口中听到的呓语,睡梦中都要喊靖王的名字。

        陆照有时不禁会想,  小郡主若是没有心念一动走进他在的水榭,  她是不是还要找别的男子来体验所谓极乐之事。比如说,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靖王……

        “陆表兄,手镯的确是靖王送的,但我已经不打算戴它了。”姜昭连忙开口,  完了完了,  她觉得陆表兄可能误会了。她的伤怀根本不是因为靖王成婚,  安国公府的姜晴才是啊。

        陆照看着她不说话。

        姜昭就用手指头勾了勾他的朱袍袖子,声音软乎乎地开口,“我一眼看见陆表兄就喜欢上了,  陆表兄面如翡玉,温柔体贴,是我遇到的最好的郎君。”

        在宫里待得久了,甜言蜜语她拈手就来,一声一声地像是浸了蜜糖,听进人的心里都甜滋滋的。

        陆照突然抓住了一直勾着他衣袖的小手,深深吸了一口气,坦诚又直率的小郡主,很难让人招架。偏偏,她还睁着一双无辜清澈的大眼睛看着他,让陆照觉得心中突生的念头是对她的亵渎。

        “陆表兄,你穿着红袍真好看,状元郎的红袍好看,侍郎的官袍也好看。”姜昭的手被他抓住,小嘴一张一合地还在说着甜言蜜语。

        说来,她从还是个矮墩墩的小姑娘时就深谙哄人的诀窍。

        哄着哄着不就糊弄过去了吗?还能让陆表兄忽略掉她苍白难看的脸色。

        陆照受不住她,轻叹了一口气,将人抱到怀里面,转移了话题,“郡主最近,觉得身体如何?药可按时都喝了?有没有再做噩梦?”

        收到了祝玄青从龙虎山传来的书信,陆照的心落到了实处,认真地询问起姜昭近日的情况。

        他想着,不能把脐带入药的事情告诉她,不过,祝先生已经找到医书秘方还是要说出来,让小郡主开心一番。

        姜昭听了,整个人都愣住了,眼睫毛都不敢眨,“真的吗?祝先生真的找到了能治我的古方?”

        对自己的身体,她从来都不抱希望,可是陆照告诉她,她的心中也难免地生出一丝期待。

        如果她可以活下来,哪怕多活两年……可是,这种可能太小了,姜昭经历过太多次的失望了。

        惊喜过后,她垂下头,故作轻松地哼了一声,“陆表兄,可要是那古方对我没有用,怎么办啊?太医们许久之前就说我很难活的长久。”

        她的嗓音里面含着笑,眼睛也弯了起来。

        陆照闻言,却皱了下眉,黑眸很认真地看着笑眯眯的小郡主,“古方无用那就寻下一个方子,活不长久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再说。”

        他不觉得这是玩笑话。

        “可人总是要死的,陆表兄,也许不等找到下一个方子我突然就死了呢?也许一个月后,也许两个月后,眼睛一闭就再也睁不开了。”姜昭心颤了一下,慢吞吞地又道,轻松的语气中还多了几分娇气。

        “不,郡主不会死。无论用何种手段何种方子,我都不会让郡主死。”陆照沉默了一会儿抿直薄唇,深不见底的黑眸像是酝酿着一场风暴。

        他的语气淡淡,可姜昭听在耳中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如果有一天,我很痛很难受,自己不想活了呢?”姜昭的心里开始有了一些害怕,但她甚至不知道这害怕从何而来。

        “自己不想活?”陆照轻声重复着她的话,语气微扬,含笑抚了抚小郡主的脸颊,“郡主一定是在说胡话了,怎么会有那么一天呢?”

        看着陆照脸上的微笑,姜昭愣了愣,随后一言不发地将脑袋埋进他的胸膛里面。

        她第一次觉得,陆表兄脸上的笑很可怕。微笑里面,不再是温柔体贴。

        傍晚的时候,靖王的大婚到了尾声。姜曜和父亲安国公只饮了两杯酒就匆匆告辞离去。

        安国公府正值多事之秋,众人见他们如此也不阻拦。

        端敏长公主虽是靖王的亲姑母,但在王府的新房看过靖王妃之后,也没有停留太久。安国公和世子姜曜回到府中的时候,她已经让膳房为他们备好了解酒汤。

        “今日靖王大婚,皇兄不仅去了,还让长信宫的那位接受了朝臣宗室的跪拜。看来,崔皇后是再无禁忌了。”端敏长公主自己也在场,切身地感受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众人开始避着她和高贵妃,捧着崔皇后了。

        “母亲,四妹妹嫁到高家去,我们府上便要分家,高贵妃和太子如何和我们并无关系。同样,五妹妹嫁到随国公府,也和我们无关。”姜曜淡淡开口,分家之后,二房三房和他们就算是桥归桥路归路。

        “曜儿说得对。我们安国公府和皇子夺嫡不相干,公主也最好早些和淑妃那边说开,晗儿身在东海,无法娶九公主。”安国公迟早要把手中的家业交到长子的手中,为了不让长子心中生有芥蒂,他同意了分家,也同意了日后姜家绝对不掺和朝中争斗。

        端敏长公主有些不甘心,但看到姜曜难看的脸色,她心神一凛,草草应了一句。算了,不能让曜儿彻底对她这个母亲失望。

        “四娘比昭儿还要小上几个月,就快成婚了。”她感叹了一句,若无其事地说起了陆照,“本宫先前听闻皇兄将陆照从一侍读学士升到了户部侍郎。”

        姜曜立刻看向自己的母亲,他有预感母亲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端敏长公主抿了抿红唇,继续说下去,“三品的户部侍郎和昭儿相配,也不算辱没了昭儿的身份。本宫和你父亲,也不是反对昭儿喜欢陆照,只是从前听过几句陆照父母双亡族人不喜的话,担心他命硬对你妹妹不利。”

        她勉强为自己找了一个理由。

        姜曜闻言眉头紧锁,神色不好看,冷声道,“母亲不过是随便听了几句话,岂能当真?相反,在我看来,陆照兴许会给妹妹命中带来福运。母亲和父亲还不知道,陆明德为妹妹找来的大夫寻到了一个古方,那古方极有可能会治好妹妹的身体!”

        他这么一说,安国公和端敏长公主都惊得抬起了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曜儿,什么古方?你快将事情说清楚。”安国公眯起了眼睛,若是女儿能长长久久地活着,不仅他们日后会好受一些,安国公府也能多加一重保障。

        姜曜环顾房中,内室除了他们三人没有其他人,外室守着的人也只有母亲身边的女官和父亲亲近的奶兄,没有迟疑,他缓缓地将看过的书信内容说了出来。

        “明德同我说这位祝先生治好了卢尚书的病,师从龙虎山,是难得的道医。那方子我也找了太医旁敲侧击地问过,并无不妥之处。”

        “郭氏即将生产,到时让稳婆悄悄地将孩子的脐带收起来给祝先生入药,妹妹的身体也就有了希望。”他也没有隐瞒自己对郭氏的顾忌,交代父亲母亲勿要将此事往外说。

        安国公和端敏长公主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明德费心为妹妹寻医,比我们这些与妹妹血脉相连的家人不知好上多少。母亲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他命硬?”姜曜嗤笑了一声,声音泛冷。

        “若他真能治好你妹妹,母亲愿意为那日的举动向他赔罪。”因为长子毫不尊敬的态度,端敏长公主显得有些激动,她当初难道不是为了姜昭好?

        “但愿如此吧。”姜曜闻言,叹了一口气,赔罪是小事,治好妹妹的身体才是真正重要的大事。

        妹妹的身体若好了,他这个兄长也能减轻一些负罪感。至于,安国公府……谁又想在乎?

        姜曜不再开口,内室一时陷入了沉默,只能听到端敏长公主激动的呼气声。

        而外间,守着的一男一女两人,一人眼观鼻鼻观心,一人眼神却在微微闪烁。

        是夜,所有宾客都已经离开,靖王府恢复了平静。

        新房中,宋令仪端正地坐在喜床上,凤冠霞帔加身。她平视着前方隐隐绰绰的高大人影,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方才靖王已经来过了,按照规矩,她此时早该换了衣服沐浴。可是,靖王府的嬷嬷们安静地仿佛没有她这个人,宋令仪就不敢轻举妄动,依旧顶着厚重的大礼服。

        “吱呀。”房门处传来一声细响,靖王进来了,宋令仪紧张到心跳骤停的地步。

        靖王看了她一眼,发觉了她的紧张并未说什么,而是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后,又往另一个空着的杯子里面倒酒。

        原本这杯酒该是宋令仪这个靖王妃饮下,然而,靖王的眸光盯着那酒杯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一口饮尽。

        “去服侍王妃沐浴更衣。”他喝下酒开口吩咐,几个嬷嬷簇拥着宋令仪进了净房。

        靖王一个人坐在桌前,便一杯酒接着一杯酒喝了起来,面无表情,只一双眼睛幽深晦暗,深处像是漆黑的墨,浓郁地化不开。

        他今日大婚,可她今日连公主府的府门都没有出过。

        “王爷,我、妾身好了。”靖王喝完了整整一壶酒,宋令仪战战兢兢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小声地开口。

        靖王身上沉郁的气质和绷着的脸色令她感到害怕。

        闻声,靖王抬头,森冷的眸光注视了她一眼,话都没有说一句,直接伸手指了指床铺。

        嬷嬷们退了出去,宋令仪按照他的指示僵硬地躺在床上,紧紧闭上了眼睛,手指头下意识地摸着手腕上的五色结。

        五色结是郡主那样尊贵的人送给她的,定能保她平安。

        然后,宋令仪便听到了由近及远的脚步声与开门的声音,许久后她睁开眼睛一看,靖王他已经离开了。

        桌面上两只酒杯并在一起,酒壶已经空了。

        宋令仪恍惚了一会儿,安心地抱紧了被子,一个人入睡。

        她心里害怕沉默寡言的靖王,靖王离开正合她的心意。

        夜深人静,安国公府的正院,一个人影左顾右看,悄悄地摸到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递出去一张小纸条,拿回了一小盒的金银珠宝。

        ……

        东院,世子夫人郭氏躺在床上,一下一下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突然开口呼了两声痛,唤人进来。

        姜曜的奶娘彭氏就在房中,闻声立刻就跑了过去,撩开了床帐,动作比郭氏的贴身婢女还要麻利。

        “世子夫人哪里感到不适?可要老奴唤大夫和稳婆过来?”彭氏的态度很殷勤,不枉费世子派她到郭氏的身边服侍。

        “是孩子不老实,踢了我一脚。奶娘年纪大了,回去歇息吧,也不要在这里守着了,我这里没事。”郭氏摸着自己的肚子,冲着奶娘笑容温婉。

        奶娘彭氏闻言却摇摇头,“世子关心夫人,老奴岂能离开坏了世子的吩咐?”

        没有世子的许可,她不会离开郭氏半步。

        “奶娘,我这里没事……”郭氏又笑,然而唇角还未扬起,她就捧着肚子大声地呼起痛来,像是孩子出了差错。

        彭奶娘脸色大变,不等世子夫人开口就立刻冲了出去,请大夫和稳婆。

        她人一离开,郭氏呼痛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个不起眼的婢女凑到她面前,将手中的小纸条递给她,“夫人,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很重要。”

        郭氏打开纸条,看了一眼,原本柔美的面容瞬间变得扭曲。

        “害了我弟弟的命,还想我孩儿救命。天下哪有这样好的事情?怪不得世子忽然派了一个婆子过来,想要悄悄地办了不让我知道,那就不要怪我了。”她摸着自己的腹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念头。

        她不仅要催产,在那道士回不来的时候就将孩子生了。

        还要,在那物中多加点东西,能让人痛不欲生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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