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男侠女侠论
“到了，下车吧。”小五将牛车赶到马道附近一个木屋旁。
李敬如有些傻眼，“我们这是，又回来了？”
许湜跨下车，往四周看了看，“这是另一家店，只是长得一模一样。”
姚斐倒是一点不惊讶，“早知道我就把这房子给拆了，看你走不走。”
“拆啊，拆了今晚就没地方住了。”小五不受威胁。
“进来吧，这里现在已经不是黑店了。”姚斐招呼许湜和李敬如。
许湜在木屋里转悠一圈，发现这屋子果真跟昨晚住的那家一模一样，不过他从窗子往外看，外头竟有两个新坟。
“那是我的养父母，姚斐杀的。”小五突然在许湜身后说了这么一句。
许湜心中一惊，只是这个年轻人语气平静，不论提起养父母还是提起姚斐，都不带感情，十分古怪。
“关上吧，阴风阵阵的，没什么好看的。”小五取下架子，将窗户放下，接着道：“那片林子夜里闹鬼，我劝你们不要过去。”
许湜凑到姚斐身旁，低声询问：“那头两个坟，怎么回事？”
姚斐答道：“我跟你说过，这以前是家黑店，又贵又难吃。店主人要杀我，我反过来把他们杀了。”
正说着话，小五给他们拎上一壶热水，“没什么好茶，我不乐意招待你们，将就着喝吧。”
直白地让人无话可接。
李敬如尴尬笑笑，“姚女侠这朋友是有意思啊，为人爽快。”
“他这叫没礼貌，”姚斐喝了口水，接着道：“一出京城，你们还会遇到很多没礼貌的人，先适应适应吧。”
许湜在心中过了遍律法条例，确认姚斐这种行为属于轻罪，不用坐牢，这才放下了心里压着的石头，坦然同姚斐坐到一起。
“小五哥，问一句，从你这店要出林子要有多远？”李敬如虽然还能客套，显然声音不如前两天有劲头。出了林子才有郎中，他等不了了。
“骑马不到一天的路程，你们三个步行，走得又慢，得要两天多。”小五回答。
“我们四个，加上你那头牛，一天半走不走得完？”姚斐问。
“走不完，我的牛累了。”
姚斐看出小五在撒谎，威胁道：“你不愿意走，我就把你的牛杀来吃。”
小五知道姚斐并没有在开玩笑，她早看中自己的那头牛，无奈地点了点头，“可以，但我要带上腌菜缸。”
“你敢带上我就杀牛。”姚斐再也不想闻到小五腌的咸菜的味道了。
小五收拾了些草料还有干净的水，装好车，他喊了一句，“走吧，送你的朋友去治伤。”
姚斐站在门口，并不动作，“你没有别的东西要带吗？你知道我不会再让你回来。”
“我敢回来，你就杀牛，是吧？这里一切都带着罪恶，就让我干干净净地离开吧。”小五答道。
坐上车，李敬如靠着许湜，隔着衣服许湜都感觉到他浑身发烫。他从李敬如身上找到那个装酒的鱼瓶，已经不剩多少。许湜把酒倒在自己的帕子上，敷上李敬如的额头。察觉到姚斐的目光，许湜颇不自然，“怎么，没见过如此退热的法子？”
“你知道他只是你的下属，你不必做到这样。”姚斐道。
“他救我一命，我不会辜负他。”许湜答。
姚斐：“确切的说，是我救了你，你应该报答我。”
许湜不肯服她：“谁说那刺客就一定是刺杀许某？说不准是女侠的仇家，让许某平白遭了罪。”
姚斐：“倒也说得通，不过藏在护卫里，更有可能是要杀你。”
小五也凑热闹，“这位公子看着不是江湖人士，怎么也沦落到姚斐手中。”
许湜知道这回小五是站在他这头的，也越发大胆，回道：“跟女侠出差是个危险活儿，与我共事的那帮老狐狸不肯干，只好落到我头上，推也推不得。”
“呵，”姚斐冷笑一声，“何来危险？你给说说。”
许湜：“女侠多为情伤，男侠则多是伤害女侠的负心汉。恩怨情仇，动辄父子两代不清。我与你一道出差，自然是危险万分。”
小五在前头听热闹，连连称是。
姚斐打了下小五的脑袋，“驾你的车，小心你的牛！”
转身又对许湜说：“阁下这番女侠男侠论的确有几分意思，作为回礼，我也愿教阁下一点为官的道理。”
许湜毫不在意，“你几时为过官？”
姚斐也不让他，“你又几时做过侠？”
许湜哑口无言。
李敬如烧得没法出来打圆场，小五就捡起了这份担当。究其原因，还是怕姚斐生气，把牛车给他劈了。
小五念念有词，“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你们虽然身份不同，追求却相同。”
许湜：“我不是。”
姚斐：“我没有。”
二人几乎同时否认。
“既然为官，不想着为国为民，那为什么？”姚斐追问。
许湜倒是坦然，“许某位小言卑，就算想着为国为民，又能做些什么呢？我读过不少书，读书的唯一好处便是让我知道，本朝文臣多为谏死，又为贪死，又为色死。朝堂之上，如履薄冰，步步惊心。解决之道，唯有尚公主一职，不必谏言、献策，无需苦心敛财，更没有机会好色，只需忍让，便可安稳度日。须知天底下就算不当驸马的人，也须得要忍让。既然如此，驸马岂不是天底下最最幸福的官职？我为官，就是要当驸马。”
“那就祝你好运，早日给公主当牛做马。”姚斐祝福许湜。
许湜也不生气，回了一礼，“多谢。不知女侠又为何行走江湖，只为杀人吗？”
姚斐道：“我本随师父隐居，贪恋外头繁华世界，冬有暖炉，夏有凉冰，花更艳丽，酒更芬芳，肉也好吃，菜也好吃，可比山里舒服。我行走江湖，只为舒心。”
“听说女侠为金陵谢氏所雇，做人牛马供人驱策，这也算舒心？”许湜笑笑。
姚斐摇摇头：“你不明白，世道艰难，受人所雇也算有所依托，日子不必过得艰难。”
气氛落下来，两人一时无话。
小五在前头补了一句：“姚斐告诉我，人活一世，总有重新选择、重新开始的机会。”
姚斐用刀把敲了敲小五故作深沉的脑袋，“叫大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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