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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章


南宫奕一连好几天没有出现在枕雪阁。

        当白辛一个人的时候,她就静静聆听婉转欢快的鸟语和雨天淅淅沥沥的雨声,有时候也有百姓会经过枕雪阁附近,他们的喧闹声传来,隐隐约约,并不分明,但她听得出那些笑声中的鄙薄与憎恶。

        她周围都是成堆的经书和撕碎的书页,南宫奕过来的时候,会有一名哑女出现,帮她将房间收拾干净。但南宫奕很多天没来了,哑女也进不来,这里变得一团糟。

        索性她根本看不见,不然绝对无法在这个房间待下去。

        或许这就是南宫奕的目的,他的到来,会给她带来温暖舒适的烟火的气息,而他的离去,会让她不堪忍受周围的脏臭乱,陷入一片死寂,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人。

        久而久之,她恐怕真的会每天翘首以盼,期待他的到来。

        想到这,她不由嗤笑出来。

        就在这时,万籁俱寂中,传来非常明显的“咔哒”一声。

        是机关锁开启的声音。

        仿佛催命的咒术,令人有一种莫名的慌乱。

        白辛眉眼低垂,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像是承受不住某种重量。

        伴随着坚不可摧的玄铁之门被轰隆一声打开的声音,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两只手忽然从背后用力地禁锢住她的细腰,随后微微低头,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

        鼻间传来一抹龙涎香的香味,混杂在一起的,还有一丝淡淡的酒香和杜若之香。

        今晚的南宫奕很平静,就这么静静地抱着白辛。

        白辛本来打算装疯卖傻,将他气走,但现在只能就这么被他抱着了。

        她猜想南宫奕应该是喝醉了。

        两人不发一言,似乎连空气都缓慢流动起来。

        “师姐,究竟要经历什么,才会变成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模样。”南宫奕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鼻音有些勾人的沉,含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委屈,与他曾经鲜衣怒马的样子完全不同。

        深夜的树叶沙沙作响,如清风拂过般令人心中悸动。

        白辛有些微愣。

        她似乎从他身上读出了曾经的自己。

        但这又如何,她不是他,他也不会是她。

        她轻轻回头。

        南宫奕抬起头,定定地望着她。

        他如暗夜里最明亮的天狼星,然而,却氤氲着潋滟的水光,蜷曲的睫毛脆弱地掩住眼底的哀伤,但细细看来,似乎闪烁着一团猜险的幽火。

        分明是十七八岁的少年的模样,眼中却已经深邃幽寂,让人再也分不清里面真真假假的情绪。

        只见白辛扬起一抹温和无害的笑容,用近乎蛊惑的柔意语调对南宫奕说道:“很痛苦是么?只要从这里跳下去,就能一了百了。”

        恰在此时,一缕夜风穿透大开的玄铁门卷席而至,将她的衣袂缓缓吹起,皎洁的月光流泻在她莹润如玉的脸庞,眉眼像是刻在壁画上的神女图,既慈悲又冷酷,窈窕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美得如破水而出的妖。

        南宫奕幽幽叹了口气,静静开口道:“师姐,你想唬我自尽,但我不会上当的。”

        似乎刚刚委屈哀沉的人并不是他,他又变成了生杀予夺的掌控者。

        白辛就知道他是在装醉,这个两面三刀的伪君子。

        南宫奕开始一寸寸亲吻白辛的脸颊。

        白辛握紧双拳,似乎极为隐忍,脸色有些难堪。

        南宫奕移到了她的耳畔,含住了白辛的耳垂。

        但他忽然停了下来,莫名其妙笑出了声。

        “师姐,你还记得你的耳洞是怎么来的吗?”他似乎心情转好,喉结微动,从胸腔里发出阵阵低沉的笑,萦着一丝磁和媚。

        白辛僵住。

        当然记得,还不是拜眼前人所赐。

        白辛失忆进入如意谷,变成白秋,几乎每天待在如意谷,和萧奕形影不离。

        唯一一次独自离开如意谷,是因为萧奕遭到《长生》内功心法的反噬,差点走火入魔,她为了给他疗伤并助他修炼,亲自前往药谷采摘合适的药材。

        药谷里除了各种名贵的药材,还有漫山遍野的琉璃唐草,宛如一片蓝色的海洋,美轮美奂,称之为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白秋刚刚抵达药谷,就看见萧奕躺在花海中睡觉。

        她感到匪夷所思,背着药篓走向他。

        他明明虚弱至极,为什么还要跟着她一起出来。

        萧奕随手摘下一朵琉璃唐草,意味深长地答道:“我出来赏花,难道还要经过师姐的同意?”

        白秋:“……”

        白秋只能让他留下来。

        药谷的主人是一个脾气暴躁的老头,据说他不通医术,不会武术,但偏偏喜欢养花养草,结果误打误撞,养出来的花草都是名贵的中药,身上颇有些传奇色彩。

        白秋为了让他同意自己进药谷采药,答应为他做三个月的苦役。

        扫地浇花这些活,白秋都不在话下。

        难就难在做饭。

        药谷老头当天吃了她煮的饭,立刻拿起扫帚要赶人。

        恰在此时,萧奕宛如一道绚烂的万丈光芒,耀眼地站了出来。

        “男娃子你会做饭?”

        药谷老头感到不可思议。

        萧奕冷笑了一声:“瞧不起谁呢?”

        药谷老头的住处是藩篱围成一个农家竹院,田里的油菜花金黄热烈,喇叭花迎风而立,三五鸡鸭啄食菜虫,株株榴花开得灼灼其华。

        炊烟袅袅,萧奕看起来十分经验老道,手把手教白秋处理海中食材。

        “你看,像我这样,手这样放,把虾头盔甲掀开,用手指捏住虾胃与虾肠的连接处……”

        白秋一边聆听,一边不住点头,但她的眼神却看向虚无之处,时不时神游化外。

        她实在对厨艺毫无天赋,以前在如意谷时,她之所以是如意谷唯一的厨娘,是因为其他人都没有空闲,而且她很多时候都是随便蒸蒸煮煮,勉强凑活,南宫芜他们也不会过多挑剔,不像这个药谷老头,口味刁钻。

        她肩膀上的青鸟也无聊地打起了盹,小脑袋时不时耷拉下来。

        “师姐……你的手指。”一道冷冽的声音忽地唤回了她的思绪,让人联想起冰块落入琉璃盏中的叮咚声音。

        白秋缓缓低下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指被一只激动昂扬的大龙虾钳住了。

        她低呼一声,用力一甩,却不小心踢翻了装着螃蟹的竹篓。

        满地螃蟹爬来爬去,横行霸道,白秋手足无措,试图弯腰捡起那些螃蟹,可是另一只手还在不断试图甩开那只死不松口的龙虾。

        “师姐究竟要先忙哪样呢?捡了螃蟹,手指断了,甩开龙虾,螃蟹死了。”萧奕闪身到她面前,语气看似调侃,实则无奈。

        白秋吓得睫毛轻颤,有种明月笼罩烟霭的美感。

        萧奕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捏,那只龙虾便粉身碎骨,自动松开了她的手指。

        药谷老头在一旁看得兴趣盎然,吐槽道:“奇了怪了,一个不像女人,一个不像男人。”

        萧奕赞同地点头:“师姐的确没有半点女人的样子,一般人谁会要你?”

        白秋反驳道:“你也不像男人。”

        “我当然不是一般的男人,我是美人。”

        白秋:“……”

        他对自己的容貌向来十分自信。

        没过多久,萧奕表示要让白秋看起来像个女人,硬要给她穿耳洞。

        “我不穿。”白秋立刻反抗。

        “求求你了。”萧奕蓦地降低语调,认真而专注地凝望着她。

        “……好吧。”没有人可以抵抗他的撒娇。

        萧奕笑出了两颗犬齿,明艳精致的脸庞就像是瞬间绽放的焰火神莲。

        萧奕拿着一根针,宛如修罗鬼煞一般走向白秋。

        白秋吓得咽了咽口水。

        当白秋吃痛的时候,萧奕忽然从后面变出了一朵琉璃唐草,别在了白秋的耳畔。

        那时候的萧奕,虽然肆无忌惮了些,任意妄为了些,但在白秋眼中,还是可爱的。不过,如今想来,可能他那时候就已经对白秋产生了摧毁的想法,一直在极力压制着体内的暴虐嗜血吧。

        南宫奕问白辛记不记得过去的事情,她想了想,果断摇头道:“呵,那是白秋的记忆,我为什么要记得?”

        南宫奕满含期待的璀璨明眸瞬间黯淡了下去。

        他用一种无奈而心酸,可怜兮兮的语气说道:“师姐,求求你了。”

        白辛似乎又看见了曾经那个少年,一时如百爪挠心。

        两人久久沉默,得不到白辛的回应,南宫奕开始原地打转。

        他的手越攥越紧,走得越来越急,脸色越来越差,气氛越来越紧张。

        如果白辛能够看见,就会发现他的衣服上渗出鲜红的血迹,洇开一朵鲜艳的血花,似乎是受了重伤。

        其实,这些天南宫奕并未遵从周珏的意思,前往唐辞嬅的宫中,而是像小时候做错了事情时一样,被关在暗室中,接受周珏的处罚,这才有了这些可怖的伤口。

        阁外的乌鸦一声一声粗嘎地叫着,给这浓重的夜色添了几分暗诡。

        南宫奕忽然停下脚步,大步流星地冲了过去,用力地掐住白辛的脖颈,怒吼道:“你把我的师姐还给我!”

        白辛瞬间无法呼吸,脸色涨红,脖子上传来火烧火燎的剧痛,胸前剧烈起伏。

        南宫奕压住她的肩膀,让她一点点下移,跪在了地面上,剧烈的动作扯到了琵琶骨上的锁链,锁链叮咚作响,在暗夜中格外清晰。

        “把师姐还给我!把师姐还给我!”南宫奕眼眶通红,不断重复呢喃,刚刚还温和的人,瞬间变成了一头疯狂的野兽。

        白辛不知为何,哪怕痛得神志模糊,依然想要笑:“你们南宫家呀,多是疯子,疯到最后,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了。”

        正应了他之前那句:“究竟要经历什么,才会变成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模样。”

        这话似乎对南宫奕打击很大,南宫奕哀鸣嘶吼了一声,将白辛用力地惯在了地上。

        白辛隐隐约约听到了自己骨骼断裂的声音,再加上锁链贯穿的伤口被撕裂,痛到极端,反而只剩下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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