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挥刀
清晨鸡鸣声不断,王府两旁早市热闹非凡,蒸笼包的香气飘满街道,叫卖声还价声络绎不绝,平添了一丝烟火气息,三两孩童嬉闹着跑过门口,只见王府府门大开,一辆马车疾驰而出,向着钟府驶去。
“夫人,恭亲王来了。”丫鬟端着铜盆跪在一边,姬白玉坐在梳妆台前,铜镜衬的老妇人面庞温柔,和蔼的声音道:“这小子真急,柔儿,让他在正堂等我。”
“是。”小丫鬟得令,躬身退出去。
萧诤带着雁安走进小院时,正巧看见活动筋骨的钟磬,萧诤了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向前作了一揖,道:“舅父。”
“哟,诤儿啊,来得早。”一六旬老人转头看向这边,手中架着一个鹦鹉,鹦鹉学到:“诤儿!诤儿!来得早!来得早!”
钟磬拍了拍鹦鹉翅膀,鹦鹉揪住钟磬胡须,惹得老人连连哀叫。
萧诤最佩服的就是舅父的性子,他与母亲同出一脉,母亲温婉恬静,这舅舅却是个猴的,就算是两朝元老,依旧是爱玩的性子。
萧诤笑道:“舅父,几日不见,身体可还康健?”
钟磬拉着萧诤进入正堂,摆摆手让萧诤坐下,自己也坐到一边。
丫鬟随之奉上茶盏。
钟磬道:“身体硬朗着呢,只是这年岁渐长,一入冬这骨头就疼。”
“你婶母她天天拉着我喝各种苦药,”钟磬稍斜眼看向内室,扬起下巴小声说道:“呲,难啊。”
萧诤笑笑:“婶母这是关心你,我可是听说,婶母为了你这骨痛,求医问药了好多名家。”
“不过就是寻常风湿,年岁渐长乃是常有之事,何必如此费心周折,这药啊…”话还没说完,就见姬白玉垂袖走了进来,吓得钟老立马闭了嘴,佯装哑巴。
“要即真苦,便停了吧,省的每逢变天,就连连哭喊说:我这老骨头啊,疼啊。”
鹦鹉在旁边聒噪:“老骨头!老骨头!疼啊!疼啊!”
钟磬愤懑的搡着鹦鹉,鹦鹉扑扇着翅膀飞到一旁的鸟架,萧诤看着两个老小孩,心情放松了不少。
“婶母,我此次前来,是有求于您。”萧诤起身,朝着姬白玉行跪拜大礼。
“诤儿,快快起来,万不可行此大礼,我与你舅父无嫡子,你母亲过世的早,我们可都是把你当亲儿子看待!”姬白玉上前扶起萧诤,拉着又坐了回来,温柔的摸摸萧诤的头。
“你此来可是为了白家三子?”
“正是。白家满门抄斩,只留这白芨一人。”
“老夫听说了,此事各种细节谁也不清,只字片语难分真假,这皇上…”钟磬看看门外,接着说道“如此狠厉,当众诛九族,百姓怕是会惴惴不安呐。”钟磬摸摸花白的胡子,缓声道。
“老爷,隔墙有耳。”姬白玉端起茶盏,斜视一眼,钟磬浅笑。
“这白家幼子现在何处?”
“诏狱之中。”
“唉,也是可怜人。那孩子也不过弱冠之年,比我们诤儿还小五岁吧?”
“七岁。”萧诤说道。
“还记得当年谢太傅盛举雅集,白老带着他三子前来,那孩子才不过十岁有余,却侃侃而谈,策论一出引得众人皆叹,谢太傅当即收他为学生。”姬白玉抬头看看窗外,“如今竟遭此等罪受。”
“所以我此次前来,是希望舅父婶母能出手相救。”萧诤再次站了起来。
两位老人对视一眼便看向萧诤。
萧诤缓声接着道:“诤儿前日探得,皇上有意将白芨赐给我做妃。”
“荒唐!”钟磬猛拍桌案,周围奴婢躬身不敢抬头,不敢立耳。
“皇上当真有此意?”姬白玉问道。
“此次事发突然,皇上本意是满门抄斩,我为保白芨性命,深夜入宫,求得皇上看在婶母的面子上,网开一面,皇上怕是起疑了。”
“哼,这皇帝。先帝在世时本就属义于你,奈何先帝驾崩突然,那时你不过束发之年,兄弟几人就他摄政最多,这才让他捡了便宜,若说这能力,未必比得过你。”钟磬说道。
“他怕是养虎为患,惶惶不安呐。”姬白玉示意丫鬟续水,小丫鬟上前给萧诤添了热茶。
“这些年我收敛锋芒,就是怕他疑心于我,可这事发突然,为救白芨性命,这步棋我是走险了。”钟磬想想,道:“事情既已如此,当务之急是确保白芨活着出来。”
“可他心性颇高,怎会委身于我做妻啊。”萧诤有些急切。
“你傻啊,人命关天之事,必是要先保住性命。”姬白玉说道。
“此事盘根错节,涉事之人未必只有皇上,若是哪句不对,触了逆鳞,这白芨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可…”萧诤也知此事重中之重是要将白芨全须全眼的带出来,可他一想那温白如玉的人,就舍不得。
“此事你万不可再向皇上开口,婶母会去想法子替你求上一求。”
三人无话,屋外的寒风都听得一清二楚。
片刻姬白玉道:“此消息可当真?”
萧诤缓声说道:“陆公公的消息,八九不离十。”
姬白玉叹气道:“迎娶男妃虽不是罕见,但本朝却无此先例,皇上此举,意在何为?”
“应是…断我后路?”萧诤思考片刻道:“我若娶男妃,便再无子嗣,若是他死了,我后继无人,连争夺皇位的资格都没有。”
“我觉着此事,意在羞辱。”姬白玉轻咳几声,丫鬟有眼色的递上热茶。
“婶母这是病了?”
“近几日天气骤降,有些咳嗽,不打紧。”姬白玉伸手接过热茶,轻抿进口,咳嗽未停,勉强咽下茶水后才有所缓和,道:“这萧君戟已有六子,太子虽愚笨却也是嫡子出身,若说继位,怎么也轮不到你一个皇帝的弟弟,他行事张扬跋扈,你这两年虽收敛锋芒,但经手之事风评颇佳,他若是借此事杀杀威风,也不无可能。”
“此事侧重并不在此,”钟磬接话道:“皇上虽是杀伐决断,却也不是一个急燥之人,此事前前后后不过五日,如此突然,必定还有隐情。”
初冬的天总压着股劲儿,闷的人喘不上气,屋内暗哑一片,无人支语。
“他既让你娶男妃,你娶便是,左不过好吃好喝的养在家里罢了,你好好对他,他感念你的救命之恩,也不会太过生分。”
“我本意是给他求个一官半职,他虽不入世,却也一身抱负,若是圈在这方寸之中,我实是不忍……”
“诤儿!”姬白玉硬声看看萧诤,握着萧诤的手用力几分。
萧诤也知此事若成,再无转圜,只好叹息道:“皇上若真执意如此,我必定好好待他。”
狂风席卷,闷了四五天的大雪终于倾盆而来,萧诤留下用了午膳才离开,回去时道路早已被大雪覆盖。
车轮滚过发出厚重的声响,树桠被压的低弯,萧诤掀开车帘看向窗外,漫天大雪迷眼,想着大牢应该更是寒冷,心就揪得发麻。
“凛之……”马车踏雪离开,留下两行车印,消失在白色之中。
申时,姬白玉便换了诰命朝服,进宫了。
皇城已被大雪覆盖,碎雪压着红墙,积在廊上一檐,似是凝了时间。
“琼台玉雪压青红,惊是旧人梦,山河犹在,斯人已故。”姬白玉坐着轿辇,看着帘外白雪皑皑,不禁感叹这岁月匆匆。
“夫人,昭纯宫到了。”太监的声音打断了姬白玉的思绪,门帘被缓慢拉开,姬白玉被小厮搀扶着下了车。
“大长公主,诰命夫人来了。”丫鬟通报。
“快请进来!”大长公主萧韵连忙起身,向周围的人说道:“我这个姐妹啊最是有趣。”
说着姬白玉便进了殿,“哎呀呀,诰命夫人可算是来了。”
“大长公主安好。”两人扶手平礼。
“可是雪路难行,让我们几个姐妹好是一等啊。”
“淑行太妃别打趣妾身了。”诰命夫人以袖遮面,佯装羞愧。
“哈哈哈,你们看看,她还是这么作怪。”
“外面银粉玉霄,咱们不得小酌几杯啊!”长公主拉着大家坐在桌前。
“云晨郡主大婚在即,妾身特来道贺,”姬白玉转身招呼身后,几个丫鬟端上布匹首饰立于两侧,姬白玉道:“恭喜大长公主,喜得驸马。”
几人相视一笑,气氛好不热闹。
“诰命夫人太见外了,咱们姐妹十余载,何来这么多规矩?”
“这不是给你的,是给我的小郡主多添一份嫁妆。”几人说着向食桌走去,丫鬟们纷纷倒酒布菜。
“说来咱们几个姐妹上次相聚,还是去年年关吧。”惠太妃道。
“边关不平,连年水灾,这日子不好过啊。”大长公主道。
“哎,不知是犯了什么忌讳,天灾人祸不断呐。”乐太嫔抿了口茶,用帕子擦擦嘴道。
“遥想先帝在位时,国泰民安,频办雅集,招贤纳士,也算半个盛世了。”大长公主叹息道:“哎对了,这谢太傅归隐南山,如今这太学太傅是何人?”
“回长公主,常远山,常大人。”一掌事姑姑道。
“也算同出一脉。”
“当年那个小儿,叫…叫…”欣太妃说道。
“白芨。”姬白玉称道。
“对!璞玉浑金白凛之,少年有成啊,不知现下如何了?”
几人哑口无言,欣太妃看看四周,有些疑惑。
“欣太妃常伴青灯古佛怕是不知,这白家谋害圣上,被…被满门抄斩,只留下这白芨一人了。”淑行太妃说道。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实乃罪过啊。”几人便沉默了,少顷,大长公主站起身说道:
“这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些,咱们来喝酒。”大举起酒杯,几人跟随。
“愿郡主早日喜得贵子!”
“平安喜乐!”
“各位身体康健!”
大家举杯,似是淡忘这压抑话题。
酒足饭饱后,各位太妃太嫔便陆续回宫了,大雪似是小了点,昭纯宫寂静无声。
“夫人,这边请。”掌事姑姑将姬白玉领入寝殿,大长公主坐在炕头。
“妹妹,快坐。”萧韵拉过姬白玉在身旁坐下。
“姐姐。”姬白玉终于卸下气来,松了松气。
“方才在席间我看你心神不宁,可是有事?”
“姐姐既已觉出,我便不多做隐瞒了。”姬白玉拉上萧韵的手说:“白家一案似有蹊跷。”
萧韵看看姬白玉,遣走侍女,待侍女们都退下,才缓声道:“此事我虽已听说,但众说纷纭,我也不十分清楚。”
“白家三子现如今关押诏狱,命悬一线。”姬白玉叹气道:“诤儿与他似有故交,极力相助,他打听来,皇上有意将这白芨赐予诤儿,”姬白玉稍作停顿。
片刻道:“做妻。”
萧韵眼闪一丝光亮,随后平静。
“姐姐不惊讶?”
“前朝倒是也有迎娶男子。”
姬白玉呼口气说:“诤儿想替这白子谋一官职,可我一外臣命妇,怕是…”
“难。”萧诤喝口茶,接着道:“诤儿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平时行事张弛有度,怎的这事上如此慌张呢。”
“先不说这白家是否真的谋反,单是诛九族一事,这白芨在朝中就无立足之地。若是这白芨入朝,皇帝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姬白玉思考片刻,点点头。
“未出圣旨,此事还未定官概论,我怕的是皇上朝令夕改,若是不想留这孩子性命,那才是难办。”萧诤拽了拽姬白玉的手。
“我也是心疼这孩子的才学。”姬白玉说道。
“此事我会探探口风,若是真能求得一官半职,那自是最好,若不能,起码护得性命周全。”
“多谢姐姐!”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两人又寒暄几句,天色已晚姬白玉不便久留,便出宫了,萧韵略坐片刻,案上梵香飘着青烟。
“崔姑姑。”
“奴婢在。”崔清低头走进来。
“皇上明日几时来?”
“回公主,巳时。”
“去砌出皇上最爱的龙井。”
“是。”崔清说完,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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