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初春的天气总是是多变,微冷的春风卷着屋外淅沥的小雨钻进半开的窗子,带的屋内的空气都湿漉漉的,躺在美人塌上小憩的人被冷风吹得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原本白净秀丽的面庞上满是细密的汗珠,面色惨白得没有一点少年人该有的颜色。她双手紧紧揪住身上的薄毯,直将指尖都扣得发白也没能让自己喘上气来。
院外窸窸窣窣地说话声渐大,有人打了帘子进屋唤她起身,“姑娘,时候不早了。”
被猛然惊醒的人依旧维持着刚刚的姿态大口喘着粗气,心口带着被人狠狠揪住又松开般的不寻常的刺痛,突然涌入身体的大量空气让脸恢复血色,但却没让飘忽不定的意识清醒一点。
绯云还在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她却什么也听不见。
屋里飘袅的灵犀香从嗅觉一点点唤醒她的意识,好半晌才终于回过神来。
“姑娘这是被梦魇住了?”唤她起身的是她贴身的丫头绯云,见她不说话,小丫头也不多问只一边给她擦着汗一边安慰,“您近日总睡得不好,被魇住了也是寻常。”
苏琅琅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被自己砸坏一角的桌几上还摊着自己看了一半的话本,不远处的樟木箱子里还堆着自己费心搜罗的各种小玩意,身边还站着会说会动的绯云。
她方才做了一场梦,一场真实得她不敢回想的梦,说出来绯云定是要让她少看些话本的。
她梦见自己在与程循大婚的当日,被安南公主当着程循的面,用闪着寒光的长剑刺入心口,没入骨肉的声音还在耳边清晰可闻,而绯云则是为了救她扑身而来,但也只落得个血溅当场的结果。
“苏琅琅,下辈子可千万记得,离不该靠近的人远着些。”
安南的声声警告犹在耳边,心口也分明还痛得叫人透不过气来。
幸好,幸好不过是大梦一场。
苏琅琅握住绯云温暖的手腕,感受到她正在跳动地脉搏才觉出梦醒,当真放下心来。
“舜华堂午后又请了大夫。”绯云提起这事有些发愁,自家姑娘昨日才为了自己的婚事同夫人闹了一场,砸了屋里不少摆饰,桌上的那块缺角就是杰作之一,“姑娘去向夫人服个软罢,哪有刚及笄的姑娘家主动过问自己亲事的。”
苏琅琅这才记起今日是二月初三,惊蛰,苏府昨日才给她办了甚为风光的及笄礼,原本安静的府邸结结实实地热闹了一整日,而她昨夜为着自己的亲事,同母亲置了好大一场气。
苏夫人觉得程家隐约已有败落之象,程循本人除了长相好看,算不得多么出挑,日后的仕途如何也实在可以预见,程夫人又是个出了名不好相与的,和程家结亲这件事怎么看都不甚可靠。
而她自己却一门心思只想嫁给程循,觉得自己同他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觉得他是如玉君子,举世难寻的良人。
往常她要什么父母亲一向都是无有不应的,因而不能接受自己有什么不能被满足的心愿。昨夜两人争吵不休,直到她母亲被气得头脑发晕败下阵去,才不欢而散。
她自己也正后悔着呢,母亲因着自己与程循的事苦口婆心得劝过自己许多次,她也吵闹过许多次,昨夜实在是闹得狠了,这到底是自己的母亲,再如何也不该那样惹她生气。
“姑娘今日要戴程二公子送来的镯子吗?”她方才把昨日各处送来的贺礼整理入库,特意将程循送来的这双镯子拿出来给姑娘过目,“可惜这镯子只有水头好看一些,不过程家一贯节俭,二公子想来也没什么月例准备好些的贺礼。”
苏琅琅原本只将那梦当做自己的胡思乱想,正想着怎么同母亲求和,乍一听了她的话只觉脑袋里嗡得一声,血液上涌,这话绯云在梦里也说过,就连语气也都一模一样。
这镯子她在梦里戴了整整两年,是最熟悉不过的,她取出玉镯两指扣住,对着透进屋内的一缕光亮仔细找了许久,果真找到上边一条细小得不易察觉的石纹。
这是她闲来无事将这镯子瞧了许多遍才瞧出来的,连位置长短也都一般无二。
世上没有这样巧合的事,苏琅琅心中一惊,觉得这是老天给自己的警示,梦里的事会被一一印证,大婚当日的事自然也会。
她登时头皮发麻手脚冰凉,不知是害怕还是恶心,胃里翻腾得几乎要把苦胆吐出来。伏在榻边呕了半日,好不容易恢复了些血色的面庞又苍白了起来,绯云手忙脚乱地要去给她请大夫却被她揪着衣袖拦下。
她扶着榻沿缓了许久,才撑着绵软无力的身子去掀开榻边的窗子。
刚到未时。
这不是个好消息,程循今日此时当正随他祖父程阁老在府里拜访,他们拜访的目的简单又明确,就是要来商量她与程循的婚事。
因着昨夜闹了那一场,母亲既伤心又无奈,但已经有了向自己妥协意思,今日程家来一提,她父亲就会应下,现下赶过去只怕来不及了。
“快帮我更衣,我要去见母亲。”
就是因着这件婚事才叫她被安南记恨,才连累苏家被人构陷,父亲含冤入狱,母亲自尽于后院花园,她与绯云惨死,苏琅琅恨得战栗不止,怕得心有余悸。
她得赶紧去见母亲,想法子拒了这亲事,避免苏家再落入那般进退两难的境地。
“哎。”绯云虽是一脸担心,却仍从衣裳箱子里翻出一件新做的衣裳,“今日二公子也在,现下不知是否也在舜华堂,姑娘可千万别再为了与二公子的事顶撞夫人了。”
程循日常往苏府走动,一向都是打着请她父亲指点课业的名号,礼部统管着国子监,他来请教功课也很合乎常理。
自然,他每次来也都会带着自己的功课,只是请教完之后他也不走,总还要去循着礼,到后院拜访她的母亲,每每此时苏琅琅都会去她母亲的院子等着,等着能与他见一面,说上一两句话。
程循每每会给她带些外边的小玩意,小到笔墨纸砚,大到灯笼纸鸢,总之每次来都不空手,在她母亲的眼皮底下交给她,把她哄得高高兴兴。
这样的状态维持了许多年,几乎已经成为他们两人之间不必言说的默契,而现在,这样的默契这样的关系只会让她恶心。
苏琅琅系着禁步的手一顿,整个人显出不易察觉的戾气,“我为何要顶撞母亲。”
她现在头脑清醒得很,可不是之前那个识人不明的苏琅琅了,她冷笑着叮嘱绯云,“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没得让人以为我与他之间有些什么。”
她心中烦乱,手里的禁步也不大听话,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却怎么也系不好,她扯下禁步,干脆将它丢在一旁。
绯云还待说些什么,看着这模样又不敢开口了,她觉得自家姑娘一觉睡醒有哪里不太一样了,之前就算骄纵一些可也不像现在这般奇怪,好像憋着一口气要去同谁寻仇一般。
苏琅琅不让刻意打扮,梳妆的速度就快了不少,绯云早先就学好了许多样式的发髻,现下梳好一个最简单省事的,就随着她步履匆匆地赶往舜华堂。
……
午后的气温不高,方才那一阵小雨就像没有来过一般,除了在空气中留下水汽,别的什么也没留下。她用帕子按了按濡湿的空气拍在她脸上留下的水渍,小口喘息着走进苏夫人的院子。
主院的木槿还郁郁葱葱地生长着,一点没有开花的意思,院子里也安静得很不像有人来拜访过的模样,她母亲坐在廊下看着脸色实在不好,可见是昨日气的不轻,看着苏琅琅前来也不怎么高兴,到是起身就往屋里走。
“母亲。”
她看着眼前还在生气的母亲突然委屈得很,既是后悔又是后怕,她猛的扑进母亲怀里,只觉得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苏琅琅少有这般主动服软的时候,苏夫人的气登时消了大半,还未及伸手去抚她满是泪珠的脸颊又听她磕磕绊绊地问道,“程阁老今日前来是否来与父亲商量……亲事?”
她一向不擅长与家中亲人兜圈子,此事更是在家中说过无数次,因而提起来很是顺口,没有一点常人该有的羞赧不安,甚至还带着焦急迫切。
话音刚落她便察觉母亲原本放松的身子突然一震,接着就是憋着一股劲想把她往外推,“早前我就同你说过,他并非上佳人选,你既听不进父母劝告,一心一意地想要悖逆长辈,那也随你,我只当没有生养过你。”
苏夫人对她的亲事一向慎之又慎,在她及笄之前也相看过不少人家,人品家世比程循好的比比皆是,谁知自家掌珠不领情也就罢了,昨夜竟还说出什么非程循不嫁,否则就去出家当姑子这种话,说得急了还拿了发簪抵在自己脖颈以命相逼。
他们夫妇二人对这孩子实在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养她长到及笄更是一点油皮都没有破过,就是这样精心地护着,竟然护出一个不知好歹的女儿来。
为了一个男子能这样威逼自己的母亲,不但不成体统也实在不讲道理,从前她再如何娇纵也不会这般行事出格,昨日实在是叫人心寒失望,苏夫人这是被气的狠了,狠下了心,当真不要管她了。
苏琅琅自己也知伤狠了母亲的心,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紧紧抱着她不撒手,“求母亲告诉我,父亲是否已经应下了这门亲事。”
“如你所愿,你父亲已经应下,程阁老这会儿已经入宫去请皇上赐婚了。”苏夫人说起这事仍觉得心中憋闷得不快,程家去请赐婚若成,那便是给足了苏府颜面,可面子当不得饭吃。
自己怀里这个是家中独女,自小被娇惯得不知天高地厚,苏府人口又少,她从没有见识过宅院里的明争暗斗,将一切都想得简单异常,苏夫人沉声问她,“你现下可还欢喜?”
苏琅琅闻言一惊,心凉了大半,她几乎是瞬间感受到四肢的血液回流,指尖更是冰凉无力,皇帝赐婚此事便是板上钉钉更改不得了,她抬首看向自己的母亲,说出一句让人震惊不已的话来,“女儿并不心悦于他。”
“从前母亲劝的话女儿昨日都想明白了,程循的确并非良配。”屋外一阵春风吹的枝丫摇摆不定,沙沙作响,屋内的人却言辞恳切目光坚定,“我要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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