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思卿姑娘留步,话未说完便要走,这不是教坊司的待客之道罢。”
苏琅琅叫住退至门边的思卿,起身将她怀中的琵琶接过,相思木雕刻的琴头上置着四只象牙琴轸,这不是寻常人能买到的东西,即便是以陆家从前的家底,怕也难寻。
“这琵琶不似凡品。”她见着思卿一怔,心下明白了不少,小心将琵琶放在一边,又请人坐下,“想来是沈家少爷送得罢。”
“什么沈家少爷,我并不识得。”
那名字在她这处几乎要成为禁忌,让她一听就觉得恶心。
上回国公府一事后,沈文博便被沈丛云关在了家中,直到卢锦岑被赐婚沈家才将人放了出来,他约是心怀歉疚,托人送了不少东西来,那些东西她看也没看便连同沈文博此前送来的,一道丢了出去,只除了这柄琵琶。
这是沈文博许久之前赠她的生辰贺礼,她当初欢喜得不得了,总缠着母亲弹给自己听。过了没多久,陆家被抄,这琵琶也自然不知所踪。
也不知他从哪里打听到了琵琶的下落,千方百计地寻了回来想讨她的欢心,可其实她一点儿也不高兴。
“姑娘手中拿着亲王府的帖子,非要见小女一面,难道就是为了探听坊司里的风流韵事?”她勾着一边唇角,颇为讥讽地看向眼前这位将自己遮盖严实的京中贵女,说起话来毫不客气,“是戏曲班子唱的不好,不能让京中的姑娘小姐们尽兴,才要另辟蹊径,来这教坊司寻乐?”
她的反应太过激烈,与此前在国公府里我见犹怜的可怜模样实在状若两人,与开口痛斥沈文博的模样也实在不同,苏琅琅看着她,只觉得她现下这反应极为反常。
“放肆。”陆嬷嬷出言喝止思卿,原本她就很看不上这些罪臣之后,瞧见她还能这般不知身份地质问更是连连皱眉,“姑娘未免……”
苏琅琅拦住想要继续说教的顾嬷嬷,平心静气地同思卿解释,“我方才便说过了,我是来问陈年旧事的,旧事与沈家有关,自然是要问上一句。”
“七年前,和仁六年的户部亏空案,与沈丛云究竟有什么干系。”
这案子早早尘埃落定,若不是上回在国公府提起,早该没人知晓了,思卿抿着红唇又看向桌案上的帖子,脑子里转过许多念头。
瑞亲王府世子她见过不止一次,上回被他从假山洞里找出来,也算是打过交道,那位世子殿下看上去很不好糊弄,就是这样一个人,却默许旁人用王府门客的名字保住自己的性命,多半是有所图的,如今所图之事来了。
思卿很是清楚,那事之后还能保住性命,这条命便不属于她自己了,可此事若是由那门客来问,或是由时黎亲自来问,她都会毫不犹疑地和盘托出,只是眼前这位,未必值得信任。
“世子若想知晓实情,自可翻看卷宗,若还有不知晓,可亲自来问。”
“陆姑娘和盘托出之前,殿下是不会亲自来的。”苏琅琅慢悠悠地沏了一杯茶,推到思卿面前,“今日我不过也只是来告知姑娘一声,趁着现下世子对此事还有些兴趣,早早告知一切真相,或许还能自救。”
“对了。”她不等思卿回答,借着说道,“陆姑娘费尽心思送出教坊司的那位远房堂妹如今很好,现下也在王府,只是当初事发之时她年岁尚小,并不很清楚发生了什么,否则我也不会来走这一趟。”
她今日特意将青芜支开,就是为了来教坊司这一趟,她笃定思卿对青芜心有愧疚,便想好了要用青芜来拿捏思卿。
思卿捧着茶盏往嘴边送,温热的茶水刚一触碰唇边她便迫不及待地灌了自己一口,当初送人出教坊司,那也没有这么巧就刚好撞在时黎手中的。何况此事她若是认下,不说自己,就连逃出去的那个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陆家被罚没教坊司的人太多,不少老家的亲属我都没有见过,何况小女也没有能力送谁出教坊司,姑娘莫不是被人骗了。”
“是么?我瞧你们有几分相似,以为她说的是真话。”苏琅琅微微点头,“那待会儿我请司乐将陆家人的名录拿来,对上一对便知晓真假了。”
她长叹一口气转而去问顾嬷嬷,“嬷嬷可还记得那姑娘原名叫什么?待会儿查起来也便利。”
“听世子提过,仿佛是叫什么,绮绮。”
青芜被送到苏琅琅身边前,时黎将她的的身份查了个彻底,不过他们却一直没有刻意提起过青芜原本的名字,这名字还是绯云打听来的。
思卿端着茶盏的手一抖,小半盏茶晃晃荡荡地几乎要完全泼洒出来,这的确是她那位堂妹的名字。苏琅琅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不再多问什么,只做出起身要走的样子。
“户部亏空原就是沈丛云弄出来的。”思卿急急将茶盏放下,瓷器撞击木桌的声响极为悦耳。
半起身子的人不为所动,扶着嬷嬷就往外走,思卿挡在两人之前,不让他们再往外一步,“这桩旧案的内情没人比我更加清楚,姑娘既来了,也听完再走罢。”
顾嬷嬷手臂上的那只手略往下按了按,她便适时低声道,“姑娘听了她的话,回去再审另一位也不迟。”
“那便听听。”
……
沈夫人在搬来京中之后便与陆夫人熟识,那时陆主事的官职比沈丛云还要高上一些,不知这两人是怎么相熟的,左右在思卿有记忆以来,她与沈文博就已经见过许多次了。
两家夫人关系交好,孩子们自然也整日玩到一起,沈丛云是靠着经营一步步从外放官员走到京官的,为了自己的日后,少不了在京中继续经营。户部的职位一直是肥差,好不容易能与户部主事搭上关系,沈丛云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攀关系的机会。
原本沈夫人是想让两家的孩子定下娃娃亲,故而三不五时带着沈文博拜访陆家。而后沈丛云觉得主事一职到底低了一些,陆主事看上去也没有什么更进一步的可能,便不想将自家长子的婚事绑在陆家。
“沈家最会算计,左右此前娃娃亲一时并未明白提起,后悔也还有余地,过后沈夫人便少带沈文博往陆家走动了。”
思卿提起此事也不算生气,到底人往高处走,自己父亲当初能任户部主事一职也已很是不易,的确是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而她原本也对沈文博没什么特殊的感情,只不过是当作童年玩伴而已。
不过因着此事,她倒是对沈家极善经营,很会算计这点认识深刻。
虽是如此,两家的关系却一直密切,沈夫人靠着同陆夫人交好,很快进到京中官眷的圈子里,“不止姑娘你可曾见过沈夫人,她那般长袖善舞,很会圆场斡旋,有她在的场合几乎不会出现任何不快,因着这缘故,她很受京中宴请的欢迎。”
苏琅琅低低嗯了一声,沈夫人的确是京中少见的,愿意放下自己身份去维持整场宴会安稳的官眷夫人,她很清楚说什么能让旁人高兴,也很愿意放低身份去哄所有人高兴。
“京官晋升本就不易,沈丛云做了三年太常寺丞,年年评优却未能升迁,故而着急得很。”
京官除去在皇帝面前挂了名的,三五年没有升迁这都是常事,只是这种寻常事,沈丛云是接受不了的。
“他早早看上了工部员外郎一职,自是不肯就这样放弃,于是找了我父亲,寻了不少关系用了不少手段,补了工部员外郎的缺。”
思卿都不得不慨叹一句沈丛云机关算尽,工部是六部里有名的清贫,区区一个员外郎的调任不会让人起疑,何况他的评优也做出这样的调动也算不得违规。而沈丛云也安安稳稳地在工部待了两年,自然也是年年评优。
“看来沈大人真是干一行爱一行。”苏琅琅只轻声讥讽了一句,便不在多言,连着五年评优,这样的成绩都足以让皇帝刮目相看了。
“京中三年调动升迁一次,沈丛云为了调入户部,想法子给户部尚书送了不少银钱,只是可惜,那位尚书大人清廉得很,一应东西都退了回去,他实在无法,只能把主意打到户部郎中身上。”
“一年内,他以修葺六部衙门为由,让户部外拨了近十笔款项,又刻意拉长时日,等原本下拨款项用尽后,又再向户部伸手讨钱,往复几次,账面上自然就有了亏空。”
这法子寻常人压根想不出来,待年末查出亏空,户部定是要推替罪羊出来的,而按着一贯的例子,一定是由负责这项目的郎中顶罪,至于余下的亏空,自然是要户部众人平摊填补的。
“户部尚书在年末查账之前便发现了不对,又刚好沈丛云家大财厚,为了填补亏空,户部尚书自然是要早早将人要来户部,以免事发以后堵不上那几万两的亏空。”
于户部而言,这件事最好的解决之法也只能是这般了,而至于被他设计的那几位,便只能自认倒霉。
“此间种种,你清楚,你父亲应当也很清楚,为何不揭发沈家?”
苏琅琅觉得此事蹊跷得很,她可不相信什么什么同僚之情,好友之谊,朝堂争斗到了现下这时候,可没有什么情谊可论,除非沈丛云私下与陆家达成了什么共识。
“户部尚书发觉此事不对时,尚在十月,沈丛云应下我父亲,只要保住沈家,便在年前让沈文博娶我为妻。”思卿轻笑一声,伸手抚鬓边,“他这套说辞怕是想了许久,甚至连日子都选好了,十二月廿七,万事皆宜的黄道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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