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第122章
“卢思惟身中犀族密毒,若连他都能威胁到朕,岂不是天亡我江山社稷?”
皇帝不顾匕首抵喉偏过头去,被割破的脖颈淌出细密的血流,他便只维持着这般姿势,看向皇后的侧颜。她与初入皇宫之时几乎没有什么分别,依旧容颜姣好,神态中依旧飒爽果决。
只是多年的宫中生活,将她的锋芒掩盖,藏在端庄典雅的皇后称谓之下。他其实是有些怀念从前的日子,多年夫妻,到底还是有些情分在的,至少安南出生之前,他自觉与皇后还算得上是鹣鲽情深。
若不是因着卢思惟人心不足,在家书之中催促皇后快些诞下有些卢家血脉的皇子,他倒也不会对皇后腹中的孩子有什么防备。
这一防备便是多年,宫中但凡与皇后交好亦或是与卢家交好的妃嫔,一个都不必想生育皇嗣,左右他心中早选好了未来太子人选。
而至于小皇子的生母,皇帝淡声道,“卢思惟与常贵人的母家私下勾结,面上做出毫无干系的模样,私下恐怕早就将这江山分派清楚了罢。”
内宫里的手段他不甚清楚,朝堂上的波云诡谲他却是一清二楚,谁家的府邸里进了什么人,两人说了什么话,他大抵都能猜得清楚。
而至于内宫里的那些事,时黎给他转达了苏琅琅的揣测,说是皇后除了近两年对常贵人下了狠手,从前的那些手段都不过是面上瞧得厉害,内里其实并没有什么要紧。
他细细一想,却也觉得是这么个理。
皇后眼瞧着殷红的血水顺着刀刃淌到自己手上,稍松了手下的力气,“小皇子是皇上的儿子,这江山自然也永是时家的江山,方才我便说过,我对这江山无意。”
“皇上与臣妾都是这般算计着过了大半辈子,你我从前是身不由己,如今江山稳固,终于也能由得自己了。”她轻笑一声,言语中却听不出半点轻松,“我这一生不过也就这般了,再算计,也不过就是要算计出一个听话的新皇,以保我的孩子万事无虞。”
她的确是对江山无意,现下不过是想让安南肆意平顺一生,安南既不得父亲宠爱,便只能由她这个母亲来替她筹谋。
窗外人影攒动,动作迅速悄无声息。宫中的护卫不多,看倒映在窗纸上的人影,不像是护卫们的穿着。
这也不像是宫外兵将们的举动,卢思惟若还康健,大约是能悄无声息地带兵潜入宫中,只是他现下拖着病体,最多不过是坐镇宫外,围困宫城。
外间不是她此前安排妥当的人。
皇后心下有些不安,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时黎。原本他们策划此事便是铤而走险,想得便是打皇帝个措手不及,故而并未将时黎的反应算计到其中。
她的反应倒快,知晓可能出现变故,紧着又请卢老夫人重铺了一张纸在桌案之上,“未免日后新帝为难,还请皇上亲笔写下诏书,许淼淼一生无忧。”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向她,自然也清楚她瞧见了什么,明白了什么,“皇后如从前一般,很识时务。”
颈边的匕首离出一指的宽度,他伸手掐住皇后的手腕,轻松夺下她中的匕首。
抢夺之中锋利的刀刃免不了划伤手臂,皇后虽未如何挣扎,也少不了磕碰,刀尖划破锦缎,金丝银线绣成的华贵衣裳一经割划,齐整地断出一道长长的裂口,露出一截红肿流血的伤口。
立在不远处的卢老夫人一惊,刚要开口唤人进来便被皇后拦住。
“母亲不必白费气力了,外边尽是禁卫军,还是自己留些体面罢。”
一击不中,已然是没了筹码。她扶着自己摇摆不定的步摇,稳稳站在皇帝身后,坦然接受卢老夫人的责问。
“你可还记得你是卢家的女儿?”
她的谋略手段更胜卢思惟,倘若她能横刀立马,卢家也不必嫁女入宫中,便能威立朝堂之上,站于不败之地。
今日之变,早知是不易成的。
“兄长手中若还有边城兵权,卢家倒还可拼尽全力一挣,如今女儿能做的也不过就这般了。计策不成,也当早早认降。”她缓步走向卢老夫人,扶着这位心中只有卢家前程的老夫人,“皇上还不让世子进来吗?”
候在门外多时的时黎推门而入,瞧见地上的匕首与皇帝脖颈上一道深深的红痕,赶着跑向前几步,“皇伯。”
皇帝挥挥手,示意他将门外的禁卫军挡住,不许人进来,“皮外伤,不碍事。”
他摸了一把伤处,浅淡的血痕残留在指尖,伤处已经不再流血。他用帕子接住时黎递来的止血药,按住伤口,重又将衣襟掩好,勉强盖住了脖颈上的伤处才又吩咐下去。
“去请御医替皇后止血,宣礼部、吏部、兵部、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入宫。”
“卢家众人下狱,其姻亲暂时看押,与卢思惟过从甚密者,分别看管。”
“先将皇后及其母挪去偏殿。”他拍着时黎的胳膊,“你同我来。”
……
皇后先前不曾找到的御玺被他放在摞得整齐的章奏之后,这地方并不难寻,站在方才他们站着的地方,一眼就能瞧见此处的章奏多得不同寻常。
他从不在此处放这样多的章奏,皇后从前总替他整理桌案,不会不知晓他的习惯。
皇帝取出御玺,放在手中把玩片刻才又指着高位之上的龙椅,“有一事若要安排,总要先问问你的意思,今日碰巧是个不错的时机,便顺便问你一句,那个位子,你可想要?”
有关这事他们两人一直不曾开诚布公地谈过,但彼此之前都很心知肚明,皇帝迟迟不肯立储,又拖拉着不让他承袭爵位,便是在他与皇子之间左右摇摆。
常贵人的母家与卢思惟相互勾结,皇帝不愿有这样母家的皇子继立大统。若不是今日皇后这一出堪比唱戏的逼宫,主动将把柄送到他的手中,他恐怕还要将此事再搁置一段时日。
立储之事今日就得定下,不能再拖,而是否立皇子为储,关系待会要如何处置常家。
“我若说不想要,皇伯可信?”
时黎双手环抱于胸前,整个人靠在摞得实在的章奏之上。自小到大,他吃了这样多的苦头,经过这样多的事情,沙场之上挡无可挡的真刀实枪,朝堂上防不胜防的暗流涌动,若不是为了复仇和至高之位,他何必如此。
皇帝勾起唇角,才要夸他两句,他便说出了让皇帝即刻冷脸的下一句,“从前是想要的,现在,不大想了。”
“独自一人居于高位有什么意思,我如今又不是孤家寡人一个了。”他扬起下巴,点着原处地上的匕首,“夫妻之间都能过成这般,可见这江山坐得没什么意思。”
以皇后的智谋,送上这场这般可笑的谋划,只能证明她想以此换取些什么,要么是替安南开脱,要么是求对卢家轻罚。而这些事原本是不必走到这步的,夫妻之间,实很不该夹杂着这些谋划算计。
“苏家并非卢家,苏祈安也并非卢思惟。”
苏祈安这般看得通透的忠直文人,一向只求清誉名声,而不求什么功名利禄,这一年来他在朝堂上试探苏祈安多次,苏大人每次的反应都很能让他放心。
况且,皇子年幼,又一直养在皇后膝下,难保卢常两家未给他灌输过什么旁的,“稚子虽还年幼,可现下也能看出远不及你聪慧,先且不说他未来能否做个明君稳固江山社稷,光是……”
“皇子尚小,皇伯悉心教导着便是,若实在不成,待有了皇孙再立皇太孙也并无不可。”时黎知晓皇帝心中顾虑,那顾虑甚至苏琅琅日常也会装作不经意地提上两句。
他把着腰间的木牌,说起话来很是轻快,“臣如今在朝中也算势大,如有万一,总还是能自保的。”
储君之位他如今是不想坐了,皇帝看着也还算康健,再活个几十年看着也没有什么问题,有这么一个靠山在,手中又实实在在地握着兵权,不论将来是谁做了皇帝,他都能保得家中平安无虞。
时黎态度强硬,皇帝的态度也并不那么容易转变,两人僵持不下,直至宣入宫中的朝臣都到齐了,也未见谁先低头。
如出一辙的固执己见。
方才被吓得魂不守舍的内侍现下还有些慌乱,说起话来还带着颤音,“皇上,诸位大人们都到了。”
“慌什么?”时黎先开口斥了一句那内侍,才又回身去看匆忙赶来的一众大臣,他们倒是比这内侍还要慌乱几分,围成一团不知在窃窃私语些什么,“皇后如何了?”
“御医已经止血包扎好了。”再又开口,这内侍沉稳了不少,除了声音还有些飘忽,几乎听不出什么异样来。到底是皇帝身边伺候的人,到底还是有些本事。
“你先出去看好今日当值的宫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让他们都想清楚着些,若是日后给本殿听见什么闲言碎语,都仔细着自己的脑袋。”他皱着眉将人打发下去,才又看向皇帝,“皇伯,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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