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09
6月9号下起倾盆大雨，周时泠忧心忡忡在窗台上挂了一串网上淘来的晴天娃娃，深怕坏天气继续下去影响到哥哥的成年礼。
林栀抱着半个西瓜，挖一勺喂进嘴巴里：“年纪轻轻，看不出来挺迷信。”
周时泠反驳说这不叫迷信，叫美好的期盼。
“我们高考那几天你们放假，后面不得补回来？你怎么跟我们上岛？”
“请假就好啦。”周时泠不在意道，“我又不是你，为了读书爬也要爬到教室去，我可是很佛系的，而且高一学习没那么紧张啦，哥哥的成年礼我怎么能缺席？”
周时谦意思意思敲了两下门，直接开门进屋，他刚从健身房出来，额前的短发湿漉漉黏在额头上，脖子上挂着浅蓝色毛巾。
他将林栀上下打量一眼，啧声：“什么时候过来的？不叫我。”
“十分钟前。”林栀举了举怀里的西瓜：“给你们送西瓜吃，放冰箱了，你要吃自己去拿。”
“你一人能吃完半个？”
“我和泠泠分。”
周时谦撇嘴，鬓角的汗又滴下来，拉起毛巾一角胡乱擦一擦：“别急着走，我去冲凉，待会儿一起打游戏。”
林栀还没说话，他半个身子已经走出房门，想想又折回来：“你游戏下回来没？”
“你去洗吧，我现在下一样的，你想打什么？我下一个就成，手机最近有点卡。”
“下你想玩的，我都可以。”
周时泠嫌麻烦，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平板：“栀栀姐用这个，我下了好多游戏在上面。”
林栀接过：“那你用自己手机啊？”
“我不玩，我要上线看我老公。”她那个乙女一直在玩，已经养了好多张卡。
“更新几章了？我觉得那个剧情挺好的。”
“七章，栀栀姐你中间没有玩好可惜，有几个活动弄得特别好，限定卡面超漂亮的，我都抽不到，花了好几百买的，肉疼。”
“你是真舍得啊。”
周时谦见她们聊得热络，自己插不上话，回自己房间洗澡去了。
等他擦着头发出来，周时泠和林栀已经转移到客厅里，叶蔚然坐在一边削芒果，嘴角微微抿起，侧首认真听她们说些有的没的。
“你怎么来了？”他走过去，在林栀旁边坐下，话是问叶蔚然的。
叶蔚然喊了声表哥，手上动作慢而细致，耐心将果肉剔下来，留下一个干瘪的果核：“家里没人，我过来找你们玩。”
周时谦看眼时间，下午四点多：“这个点才来，晚上留这儿吃饭，干脆别走了，明天一起去码头，反正这儿有你的东西，带几套换洗衣服就够了。”
叶蔚然心平气和接受了表哥的安排，芒果全部装盘，放下刀子，慢条斯理脱掉一次性手套。
林栀见他忙完了，告诉他：“冰箱里有西瓜，挺甜的，你们去拿来吃。”
“你也带水果过来了？”叶蔚然问，芒果是他带来的。
“是呀，我家里西瓜多的吃不完。”
“买了很多？”
林栀道：“我妈昨天加班回来，路上遇到一对儿老夫妻在卖瓜，晚上十一点多了，她不忍心全买下来了，家里留一半送亲戚朋友，另外一半带公司给员工当下午茶水果，我今天被差遣去送了好几趟瓜，这儿是最后一站。”
外面虽然下大雨，但夏天气温高，空气闷热，叶蔚然走路过来沾了暑气，正想吃点冰的降降温：“你们要不要？我切了端过来。”
“我和泠泠吃过了，切你们俩的就好。”
叶蔚然点点头，轻车熟路进了厨房。
林栀瞥周时谦一眼：“你不去帮忙？”
周时谦莫名其妙：“切个西瓜还得两个人？”说着把毛巾往沙发背上一搭，身子顺势往后倒，懒散地瘫在沙发里。
“怎么能让客人干活？”
“这家里都有他专用的房间，他算哪门子客人？”
林栀嫌弃地噫了一声，没在这事儿上纠缠，往外沿坐了一点，方便长手长脚的男生伸展身体。
周时谦长腿一伸，欠欠地用膝盖去拱她后腰，林栀恼怒地瞪他，作势要换个地方坐。他立马老实了，往后面缩了缩，翻身侧躺，盯着她侧脸看：“头发好像长长了？”
“是有段时间没剪了。”
“大学留长吧，好久没见过你留过长发了。”
“栀栀姐不一直是短发吗？”周时泠有记忆起，林栀的发型就没怎么变过。
“留过，那时你还小。”
那时他和林栀也还小，林叔和赵姨工作忙，等林栀开始上幼儿园，为了省事给她剪了短发。
林栀小时候走的是长发飘飘的仙女风，一丁点的小人儿，顶着一头乌黑顺滑快要拖地的秀发。
他妈妈告诉他，林栀出生后没剔过胎毛，头发比别的小朋友要浓密漂亮。还说他满月的时候就剔过，后面好长一段时间光秃秃的，她们以为他以后要成小秃子了。
可能是因为羡慕嫉妒恨，两家孩子每次放到一起玩耍，他总要手欠地去揪林栀的头发，被林栀哇哇哭着揍了好几拳。
周时谦不知道他老妈的说法有没有科学道理，反正他见过的女生里，林栀的头发是最柔亮顺滑的，摸上去手感极好。只是长大以后她不准摸了，虽然不会和小时候一样哇哇哭，照样能凶狠地锤他好几拳。
他是觉得小姑娘长发短发都好看，只是偶尔会怀念一下那个穿着蓬蓬裙长发飘飘的小仙女。
周时谦第一次对人有美丑的概念，是从林栀开始的，她甜滋滋地牵着他的手喊谦谦哥哥，他心都要萌化了。
周时泠走路晚，快三岁还要大人走哪儿抱哪儿，他和林栀那时已经能跑能跳了。
每次他们手拉手下楼，小区里的人都要上来逗一逗，别人夸他小帅哥他没感觉，一夸林栀他顿时与有荣焉，骄傲地挺起小胸膛，好像有一个漂亮的邻居小妹妹是世界上最光荣的事。
他小时候真是傻得可笑。
周时谦想着，忍不住眉梢飞扬，转眼他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而他后天就要过十八岁生日，正式跨入成年的门槛。
林栀比他小一个月，马上也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
高考结束，大学生活近在眼前，他对自己的能力胸有成竹，林栀考完看着感觉非常良好，说不定两人真能去同一所大学。
他可以先表白，告诉她自己愿意一辈子爱她照顾她，然后顺理成章在一起。
他们可以一起去学校报到，在陌生的城市里，没有爸爸妈妈，没有别的亲朋好友，他会成为她唯一的依靠。
他们会像他老爸老妈一样度过一段甜蜜的校园时光，毕业后他就求婚，为她准备一个盛大的浪漫婚礼。
然后他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林栀会每天亲吻他的脸颊和嘴唇，会亲昵地喊他老公。有一天，她的肚子会鼓起来，里面孕育着属于他们两人的小生命，那个孩子有一些地方像他，另一些地方像林栀，别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幸福的一家人……
嘶——
光是想一想他心跳都开始加速，到了真正拥有这一切的那一天，他不知道自己会激动成什么样。
周时谦躺在沙发上心驰神荡，叶蔚然端着一盘切得方方正正的西瓜走过来就看见表哥笑得春风拂面，目不忍视地移开眼，干咳一声：“弄好了，可以吃了。”
周时谦一抹脸，慢吞吞坐起来，接过叉子：“谢啦。”
“不用。”叶蔚然把芒果往两个姑娘那边挪，“你们吃点这个。”
林栀还真挺喜欢芒果，没和他客气，连着叉了三四块喂到嘴里，她吃着吃着就想起张晚秋：“叶蔚然，明天张晚秋也去生日派对。”
“我知道啊，表哥邀了全班同学一起，顺便毕业聚餐了。”
“嗯……”林栀迟疑道，“我的意思是，她好像还喜欢你，我怕她明天突然上头，再和你告白，你做好心理准备。”
张晚秋刚喜欢上叶蔚然的时候，天天缠着她打听叶蔚然的事，后来因为叶蔚然无性恋的事消停了一阵子，林栀以为她已经放下了，某天那姑娘忽然发微信问她：“你说，无性恋真的没得治吗？”
林栀汗颜：“治什么治？人家没病，只是性取向与众不同。”
“可是我看小说，只要遇到对的人，他们也可以化身饿狼，一夜七次不在话下！”
林栀心说你看得哪门子虎狼小说，再说小说能当理论依据吗？那不都是母单solo发挥想象力随手写的吗？
“我还看别人小说里写得男主是gay，见到女主爱得无法自拔呢，但我现实中只见过女生被骗去当同妻的，姐妹，别上头啊，人性禁不起赌的！”
虽然她觉得叶蔚然不是那种坑蒙拐骗的烂人，但该劝还得劝。
后面张晚秋是不提了，林栀偶尔和她换手机玩，在她浏览记录里看到好多关于无性恋的搜索词条。
叶蔚然微怔，嘴角的浅笑慢慢淡去：“我知道了。”
林栀察言观色，心里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发问：“你……你不会其实对她也有感觉吧？”
“是。”叶蔚然坦诚，“我喜欢她。”
另外三人齐刷刷看向他。
叶蔚然重新挂上笑脸，表情看上去十分平静，镜片后那双清凌凌的眼睛里却情绪翻涌：“放心吧，我不会答应她。”
如果没有那么喜欢她，他不介意和她试一试，性取向是天生的，但每次看到走在一起浓情蜜意的男生女生，他不免想让自己“正常”一些。
学生时代的感情很纯洁，张晚秋的喜欢直接而热烈，他不是傻子，当然有所察觉，他动摇过，想着和她谈一段纯纯的校园恋爱，等以后长大了，她有了身体上的需求，他再找理由分开。
可是不行，张晚秋看见他时，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几乎让他无法直视。
因为她，他渐渐开始介意早已经坦然接受的性取向，有时甚至到痛恨的程度。他深刻明白人很难在和天性的斗争上取得胜利。
他可以严格地区分开爱和性。以后呢？如果他舍不得放手，张晚秋继续傻傻的不求回报的跟着他，她怎么办？真为了他守一辈子活寡？哪怕他万幸对她有了性冲动，能有几次？一辈子那么长，够吗？
她无怨无求，宁愿跟他做一对纯洁的灵魂伴侣，他会愧疚，会心疼。情况糟糕一点，她热情退却，选择离开他，甚至是背叛他，那他要怎么办？
叶蔚然心思敏感，在察觉到张晚秋的情感时，早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在脑海中推演过无数遍，最好的办法是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张晚秋心性单纯，不会去计划什么长远的以后，他只能连同她的那一份，为两个人的未来着想。
叶蔚然笃定地点头，像在给林栀她们做保证，其实在心里再一次给自己做提醒：“我肯定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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