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沐纯站在自己公寓的门前，是那个替自己检测的医生送自己回来的，在这一路上，他的心都悬在半空。
没有人携带有异种的基因，这当然是最令人放心的结果。
但沐纯不是人类，他本来就是异种，基因检测为什么检测不出他的异种基因呢？
在车上，沐纯小心翼翼地问了这个送他回来的医生。
“你们的检测结果是准确的吗？”
医生只是和蔼地笑了笑，用安慰的口吻说：“少校您不要担心，我们的仪器和试剂都是非常灵敏的，只会存在我们人为放错了样本而导致的检测结果错误。”
“那你们会放错样本吗？”
“当然不会，我们对待基因检测，就像对待一场审判，检测报告可以判决一个人类的生死，我们都会十分谨慎。”
沐纯想相信他，但是他当然不能信。
他的背后裂开缝隙，柔软地枝条缓慢爬出，顺着自己的身体，从光洁的后背一直爬向他的手臂，从衣袖处探出头来。
枝条听从着沐纯的指令，在手背上裂开的另一道伤口处缓慢爬行进去，又与他的身体融为一体。
“唉。”
沐纯叹了口气，自己分明就是个异种，只是人类没有检测出来而已。不知道为什么人类可以把一场审判说得如此轻松。
安全局的军人给黑人男孩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然后送他去了一个叫伊拉街的地方，据说那里有可以收留无家可归之人的房子。
男孩在上车之前把自己的大衣叠好还给了沐纯，沐纯又把衣服推回去，说要送给他。
但是男孩却说：“长官，这是您的衣服，我不敢要……不然……不然会……”
“不然会怎样？”沐纯问他。
但男孩没有回答，只是坚持要把衣服还回来，还说对不起弄脏了之类的话。
沐纯和季世野目送着那辆送走男孩的车子消失在夜色中。
季世野说：“如果他没有出现在隔离墙附近，或许永远也不会去伊拉街。”
沐纯抬头看向季世野复杂的目光，那眼神中充斥着一种少见的同情和无奈。当时沐纯并不懂少将的话是什么意思，现在当然也不懂，但是他一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明白。
少将说的日出，他们最终还是没有能一起看。应该是什么紧急的事情，他被一通电话叫去了基地，让那个医生送自己回来了。
不过没关系，自己一个人回来看也是一样的，只要他没能在日出之前睡着就行。
沐纯用通讯器开了门，在玄关换了鞋。公寓里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冷，没有凛冽的风穿梭在客厅和走廊里。他的感官很敏锐，按道理来说一点微风他都能感受到的，但是这间房子好像暖暖的。
沐纯来到卧室，床铺依平展，房间内仅有的几件东西都整齐地摆放在原来的位置，唯一的不同是房间内变暖了……
“玻璃……”
沐纯一顿。原来是玻璃被修好了，连地上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一颗玻璃渣。
奇怪……他是告诉过少将自己公寓阳台的落地窗坏了，但是少将不是说明天才回来找人修的吗？维修的人类会在凌晨，没有主人在家的时候自己进来吗？
沐纯的小脑瓜里有许多问号，他想拿出通讯器给少将打个电话，但是又怕会打扰到他……
“叮咚——”
就在这时，公寓的门铃响了起来。
怎么会有人在半夜敲门呢？会不会是自己听错了？
“叮咚——”门铃又响了第二下。
沐纯一愣，马上跑去开门。拖鞋与地板间的摩擦声在空荡荡的走道里回响。
门开了，是隔壁那个养猫的绿眼睛漂亮大男孩，他正带着一个红色的圣诞帽，背着手，偏头微笑着看向自己。
“啊……杰锟，原来是你！”沐纯惊讶过后又尴尬地微笑着。
“今天是圣诞夜，你竟然这么晚才回来呢~”杰锟的眼睛一眨一眨地，像是某种非常巨型的猫科动物。
“是因为基地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完……”
“你惹长官生气啦？”杰锟的表情看起来幸灾乐祸。
沐纯：“呃……不是。”
“那他为什么不放你回来过圣诞节呢？”
“因为……因为……”
“说不上来？”杰锟好像笑得更开心了，“那过来跟我一起过圣诞好不好，反正我也是一个人。”
沐纯还没来得及拒绝，却震惊地看到杰锟背着的手从身后拿出来。
这一瞬间，沐纯本能地向后退去，眼神变得锐利，充满杀气。
他看到杰锟拿出了一把枪。
“为什么害怕？”杰锟突然不笑了，“你不是狙击手吗？难道不喜欢枪？”
沐纯没有抢，他后背靠着门，虬劲的枝条在皮肉底下翻涌着。
杰锟沮丧道：“这难道不是想要的圣诞礼物吗？这只不过是一把玩具手·枪而已啊……”看到对方警惕和介意的眼神，杰锟的眼神黯淡下来。
“玩具？”沐纯的藤条在听到这个词语后瞬间归于平静，他呆呆地问：“这是圣诞礼物吗？”
沐纯突然感到愧疚，杰锟不过是想要送给自己一个圣诞礼物而已，自己却对他充满敌意。
杰锟沉默不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抿着嘴，低下头，绿色的大眼睛闪烁着，帽子差点掉下来：“……”
“啊啊，我还以为那是真的枪，对不起……十分抱歉！”沐纯赶忙向他道歉。“不如你进来吧，到我……我的公寓里来过圣诞夜，听说一会儿还有日出，反正我也是一个人。”
“可以吗？”杰锟受到了邀请，瞬间兴奋起来。
正好那扇窗户不知道被谁修好了，房间里也不是很冷，两个人一起看日出总比一个人孤独地呆在家里好。沐纯想。
“当然可以，快进来吧，只不过我这里可能有点冷。”
“为什么？你开着窗户吗？”杰锟故作疑问。
沐纯给他拿出一双待客用的拖鞋，礼貌地微笑道：“是前几天，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声音吗？那是我房间的窗户玻璃破了，不过现在已经被修好了，但是可能还是会有点冷。”
“是吗？已经被修好了吗？”
“嗯，之前总感觉有点冷，不过现在好很多了，你觉得冷吗？”
杰锟跟着沐纯向客厅走去，客厅所有的灯都被打开了，房间内十分明亮，没有一丝圣诞节的气氛。
“不，”杰锟环顾四周，唇角微勾，“一点都不冷。”
虽然这里没有圣诞夜该有的装饰，没有漂亮的圣诞树，没有星星灯，没有圣诞老人的礼物……
但是这里有哥哥，有即将喷薄而出的金色日光。
杰锟这样想道。这个圣诞夜是幸福的。
幸好他选择了相信哥哥，幸好他给哥哥的房间换了一块新的玻璃。
……
基地，十八层。
“怎么回事？”季世野一进门就闻见一股酒味儿。
林镇宇看到季世野一回来脸色就不对，手里捏了一把汗。能让他在圣诞夜跑来基地的事情肯定不是小事。
“你还记得上次那个人眼蟑螂吗？我说推测它可能有某种再生能力，因为它的舌头在高温处理厂的焚化炉里被烧了两遍才烧干净。”
“嗯，当然记得。”季世野脱下外套挂在椅子背上，“坐下来说吧。”
林镇宇坐在季世野对面：“琼斯之前也出现了和那个人眼蟑螂相同的情况，助理告诉我，琼斯断掉的舌头也重新长出来了一小段。”
“嗯。”
“本来这并没有什么，琼斯当时被那个异种的前肢插进了他的喉咙里，他感染了异种的基因，与那个人眼蟑螂出现相同的情况理所应当，但是……”
“但是什么？”
“琼斯死之前说过，温斯顿少校杀过一个白种人，是个流浪汉，你还记得吗？”
季世野皱皱眉，想起来了。他在黑房子里把一个检测报告塞到了琼斯的手中让他自己看清楚，那个温斯顿杀死的白种男人其实是个感染者。
“记得，那个人怎么了？”季世野这样问着，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慌感。
林镇宇沉默了三秒，先是喘了一口气，然后身体微微前倾，认真地看着季世野。
“他长出了一个新的头。”
“……”一阵沉默。
这是令人震惊和恐惧的事实，季世野没法不把这些东西关联起来。
林镇宇说得对，之前k城从来没有出现过拥有再生能力的异种，如果说人眼蟑螂是第一个拥有再生能力的异种，那么琼斯和它接触过，就可能会跟它一样拥有这种快速愈合或者再生能力，但是那个被温斯顿杀死的白种人呢？他也接触过类似基因的异种吗？
“都是在完全死后才能再生吗？”
“不一定。就现在的这三个例子来推断，只能说这种再生能力在完全死后被表现了出来。”
季世野深呼吸：“c城蔷薇花异种寄生的新闻你看到了吗？”
“昨天早上的？”
季世野今夜没休息，他模糊地以为是昨天早上温斯顿年给他听的。
“嗯，昨天的。你觉得有关系吗？”
林镇宇左右环顾，似乎想要提起那件事情。
“没有监听器，这个点也不会有人，你说吧。”
林镇宇警惕地小声道：“我在想……会不会是你从地球上带来的，那枝跑掉的蓝玫瑰？毕竟到现在为止他都还没被抓回来，会不会去了c城？”
季世野听罢扶额，只是沉默不语。
林镇宇身体微微前倾：“如果被他杀死的人没有枪，以那个像八爪鱼一样的架势，杀死一个成年人然后寄生在对方身上完全不是一件难事。”
“你的意思是说，那枝玫瑰可以寄生在别人身上？”
林镇宇一字一顿地说：“毕竟，玫瑰也是蔷薇科的植物。”好像是在强调什么一样，“而且，他是从地球来的。”
又是一阵沉默。
“世野，你还记不记得，之前那枝玫瑰受伤了，你向他开了三枪，然后从他身上落下来了三根枝条？”
“你是想用那些枝条做鉴定吗？可是那些枝条消失了，变成了烟雾。”
“是啊……”林镇宇一晚没睡，他揉着脑壳，“所以你猜身上对应位置的伤口会不会也像那阵烟雾一样迅速？”
“想过，今早看到新闻的时候，脑子里有一些画面。如果他害怕的话，最应该去哪里避难？”
林镇宇嘴角勾起一抹笑：“我猜首先是地球，其次是——”他故意拉长了尾音，“c城。”
依稀有金色的日光匆匆于天边掠过，将城市高楼的轮廓勾勒出。
日出了。万千金色的光芒游离在天边，然后从远方奔涌而出，照耀在罗莎星的大地上。
这是一年内为数不多的人造日出，平时的日出并不会有这样漂亮。
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偏过头去，看着从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的光。紧张的氛围突然消失了。
“又跟你一起看了日出啊……”林镇宇自嘲地笑笑，“我咋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就是跟你一起看的？”
“因为你去年过节你在加班。”
“我觉得跟你一起看挺好的，但是下次不想了。”林镇宇翘起二郎腿，托着腮帮子，嘟哝着：“最开始温斯顿就是被琼斯当成c城的隐藏者，所以才会被抓的，不过琼斯到死都没说啊，还是挺厉害的……哦不，应该说他是还没来得及说就死了，我猜也许是这样，毕竟他能培养出那么一群白眼狼的手下，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看来我们的队伍需要整顿整顿了啊……”
“你是不是喝多了才来的？”季世野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在说一件正经事。
“小酌怡情。”
“汇报完就滚回去睡觉吧，”季世野起身，“明天上午放你半天假，下午你带人去隔离墙那边看看情况，一会儿我把位置发给你。”
二人起身走向门口。
“你怀疑小玫瑰跑去c城了吗？”林镇宇突然又认真起来。
“以他逃离基地的速度，完全有可能在那天晚上就冲去c城。”
季世野走到门边穿上自己的大衣，准备锁门：“出了这扇门，不要再提任何有关蓝玫瑰的事情。”
林镇宇欣然接受了他的提醒，笑笑：“merrychristmas!说这个总可以吧……”
“嗯。”
啪的一声，万道天光被锁在了门中。
……
季世野回到自己的公寓，脱下上衣，背后出现一道狰狞的旧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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