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康进喜来的时候,康乾身边只有康进财,姚建舟去帮他办住院手续去了。
所以他的抱怨一半冲着康乾,还有一半是冲着康进财的,“老二,你把爹背上,咱回去。”语气不耐,神情厌烦,也完全无视了康进财身上的脏污。
他自己一身制式西装,口袋边沿还露着半截白手套,头油抹的一丝不苟,再衬上没怎么走样的身材,体面精神的与康进财不似一母同胞,也更衬托出老头的生活窘迫。
明明有能力赡养老父亲,可康进喜却不想为老头花上一毛钱,甚至,因为康进财的电话直接打到酒店前台,让他连“工作忙碌走不开”的理由都找不到。
前台的接线小姑娘,隔着一道门喊得整个酒店大堂都听见了“你爸摔断腿被送进医院了”的急迫声,他作为儿子若不跟着急迫一下,隔天他就能听见同事们对他的指指点点。
县里三星级酒店的泊车员,一向是他傲然兄弟群的资本,也是他在亲戚堆里走动的体面。
工资不高,活轻省,还能见识到县里有钱人的排场,偶尔或能撞上一两个县部门领导,对他态度温和的搭一两句客气话,就能成为他在亲友们中间侃大山时,获得羡慕恭维的资本。
他享受这样的吹捧,也能让他觉得自己没有过的太糟糕。
乡镇小子,没有靠山,凭着年轻瞎混时学会的驾驶经验搞了个证,让他不至于和自己的兄弟一样沦落到靠天吃饭的地步,至少,他认为自己目前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获得的。
康乾望着这个只记仇不记恩的长子,觉得老头背地里给酒店采购经理打招呼的举动有点蠢。
那种怕伤害儿子自尊心的暖心考量,只感动了他自己的一片爱子之心,实则并得不到襄助儿子重新上岗的感激。
他就该在镇电线厂改制裁员的时候袖手旁观,让康进喜尝一尝下岗员工无着落的滋味,然后再高调出手帮他把工作安排好,既能显摆一下作为父亲的能力,也能打破刻在孩子们心里老实温吞没什么大用的窝囊印象。
康钱一辈子的庸碌形象在家庭关系里被其老妻捶的死死的,温吞好说话的性格导致孩子们忘了养家的大头收益其实都来自他的付出,他们只记得家中管经济的是老太太,管他要钱十有九空。
渐渐的,他就显得没有老太太那么说话管用了。
温吞人的性格,不被逼上梁山,是不会有火山爆发那一天的,老头到死,都没真正的对儿孙们放过狠话。
真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典型。
康乾感受到了那种属于局外人旁观者的愤怒窒息。
康进喜还在埋怨,背着手批的口沫横飞,把在酒店见识到的那一套全往兄弟头上砸,“你脑子是被驴踢了么?我不是告诉过你我的bb机号?你打我单位那边,搅的所有人都知道我家出了事,我要不请两天假照顾一下,指定会被同事们说嘴,可是假一请,我的全勤奖就没了,一百多块钱,你赔我?”
康进财被骂的脸色涨红,避着人来人往的好奇眼神羞恼反驳,“我呼过你的bb机了,可是你一直没有回复,医院这边床位紧张,没有家属签字同意就不给住,我能怎么办?总不能把爹撂在过道上……”
他话没说完就又被康进喜给掐断了,“镇上卫生所是关门了么?这么老远把老头弄县里来,还就只跟了你一个来,你媳妇呢?这忙前伺后没有女人,就我俩个大男人能顶什么用?”竟是绕过了bb机不回的质问,把战火烧到了女人身上。
康乾都气笑了。
这孽子是要把人当傻子玩儿么?指望谁是真傻逼呢!
果然,康进财怒了,“大嫂就在急诊室那边做护工,离住院部也就半个楼道的距离,有她在,爹还怕没人照顾?再说,这里她比谁都熟,叫我那婆娘来,她连字都不认得,你指望她能把爹伺候好?倒不如请嫂子顺手照看一下来的方便又划算。”
康进喜被康进财的话气的脑门直抽抽,他媳妇当护工照顾人是有钱拿的,一天30到50不等,若是特护病房,一天80也有,叫她来照看老头,谁给钱?
他被叫来医院就已经损失了一百多块的全勤奖,现在老二居然还打算让他媳妇也跟着干倒贴钱的活,果然,会咬人的狗从来不叫,闷不坑声的就来逮你一嘴狠的。
真蔫坏的叫人牙痒。
“划算个屁,你当医院是那么好住的?还抽空照看,你怎么不叫老三媳妇来抽空照看一下?他媳妇可天天在家搓麻将,闲的进城比在镇上时间都多,你这么会安排,那就把她安排来照顾爹吧!”
康进财被怼的脸色由红转青。
老三凭着一副好皮囊,生生叫他勾上了镇上矿改部主任千金,凭着这层关系,他成功包下了一座沙石矿,每天开采沙石倒卖,日子富的流油,要不是嫌入赘不好听,怕是早改名换姓给别人当儿子去了,哪可能肯让自己金蛋似的老婆来给公爹当看护?是嫌平时白眼挨的不够多?还是嫌往家里拉的沙石太便宜,想要跟旁人一样用市场价购买?
老大这险恶的用心,简直是要把人的智商摁地上摩擦啊!
康进财脸都绿了。
而就在兄弟两人吵的不可开交时,姚建舟捏着一撮住院缴费单回来了。
康乾迅速把自己摆出个悲伤茫然的无措感来,一双灰蒙蒙的眼睛不安的在两个儿子中间来回穿梭,颤动的嘴角显示个想劝又不知道怎么劝的沮丧味道,孤独的被儿子们遗忘在医院拐角的塑料椅上。
悲哀、无助又可怜。
姚建舟远远的望见,胸膛里的怒气值蹭蹭往上冒,等到了近前,一把就将康进喜给怼到了墙拐角处,冷眉敛目的冲他道:“以为腰上别个bb机就是高尚人了?在这里装什么大蒜瓣,有种,咱去外面练练?”
他从背后撞的突然,康进喜没防备叫他怼的整个后背心生疼,干净的西装蹭了一墙灰,抹了油的发丝也蹦哒出了两根,飘零零的悬在脑门顶,滑稽的让他声音都变了调,“你妈的,长眼睛了么?怎么走路的?这么宽的过道……”
人来人往的医院里,时常有避之不及互相撞个满怀的,康进喜没料送老头上医院来的人里还有姚建舟,忍过那阵疼后,扭脸没看清人就骂上了。
等听到姚建舟的声音,他就跟被人掐了脖子的鹅,整个脸都紫涨通红,最后转换成了不自然的白,“姚……哦,原来是建舟啊?你怎么……怎么也在啊?”
康乾饶有趣味的看着他变脸,脑中自动回放起了二十年前这孙子是怎么跪在老头面前求他替他收拾善后残局的。
姚芹早就去世了,留下来的姚建舟代替她继续提醒着康进喜,提醒着他曾经对女友不负责任的欺瞒行为。
老头为什么会对姚建舟愧疚?
是因为在那起奸掳事件里,他扮演了抹藏重要线索的帮凶,而这一切的祸因,只是因为康进喜的哭求,他在情与法的天秤上,选择了儿子。
可惜,事实证明,畜生当了一次之后就再也走不上人道。
姚芹到死都不知道,那夜雨雷声里蒙住她眼睛强了她的人是谁,而躲在暗处睁着眼睛给人放哨的康进喜,就显得那么无耻又卑孽。
姚建舟的存在是个意外。
康老头想要把这个错误终结,找了人给姚芹打胎,然而临到头来,却被康进喜用结婚且不会嫌弃孩子的蜜语击溃,让姚芹抱着期待将孩子留了下来。
事情到了这里,于康老头而言也算圆满,只要康进喜不介意,他是无所谓有个非血亲孙辈的,毕竟也是一条小生命,就当是补偿了姚芹,然而,他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能狗到什么地步。
留下孩子,只是因为万国朝答应给他的好处没兑现,他得留个把柄要挟人。
后来姚建舟出生,姚芹大出血,姚家寡母痛失独女,悲苦里抱着外孙续了姚家的香火。
这一切都被康老头刻在心里,并在以后的日子里担负起了替儿子赎罪的行为,将所藏不多的私房钱大部分都贴养了姚家祖孙,这也就是为什么自己的子女找他要不到零花钱的原因。
可惜这一切除了他自己,以及姚家祖孙,整个康家没人知晓,连管他管的厉害的老太太都不知道他对姚建舟这个小娃娃另眼相待的原因。
除了康进喜,他隐约猜到一点老头的钱财流向,但他不深究,不深究就可以当不知道,合着其他弟妹们一起,依旧把老头当个没什么大用的退休老职工。
康钱在这个长子心里,是唯一见证了他不当人的知情者,如果有能选择的余地,他甚至希望永远不要面对来自父亲的悔痛眼神。
老太太去世的时候,他甚至晦涩的希望老头子也能跟着一起去了。
他迫切的希望能把那段过往埋进土里,然而,姚建舟的存在总在提醒着他不当人的那段晦暗时光,老头康钱就更成了提醒他不断记起那个日子的可恶帮凶。
不是老头不间断的接济姚家祖孙,姚建舟这个小崽子不一定能长到这么大,早五六岁时就被高烧要了命,亦或烧成个痴呆子。
那样,也不至于让他每次对上姚建舟时就心虚气短,恨不能绕道。
可换到姚建舟的角度,只知道这个康爷爷的长子不是好人,小时候背着人,他可是受了这孙子好几个巴掌和白眼,那大冬天的一桶凉水就是这孙子故意泼的。
“怎么?我不能在么?康进喜,你女儿天天嚷着要给我当老婆,那你猜我想不想要当你女婿?”
前少管所不良少年,就算大了,也依然能说不良就不良。
康进喜一身冷汗刷的就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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