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出山海见得山与海
云溪殿从不上锁，萧烛自傲无人敢闯，他并不惧怕任何人趁他沉眠时接近他。
伍子戈顺风顺水地挑开了门栓，拱到里面打量四周布景。
和前世没有任何分别，萧烛喜好清冷，摆设极少。
殿内是大气简约的风格，唯有地上毯子很软，仿佛踩在青草里。
伍子戈脱掉鞋，轻手轻脚走进内殿，隔得远远地观察。
萧烛躺在床榻上，青丝铺了满席。
因为眼眸阖着，便没有了白天的那份凌厉。他本来就生得精美，反而多了几分易碎的美感。
萧烛一手环在自己身上，另一手好像还疼着，露在被子外面。
伍子戈不知不觉走近了，蹲在床头上看入了神。
“这么大个龙了，还死要面子。”伍子戈小小声教训道，“肯定是不想让鲁长老知道你打个饿鬼就受了伤，才不找他治愈。”
他又生了几分恻隐之心，暗自想着这个萧烛不收徒，是不是其实并不觊觎他的元丹？
而且萧烛是因为他的拖累才被焰口灼到的，怎么说他也脱不了责任。
“血海深仇先放一边，一码归一码。”伍子戈撅起嘴想，“山间就有适用于魔族的药，我给你采个几株。希望你记着光明之子的恩情，往后对我好一点，别弄死我。”
伍子戈忙活了大半夜，打着孤灯在墨辉山寻找几味药材。
回来给萧烛敷上后，他就困得不行了，安安心心睡了一觉。
明日，要去山海境。
……
天空忽然明亮，烛龙醒了。
萧烛休息得很舒适，起身时拂开云溪殿的穹顶，铅灰色的天空霎时风涌变幻。
积云散开，从那缝隙中漏出一缕阳光，洒在了墨辉山上。
他的手背忽然掉下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烧伤竟然已经不疼了。
萧烛清冷的面色有细微的波动，睫羽抬起，看了眼西偏殿的方向。
原来，这小子一直惦记着给他治伤啊……
昨日红月，是他心绪不稳的时候，不便过于消耗魔息，所以没有疗愈。
此刻阳光正好，萧烛抖了抖宽袍大袖，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皮肤光洁白皙，再也看不出一丝痕迹。
他走到院落中，一掌推开了西偏殿大门！
阳光漏入，伍子戈被晃醒了，抬起手臂挡住眼睛……
正想骂两句谁推他门，忽然闻到龙涎香的味道，一时竟不知道此时何时。
伍子戈半撑起身，嘟哝道：“师尊……”
暖风拂过，萧烛站在门口微怔。
伍子戈忽然反应过来，一个鲤鱼打挺跳起，当即解释道：“尊上！我以为我，还在落霞山。”
“天下第一仙山容许弟子赖床吗？！”萧烛穿戴完整，站在漏下来的天光里，像神祇一样威严。
伍子戈看他生龙活虎的，手上已经干净了，明显知道他昨晚都干了些啥，还这样说。
“白眼狼，果然没良心。”伍子戈腹诽道。
萧烛转身负手，也不管身后的人还没系好衣衫，也没洗漱吃饭，便朝着院落之外走去。
“跟上来，洛先生已到北境结界，别让他久等。”
伍子戈慌乱系着腰带，连滚带爬地出了西偏殿。
他在潭边迅速捧了两把水扑在脸上，含了一口漱着，小跑着跟在魔尊身后。
“本尊的云海，是拿给你洗澡的么？”
萧烛不含感情地问道。
“咕咚”一声，伍子戈把漱口水吞了下去。
云海潭水质特殊，飘着苍梧花，内里蕴含魔尊从各界集来的珍稀气息。
他前世就是随便在里面翻滚的，时间久了也忘了这水有多么稀奇。
这辈子，还不是萧烛的徒弟呢，没这种特权。
“罢了，吞了也不算浪费。”萧烛抬袖在山间摘了三颗肥硕的棠梨果，朝后抛去，“山海境里不能御物飞行，你补充点体力，路上别拖了后腿。”
正如伍子戈所言，山海境里奇珍异兽无数，过小的目标贸然飞行容易引发捕食，造成混乱。
那是神魔量劫后留下的一片无人之境，保留了上古时期，六界没有分化时的地貌和动植物。
前世他虽然藏有令牌，但从未去过。
两人到了北境时，果然见到了洛悦舒洛长老。
这人还是身穿青衣，眉宇间挂着北方的寒霜，可见等了很久。
不过相比于昨天的对抗，由于萧烛态度有所软和，今日的洛长老也带了几分笑。
“魔尊安好。”洛悦舒礼貌地拱手，算是拜了个常礼。
萧烛也回以一个礼节，硬邦邦地说：“洛先生久等。”
洛悦舒见伍子戈今天穿戴干净，贵气也回到了身上。少年眉宇间初显英气，和昨日那个迷茫慌乱的人有所不同。
洛长老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压低声说：“此回去山海境，一为从源头查找赭红虫草，二是我想为你寻一种上古神草。”
“什么？”伍子戈也悄悄问道，不敢让萧烛听见。
洛长老干脆传了一道音直入耳膜。
他说：“你在魔界难以汲取灵力，修行进度肯定很慢。昨日我见你已经落下仙族弟子许多了，想着趁此机会找一株萤灵草，让你带回去栽培，能够自产一些灵息。”
伍子戈前世花了六年才结丹，并不是因为他天资不好，而是魔界灵力稀有的原因。
“谢长老为我着想。”伍子戈感慨道。
此刻萧烛在前方御风，他们两人就在后面嘀嘀咕咕。
风忽然落了，脚底一空踩在地上，洛悦苏和伍子戈都差点摔倒。
萧烛昂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和玄色衣衫对比强烈，负手说：“光明之子，把你的令牌拿出来吧！”
此刻三人正站在北境一处荒郊野岭，积雪深厚，眼前一片白茫。
依稀可辨大路朝天，左右分别伫立着两个石墩，上面石雕的神兽看不清面庞，也被雪挡住了。
伍子戈扭扭捏捏地说：“你们走远点，转过头，不许看。”
萧烛当即走了，洛悦苏还杵在原地。
伍子戈不好意思地说：“长老……山海令的存放确实需要保密，您……也需回避。”
萧烛听闻，抬手拂起一片雪，直接化作墙面挡住了洛长老和他的视线。
伍子戈一人被隔在墙的那边，才敢手捏法决拿动山海令。
这是一块浑身通透的玉牌面，上面镶嵌着舍利一般的宝石，藏在伍子戈的小指骨结上。
他们可以把物件做成储物法器，伍子戈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他忍痛把自己的小指头做了储物空间。
只用来存放最关键的事物，绝不会弄丢山海令。
其余时候，都是手上那枚纳戒在放置物件。
伍子戈仔细摸索着透明结界，演算其中的八卦阵眼，把令牌放在核心位置，以指尖血催动八卦转圜。
不多时，结界溶出一道口子，可以容一人通过，他把令牌收好以后，才闷声说：“可以了。”
萧烛松掉手诀，白墙化作碎雪，重新铺在地面。
三人抬脚踏入山海境，结界立即就弥合了……
走过一片巨木遮蔽的树林，眼前豁然开朗。
此刻三人正位于山间高台上，能够眺望山海全景。
只见远处的山体错落有致，隐约勾勒出盘古遗迹的头和身姿。
近处绿水环绕，不少难以识别的飞鸟被惊到空中，山下还跑着大小异兽。
古卷有记载，盘古眉心左右生着珍奇虫草，萧烛立即规划好了路径。
他们下山，像寻常人一样
徒步前往盘古遗迹……
山海境内，所有传音法器与外界也是被屏蔽的。
没走多远，到了水边，萧烛忽然回头，看向洛悦苏。
“洛先生，本尊已循你的意进入山海境了，有什么目的你就直说吧。”
洛长老：“？？？”
萧烛站在原地，警惕地说：“追查赭红虫草不一定要从源头开始，即使找到发源地也可能没有线索。此事是你引本尊来的，仙魔令在你我手中，如有目的不如尽快动手。”
洛悦苏方才还以为他们能一路和平了，原来都是错觉。
当即大退一步道：“那我还以为魔尊为包庇门下，故意把我往错误的方向引呢！”
“不不不，洛长老很正直，我了解，绝不会拐弯抹角的。”伍子戈只好卡在两人之间，和盘托出，“长老想借此机会为我寻萤灵草。”
萧烛听闻，反而黑了脸，语气不善道：“他的修行，何时劳烦你挂心了？仙族的长老，早些时候怎么不为送到魔界的质子着想？！”
说来也是，这都一个多月了，忽然提起萤灵草。
伍子戈其实对两人都了解，知道萧烛多疑，转瞬摸到了他缜密的心思。
洛悦苏一路上带着的笑容淡了下去：“即将接近盘古遗迹，魔尊却挡在路上兴师问罪。难道是怕我找出些什么？”
“别吵了！”伍子戈耐心尽失，“与其在这里猜忌，不如去一探究竟。山海境一到夜晚恶兽出没，二位不想拖到天黑吧？！”
他语气老成，完全不像十多岁的少年，两个尊者都颇为惊异地望着他。
伍子戈已经踩到河里了，说：“看过就走，大不了我不要什么草了！”
一路跋山涉水，傍晚时分，三人才到盘古的眉心处。
虫草生得隐蔽，藏在土地下方，露在外面的只有短小的一截芽儿，倒是让人难找。
伍子戈找着找着，忽然发现了一根红色的头发，正挂在虫草上，还没被风蚀……
紧接着，他在撬松的土面旁，找到一枚没来得及掩埋好的巨大脚印。
赤发鬼身高九尺，四肢硕大，魔界唯有他的发色是红的。
伍子戈捻起那根头发，站在脚印旁边，抬起头，望向不远处还在查看痕迹的二位。
他用稀少的灵力捏了一个微弱的传音，对洛悦苏说：“长老，您过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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