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他说他不养闲人
洛悦苏说完那句话，伸出双手，好像在后来的幻象里，试图帮百姓捧一撮土，掩埋百里汀澜。
伍子戈这才意识到，他刚刚握住的那只手还在掌心里。
不是洛长老的……
萧烛不动声色，竟然让他握着？！
发现了这一点，伍子戈丢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觉得手心都烧了起来。
额前几乎要流冷汗了，好在萧烛要收幻象，主动放开，正准备睁眼。
“等等！”洛悦苏打断道，“那他后来，是如何变成魔君的呢？”
万一他没死成，性情大变呢？
伍子戈也想说，百里汀澜是人，可赤发鬼不是。
萧烛一言不发，没有收幻象，光阴继续流转……
百里汀澜先入魔，再自杀，所以他既是魔、又成了鬼，难以界定。
而且他下到黄泉以后，虽然自身没有怨气，却有无数怨灵纠缠于他，引发了阎罗殿的关注，萧牧之也知道了。
因他生前杀人无数，死后确实当坠无间地狱。阎罗王不点醒他的灵智，以免此鬼再次发狂，只让他去受尽痛苦。
萧烛感慨于将军的经历，闯到鬼界，与阎罗据理力争。
百里汀澜是被假面道士蛊惑、坑害才有后来的结局，萧烛觉得他罪不至此。
阎罗王只讲因果，二位起了冲突。
萧牧之视将军为魔，身为魔尊庇护了他。
魔尊大闹阎罗殿堂，把百里汀澜从鬼界抢回魔界，并点化出了混沌。
赭红虫草已入魂，萧牧之把百里汀澜禁锢在墨辉山，拔出长矛与他大战一场，降伏后才得以引出虫草。
大宇国的将军，从此成了魔界的赤发鬼。是魔尊赐予他新生，所以他才待萧烛忠心耿耿。
赤发鬼战力强大，谁也不服。在弱肉强食的魔界一路攀升，坐上了四殿魔君的位置。
如今其他几殿的魔君都忌惮他三分，但赤发鬼对待魔尊，依然尊敬有佳。
成为魔君后，赤发鬼搜尽了三界所有赭红虫草，一把大火付之一炬，让这种罪恶的蛊毒消逝。
幻象已尽，洛悦苏再无疑虑。
萧烛睁开眼，他们又回到了盘古遗迹。
此时才发现天光落下，山海境真的进入了黑夜，四周亮起带着荧光的叶片。
果然是，一两句话说不清啊，这都看到夜里了。
萧烛瞧着伍子戈，眸光水色沉定，似乎在问他：现在能走了吧？
抬脚要走，洛悦苏忽然又说：“再等等，魔尊！”
伍子戈赶忙说：“暗处蛰伏着危险，我们还是出去了再猜那假面道士是谁吧。”
“不是……”洛悦苏有些赧地说，“萤灵草还没摘，总不能……”
白来一趟。
萧烛神思清明，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洛先生，不仅是摘给伍晔的吧？”
“诶，不瞒魔尊。”洛长老方才在幻象间见他有情有义，胆子也大了几分，直说道，“还有我也想带点回去，培育培育，造福后人。”
伍子戈都替他不好意思了，自己没敢说，萧烛凭什么帮仙族？
没料到，萧烛扫开脚底灌木，指着盘古遗迹胸腹的位置，说：“方才害你重伤，萤灵草本尊来摘，就当给你赔不是了。”
伍子戈瞪大了眼睛。
洛悦苏正要感谢，又听到一句话泼了冷水——
萧烛：“只是摘不了多少，因为萤灵草是蛊雕兽守着的，不好对付。你先别急着谢，待会儿还得互相配合。”
夜深了，半空无月。
烛龙可以掌控一方晦明，能让白日化作黑夜，也能把黑夜照亮。
萧烛周身都是亮的，只是不敢扩得太大引起麻烦。伍子戈跟在他身后，也能看清脚下的路。
洛悦苏走得轻快。
“赤发鬼其实不是恶鬼，魔尊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冷硬，对不对？”洛长老偷偷对伍子戈说，
“等你拿到了萤灵草，还得找适合栽培它的地方，在魔界估计只有墨辉山可以了。”
他们的“大声密谋”果然又被前面的人听见了，萧烛耳朵动了动，身旁光影也跟着微颤。
“本尊的墨辉山不养闲人，也不养闲草。”
“不闲不闲！”洛悦苏态度转换极快，方才就是故意说出来的，“伍晔这孩子，打小就勤快，会干活！萤灵草产生的灵株，也分您一半！”
伍子戈猛摇洛悦苏，用眼神示意——长老啊，你别把我往火坑里推好吗？
什么打小就勤快，他往年可是不染阳春水的寒谷小君，到魔界之前从未吃过苦。
伍子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就连在鲁长老山门里扫洒弟子房、洗洗衣服，也觉得很痛苦。
那些魔族子弟，每月都办比武，其实就是殴斗。
仗着年纪大些、修为高些，有主场优势。魔族弟子使劲欺负仙族的几个质子，让输了的人替他们干活。
所以，伍子戈才想逃。
萧烛听了洛长老的话，不置可否，也没吭声。
伍子戈感到自己腰间被戳了一下，洛悦苏怂恿道：“你自己主动点和魔尊说，修炼才是头等大事。”
此话完后，他终于在传声阵里加密了，传到伍子戈耳畔——
“别怪长老多话。你还没明白什么叫韬光养晦吗？自己有了实力比什么都重要，年轻人不要顾及面子，必要时候求他也行。”
洛悦苏的话语意味深长，伍子戈不得不重新审视他和萧牧之的关系。
此前他因为今生没被强行收徒而窃喜，并不太想尽快修炼。
因为只要丹成，就有被剖丹的危险，小命不保。
可他重生是想复仇啊，不是苟活。
要让人血债血偿，不是就得自己强大起来吗？光靠做梦是不行的。
萧牧之的墨辉山无疑是魔界最适宜修炼的地方，又即将有仙草可以培育。
而且细想一下，前世之所以心那么宽，是因为成了魔尊徒弟以后，再也没干过鲁长老山门下的那些粗活。
除了萧烛有点难伺候，其实过得挺美的……
想着想着，三人已经通过盘古遗迹，走到了古神的腹间。
那正是元丹存在的位置，所以这里长着许多富含灵力的草药，而萤灵草更是神奇，能够自发转换光，生成灵息。
半空忽然传出一声婴孩的啼哭，萧烛立即收敛光，三人站在了黑暗中。
蛊雕兽的呼噜类似儿童在哭，说明这种怪兽就在前方。
天色晦暗，唯有地面某些菌菇和草类焕发荧光。
萧烛的魔息成刃，俯首割掉一大片，用风动带到半空，让他们能看清兽类的形状。
蛊雕是站着睡觉的，有一层楼那般高，像只收着翅羽的鹰隼。
但它的头顶又生着两个角儿，天线一样竖得很高，顶上还在发出柔和的光。
萧烛也愣了一下。
“古卷记载有误，萤灵草不是被蛊雕守护……而是，长在蛊雕角上啊。”
毕竟他们都没有进入过山海境，所见地图和动植都源自《山海志》，可能和真实情况有些差距。
“那……能摘吗？”伍子戈甚至打起了退堂鼓。
洛悦苏目力没有魔尊好，左掏右掏摸出了一纸残卷，仔细和蛊雕头上的草对比。
“还真是。”他揉皱了纸张，“尊上您看……”
毕竟现在，洛长老受伤了。
萧烛从袖摆里拿出了天吴鞭。
“本尊既答应了你，就会为你摘取的。”他定定地说。
下一瞬，天吴鞭塞进了伍子戈手中，萧烛压低声问道：“死结，你会打吗？”
伍子戈莫名其妙地点点头。
“这天吴鞭可以收缩，由我控制。”萧烛转身又对洛悦苏说，“你把灵力覆在剑上，以仙剑和符咒吸引蛊雕注意。我们将它捆绑起来，摘了草就离开！”
洛长老怔怔地点了点头，严阵以待。
“那我呢？”伍子戈手里还握着天吴鞭呢。
萧烛接了一枚洛长老手里的爆破符，抛在空中说：“你负责保护自己不被踩到，在它脚底下绕就是了！”
话音方落，婴孩哭声停了，蛊雕已经甩着脑袋清醒过来。
萧烛挥了一片飒风，把洛悦苏带到了半空，像个诱饵一样丢了出去！
“魔尊你！！！”
洛长老赶忙拔出仙剑接在脚下，浑身上下霎时焕发灵光。
蛊雕果然被他吸引住了，仙剑撞向兽眼，被堪堪避开。
萧烛的手中也是攻击阵法，妖气与魔息相碰！
那一瞬间，蛊雕的身形舒展开了，竟猛然膨大数倍，有整整三颗鸟头。
它的皮毛粗粝厚实，洛悦苏的剑尖落到脖子上，只能没入一点，无法突刺。
伍子戈也丢出一个爆破符打在蛊雕身上，竟是毫无作用，只吹飞了兽类的几根毛！
他当即不敢再引注意了，吓得转身就欲跑，忽然看到蛊雕的脚丫踩了下来！
萧烛猛一下撞飞了伍子戈！
伍子戈跌在地上，抬头才看见萧烛手中法阵成网，竟替他顶着宽厚的兽足，纤细的腰身却有万钧之力，咬着牙掀开了那一下攻击。
“跑啊！”萧烛暴喝道。
伍子戈知道时不我待，闻声马上牵着天吴鞭跑了起来。
鞭子的另一头握在萧烛手中，他还在和蛊雕的爪子斗智斗勇，而洛悦苏顾及的是蛊雕的头颅。
伍子戈深感自己无用。
屁股忽然被抽了一下，爆开剧烈的疼痛！
回头时只见蛊雕没放过他，一条尾巴席卷而来，这就要把他给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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