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落霞孤鹜聚楼阁
一刻钟后，几人来到林阳峰，在洛悦苏的孤鹜楼里坐下。
方才见面的时候分明已经行过礼了，此刻洛悦苏又一次起身，在魔尊面前拜下。
“若不是尊上两年前仗义相助，我可能已经魂飞魄散。可惜我醒来时尊上都已经闭关了，这声谢意来得太晚了……”
萧烛赶紧去扶他，客气道：“洛长老肯为伍晔慷慨解囊买灵剑，又赠了他锦囊。伍晔是本尊的徒弟，略施援手都是应该的。”
伍子戈听他们说这些话，因为“本尊的徒弟”这句话里的亲近感觉得心暖。
紧接着他又想起锦囊里的纸条，和纸条燃尽后出现的那句话，反而蹙眉沉思。
——“接近萧牧之，寻其弱点。”
洛悦苏被救后甚至都恨不得拜到魔尊门下，那些话也不作数了吧？
伍子戈不知不觉走了神，两位尊上则在聊两年前的那次偷袭。
“后来我修为恢复后，又去了一次人间北境，查探那个缩地千里的残存阵法。”
洛悦苏的手在腕间的储物法器里摸索，掏出一个小瓶子，放在了桌上。
“阵法已经被破坏，无法使用。但我发现了一些残留的痕迹，便保留了下来，没敢告诉掌门尊上，只等着魔尊出关。”
伍子戈这才回神，瞧着那琉璃小瓶，不知道有什么特别的。
敖锐好奇地拿过瓶子，拔开瓶塞就朝里看，忽然闻到一阵魅香，霎时眼神迷离。
萧烛一下就看了出来，这是魅魔留下的踪迹。只要是魅魔施放过惑人法阵的地方，都会长期留存魅香，经年不散。
伍子戈抢过瓶子猛一下扣好，萧烛则用魔息沾了杯中茶水，尽数洒在了敖锐脸上。
敖锐这才清醒，耳根子都透着红，有些尴尬地说：“好……好厉害。”
魅魔居住在魔界三部，会幻化美丽皮相，吃男子阳气为食。
洛悦苏发现了这种痕迹却没告诉落霞山掌门，就是怕那老头子想为他讨回公道，杀到魔界去，反而破坏了现在两族的关系。
他留着这瓶子，一直等到萧烛出关才说，也算给足了魔尊面子。
萧烛把瓶子收在手里，放在桌上敲了两下。
“这确实是魔界三部子民留下的。”他思索了一会儿，才说，“但即使是三部魔君余蓉罗，也不具备能施放灭宗诀的能力。”
“什么意思？”
洛悦苏不解，意思是并非魅魔用白绫捆了他，拖到法阵里打斗吗？
伍子戈见萧烛不好言语，显得包庇魔族，便说道：“那日拖洛长老进入缩地千里阵的是一个人，后来你中了灭宗诀，抛你出来的又是另一位。”
“并非师尊直接将你抢了出来，而是你被一人丢出阵法，直接落到了赤发鬼手中。”
洛悦苏惊出一身冷汗：“那如果魅魔不能用灭宗诀，她就是救我的那位。而画阵布局的，另有其人？”
“可是……”萧烛垂眸，睫毛像轻蝶一样颤动，“魅魔为什么要救你，你一个仙家长老，和我魔族三部的子民，有交情吗？”
洛悦苏摇了摇头，从未与她们打过交道。
“此事难查。”萧烛为难地说，“身为男子，最好不要进入三部。而魅魔也一般不会出来，魔界三部是一方很封闭的天地。”
三部住了许多魔修，多为女子。
地域位于魔界西方，被称为“西女部”，帝君允许她们自治。
“落霞山倒是有一味药，可以抵御魅香。”洛长老想了一会儿，从身后的柜子上拿下来一部书，翻看着说，“是我们掌门尊上研制的，我曾见过记载。”
那味药名叫“解惑丹”，只是解开的不是疑惑，而是魅惑。
丹药室里没有存储，需要查询书卷重新炼制。
洛悦苏伸手说：“这样吧，我着手炼制解惑丹，请尊上还是把琉璃瓶给我试验。一旦成功，便劳烦你们到三部去查探线索，最好能找到救了我的那位……姑娘。”
萧烛点了点头，把瓶子又还到洛悦苏手里。
如今他们之间虽然族类不同，却达成了完全的信任，互相没有猜疑，万事好办。
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儿两年间发生的事……
北辰王阿尔斯楞“死于爆炸、尸骨无存”后，大宇国扶持了另一个混血北蛮，做北境的藩王。
结果这人不能服众，北境各大部落纷纷独立，草原军阀割据，陷入混乱。
就在一个月前，藩王被北境的汉子在战场上射杀，人间局势完全失控。
游牧民族打着“光复大可汗之国”的旗号开始征伐，使得边部民不聊生，战火连绵……
洛悦苏又问了一下阿尔的近况，正说到该如何安置他。
忽然听闻门外传来一声小童的朗声传诵，树叶飒飒微动，孤鹜楼吹过了穿堂风。
“掌门尊上到——”
所有人立即起身，天下第一仙山落霞山掌门元沁，来林阳峰找洛长老了。
萧烛低声问道：“本尊可需回避？”
洛悦苏忙摆手说：“尊上的拜帖，我是给掌门报备过的。无需回避，他很少来林阳峰，可能正是见您来了……”
话音还没落下，门外就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元沁掌门如沐春风，大步跨过门庭，走进了会客堂里，整个人神采飞扬，仿佛是来见老朋友的。
他的外形看起来五十岁左右，实际上已是两百来岁的太乙金仙，仙族里数一数二的高手。
像这样的仙族掌门一般都是孤高清远的，但元沁却不。
他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乐观好处，与敖桀帝君也见过，还达成了互市的协议。
此时此刻，元沁人未至，声先到。
走到了会客堂里，元沁才收掉手中一直在扑闪的折扇，打趣说：
“洛长老避不见客两年有余，我还道怎的魔尊一来就亲自下山相迎？”
“原来是魔界尊上丰神俊朗，姿容远超我们这些老头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难怪让洛长老如此挂心啊！”
“元掌门，魔尊在呢！”洛悦苏被他这玩笑说得尴尬，略赧地低声给萧烛道歉。
萧牧之从来都是生人勿近的，方才还温声说着话，此刻却冷下了面容，并不接元沁的那番恭维。
他稍微拱手行了一个平辈的礼节，就算给元沁打过招呼了。
徒弟们都还站着，萧烛坐回了楠木椅子上，一言不发。
“掌门快些来坐吧。”
洛悦苏见伍子戈和敖锐都知趣地退到了身后，便把魔尊对面的那张椅子空了出来，请元沁坐下。
落霞山掌门元沁却不是来找萧烛的，他的目光落在伍子戈身上，对他说：
“晔儿，既然回来了，便多留几日，去光明圣殿扫洒一番吧。”
伍子戈不敢答应，请示性地望向萧烛。
他的师尊板着脸，什么也没说，让气氛都多了几丝冰冷。
元沁见他不语，明显是顾及魔尊。
便接着说道：“人间战乱了，不少饥民流离失所。辰阳国原是供奉你父亲的，身为光明之子，晔儿，虽然不能参与人间争端，但你该去北境救济灾民、矜贫救厄，以示仙家恩德……”
“本尊知晓你身在魔界，出行不便。就以仙族和光明圣殿的名义，一直让门下弟子在做这些。你啊……好歹得去看看啊。”
伍子戈拼命修炼两年，对人间状况分毫不知晓。
倒是魔界哪个部落出了乱子，魔君又该怎么治理平息，跟着帝君学了很多。
听到这些话，顿时觉得自己目光浅了，拜了一下掌门说：“伍晔多谢尊上为光明圣殿的付出，今日拜别便去人间。”
“自己去不好找，干脆和本尊门下弟子一道吧。”元沁听他话语里是有这个自由的意思，便大着胆子看向萧烛，“魔尊，晔儿借假几天，可好？”
萧烛立即站起，面颊上如覆寒霜。他双手负在背后，冷傲地说：“不借。”
“啥？”
元沁真没见过这么不好说话的人，丝毫不给人面子，傲慢无礼。
这两人面对面，就好像火热的气流撞上了冰，不是你消就是我化。
洛悦苏一看气氛不妙，忙打圆场道：“伍晔在魔界或也有差事，分不开身吧？”
萧烛没有再坐下，睨视着元沁。
他的眉骨峻峭孤冷，又放在如今极似少年的面容上，好像在赌义气一般——
“元掌门，当初把伍晔送到魔界为质，他便是魔族质子，本尊弟子。”
“这决议是您下的吧？伍晔在魔界近三年，不闻不问的也是您吧？”
“您若真顾及光明圣殿的荣德，就不该把圣子抛到本尊这里。让他顾不上您说的种种拨乱济危！”
他虽然一口一个“您”，话语却难听至极。
“师尊！”伍子戈听不得这些，稍带责备地拉住了萧烛的袖子。
师尊的这番话是在为他鸣不平，但明面上说出来，实在太伤感情了。
要不是元沁掌门向来以脾气好著称，又有洛长老在旁边不断劝服。可能真的会因这番话直接撕破脸，和魔尊吵个脸红脖子粗。
“好、好。魔尊不愿放人，自然有百般说辞。”元沁闷下去一口茶，以消火气。
他吞了茶水继续说：“魔族质子在仙界，向来是和门下弟子一视同仁的。伍晔连自去一趟人间都不可，又和囚禁有何分别？！早知道是这样，本尊才不该把他送来！”
“谁说不让他去了？”萧烛反问，并沉声补充道，“你落霞山做的便是你落霞山的功德，本尊自带伍晔去北境。往后此等事，不劳烦落霞山掌门cao心！”
奇了，魔尊要带弟子去人间博施济众、抚恤苍生了。
乐勒童言无忌，靠在墙角边幽幽说道：“尊上是第一个像神仙一样的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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