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阮晴
张宵至今还记得他当年第一次见阮晴是在一个阴雨天。
他穿着松松垮垮的工装外套，拉链没拉，卫衣上是拽八百万的英文，宽松的校裤不到脚腕。
他抽了根软中华，夹在指缝间。
吐了口气，舒坦。
保安来了，狠狠地吸完最后一口，丢进垃圾桶。
“张宵，当保姆去？”
损友讥笑道。
“诶，哥，别别别，我开玩笑呢。”
张宵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刚才的烟味，又想到了损友的话，拿出口香糖嚼了嚼，还没嚼出味。
然后阮晴就出现了。
穿着校服，小码的帆布鞋，抓着马尾辫，走到张宵前面，打量了一番，基于礼貌没有露出过多鄙夷的神色。
走了。
“你过来。”张宵叫住了阮晴。
“我妈喊我来接你的。”
……
“我怎么知道你妈为啥不来。”
“我怎么知道你妈去哪儿了。”
“我他x都不知道你妈是谁——”
……
“我靠你别哭啊！”
张宵把阮晴连哄带求地放到了摩托车上。
“抓稳了。”张宵说道，试图柔和语气。
“去哪？我家啊！”
“你别乱动，我不是坏人。”
“别踹我！”
“你他…得，又哭了。”
景华小区。
张宵踹了踹铁门，跟在身后的阮晴抓紧了书包带。
走上楼梯，转了几圈钥匙，门开了。
张宵把钥匙丢到了桌上，又从兜里掏出了一把。
“这把给你，别弄丢了，弄丢了被关门外我睡了死都不会起来的。”张宵恶狠狠地说道，怕阮晴又哭，死字说那是个迂回婉转。
然而阮晴没哭，接了钥匙，把书包放到了桌上，开始写作业。
张宵见阮晴没再闹腾，便挎着书包进了房间。
要照顾阮晴这件事是张宵一天前刚知道的。
午夜十二点，张宵手机响了。
“谁？”张宵很不耐烦。
“你妈。”电话那头女人吸了口烟说道。
“大半夜的什么事。”张宵翻了个身，他看到街对面灯红酒绿暗了不少。
“我要你去接个姑娘…”
张宵挂了电话。
挂得很干脆。
只是第二天打开门发现他妈站在门口的时候关门关得还不够干脆。
张母常年住在美国，是某常春藤大学教授，估计打电话过来的时候那边时间刚好正午。
张宵本来也没把这当回事。
但是看到自家母亲半年不回一次国，能专门腾时间回来堵自己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件事可能拒绝不了了。
事情的进展不出所料。
他唯一没料到的是他妈居然没提前和阮晴通好气，不是，打好招呼。
“…谁？”阮晴问道
“张居漪。”那是张母的名字。
阮晴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脑子里在想白居易。”
阮晴摇摇头：“不认识，张居漪…”
张宵下意识摸口袋，没烟。
愁死了。
晚上六点半，张宵从房间里出来。
他平时都是一个人住，随便煮点东西应付，打开冰箱瞅了几眼，合上了。
“你吃辣吗？”
阮晴摇了摇头。
“不吃对吧？”
“不吃饭。”阮晴说道，声音细细脆脆的。
……
“小孩子长身体，怎么能不吃饭。”张宵没理，点了两份便当。
外卖到了，张宵把便当盒放在了桌上。
“吃饭。”
“没胃口。”
“没有胃口就创造胃口，快过来闻闻，可香了。”
阮晴没理，张宵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吃完饭张宵进了浴室洗澡。
“嘶——”
张宵吸了一口气。
看起来柔柔弱弱一小姑娘，踹人还挺疼。
他作业在学校就写完了，晚上没什么事，洗了澡便准备往床上一躺。
擦了擦身体出来，突然看到了还坐在书桌前的阮晴，一个激灵赶紧跳了回去。
他一件衣服都没穿。
乖乖，吓人。
“这是你的房间。”张宵推开房门说道，“给你买的衣服放床上了。”
那本来是个杂物间，简单收拾了一下，临时从宜家挑了一套家具安了进去，随便打扫了一下，看起来倒也温馨。
阮晴还是没有说话。
半夜，张宵翻来覆去，睡不着。
十分钟后，他终于忍不住了，起身离开房间，走到了阮晴卧室门口，敲了敲门。
“请进。”
他打开了门。
“小姑奶奶，别哭了，吵死个人了。”张宵哀求道。
其实阮晴哭起来不吵人，她只是窝在被窝里，小声啜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猫叫。
但是房间隔音效果差，再加上张宵今天本来就睡不着，阮晴的哭声一阵阵地挠他的心。
烦，烦死了。
只见阮晴从被窝里默默露出了头顶、额头，一双哭肿的双眼。
“我没哭。”她小声说道。
我要是又聋又瞎就差点信你了。
“那你在干嘛？”他好气说道。
“背单词。”
……
“你背几个我听听。”
阮晴抿了抿唇。
“abandonaffairavailable”
“行了行了。”张宵捂了捂脸。
他第一次听人背单词背这么哭卿卿的，像是有人拿着枪指着她让她背一样。
“你没吃饭是吧？”张宵问道。
阮晴吸了一口气：
“abandonaffair…a…”
这次她的声音更加响亮了，哭腔也更明显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张宵想撞墙。
阮晴用手指摸了摸眼泪。
“起来吧，带你去吃饭。”
外面的便当估计不新鲜了。
张宵把被一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可不能像对待那群损友一般对待阮晴。
掀到一半的手立马又将被子拉了回去。
几分钟后，两人站在楼梯口，张宵锁上了门。
三月的夜晚。
张宵随便穿了一件卫衣，长裤，还有拖鞋。
阮晴倒是穿戴整齐，连头发都梳好了，只是她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
两人走下楼梯。
虽然已是深夜，街头许多小吃店也都还开着，路上也有不少人来往，霓虹灯点亮了整条街道。
张宵双手插袋走在前面，阮晴乖乖地跟在后面。
没过多久，两人在一家小面馆前停了下来。
“老板，一份三鲜面。”张宵靠在门旁说道。
“好嘞。”里面有人应道。
阮晴坐在凳子上，呆呆地看着墙上的壁画。
那是一个女人的背影。
面端了上来，冒着腾腾热气。
张宵去结账。
“哟，小女朋友？”老板打趣道。
“哪能。”张宵说道。
他撇了撇嘴。
“吃吧。”张宵见阮晴迟迟没动筷子，催促道。
“我都听到你肚子叫了。”
“别浪费食物了。”
“要我喂你？”
阮晴拿起了筷子，开始吃面。
张宵在思考阮晴究竟是听到他那句话之后决定吃面了。
张宵今年高二，阮晴初三。
两人学校都是市重点。
阮晴学校隔壁就是张宵的学校。
阮晴学校的老师便致力于把学生都往隔壁高中塞。
能塞一个是一个，重点率就上去了，给学校争光。
阮晴上完体育课早早回了教室，趴在桌上闷闷不乐。
张宵一天还是睡觉睡觉听课睡觉，接阮晴——没接着。
站在阮晴学校门口等了两个多小时都没见人影，反而遇见了班主任。
班主任的女儿也在阮晴的初中。
好巧不巧，同一个班，同桌。
张宵解释了一番自己站在初中门口的原因，真不是那种“放学后别走操场上等我”的那种堵人。
“阮晴早走了。”同桌朱如意说道。
“张宵你最近学习态度有点问题。”班主任房玲说道。
啊我学习态度不一直都有问题吗。
张宵心想，表面还是嗯嗯好好说的都对。
骑着摩托开始往家里跑。
家里也没有阮晴。
完犊子。
这小姑奶奶又跑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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