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金风玉露
当初程明彰带着宋浮白一路南下,走了一月有余,酒肆客栈也住过,荒郊破庙也凑合过,皆是稍加停留,便继续启程。
直到行至匡山,遇上一座竹林中的荒屋,程明彰才悠悠点头,对徒弟说:“这里依山傍水,空谷幽静。最妙的是这片南竹,贞节挺拔,风骨自成,是不可多得的好地方。”
宋浮白环顾四望,神色间既没有对新环境的好奇,也没有对未来生活的期待,他强打起精神,牵起一抹笑容道:“师父选的地方自然是好的。师父稍等,我先进屋打扫一番。”
程明彰微微皱眉,拎住他的后领,止住他往屋子里冲的步伐,道:“让你这短胳膊短腿的小家伙来收拾,我们师徒二人今晚怕是得风餐露宿了。”
他指指院子,又道:“你去把为师传你的南竹剑法练上一百遍。与其成日忧忧,让心性越走越窄,不如抛开杂念,好好学成一身本领,才能达成你心中所想。”
“至于宋家之事……有人帮你惦记着,帮你准备着,只是这其中关节,为师现在即便告诉你,以你肚子里的墨水也听不明白,往后你随为师读书习武,慢慢就懂了。”
宋浮白点了点头:“嗯,我听师父的。”
——
时光荏苒,白云苍狗。
风穿过竹海,发出簌簌的声响,屋檐下的风铃脆声轻吟。水潭里,几尾游鱼划过平静水面,泛起细波。
当初的荒屋已被收拾得颇具雅趣,程明彰坐在院子里,边喝茶,边看宋浮白练剑。
自程明彰带着宋浮白来到匡山已八年有余,当年的总角小儿早已发高了身量。
少年身姿清瘦挺拔,仅着一身蓝色布衣,却难掩卓荦不羁的气质。他在院子中练剑,手中长剑如虹,腰如韧柳,步若游龙,招式间虚实变化随心而动。
程明彰看了一会,微微点头。“你这南竹剑法已有了几分火候,你且试试能在为师手下走几招。”
说罢,程明彰随手折下一支竹枝,以竹作剑向宋浮白攻了过去。
一篮一青两道身影快如闪电,只听叮叮声不绝,两人手中的武器在短时间内数度相交。
宋浮白明白他在师父手中讨不到什么好处,每每与师父对招都觉得对方像座难以逾越的高山。可是山峰越高,他就越想翻过去,是以明知不敌,却仍用尽全力去拼那微乎其微的胜率。
师父对他的身手了如指掌,他却也熟悉师父的每一个招式。无数次的交手让宋浮白能更从容地在师父的剑锋下冷静谋划,等待最好的时机。
三十招后,宋浮白为了躲避竹枝,招式用老,整个身子快要向后翻倒,他的眼中却闪过一抹亮光,腰身韧如青竹,就着这姿势扬腿把程明彰挡开,瞬间把剑换到左手,如电般斜斜挑刺。
哧地一声轻响。
程明彰飞身退后,低头瞟了眼袖子上的裂口,又看向对面轻喘的徒弟,见他样子虽有些狼狈,一双眸子却带着得意的光。
“狼崽子。”他不由轻笑。“为了占这半分便宜,便瞒着师父苦练左手剑,你这城府可不浅。”
“我这是谋定而后动,怎么到师父这倒成了城府深?”宋浮白拍拍袖子上的灰,嬉笑着回道:“不是师父教的——兵者,诡道也,是您教得好。”
“臭小子,”程明彰瞥他一眼,怕再说下去他就要飘起来了。“还不快下山去给为师打酒。”
“师父别生气,我这就去!”宋浮白嘿嘿一笑,捞起酒壶跑出院子。
宋浮白把酒壶系在腰间,脚步轻快地走在山路上。
深山幽静,只能听见些鸟鸣虫响。
小鸟振翅的的声音忽地在周围响起,宋浮白抬头看了看一旁的树林,从腰上取下一段形状天然,色泽如玉的竹节。他把竹节的一头放在嘴边,吹出几声清脆的鸟鸣。
一只小画眉从林间飞出,扑腾着翅膀落在宋浮白肩上。
“小黄毛,走,陪我下山打酒去!”
说完,他运起轻功和小画眉一同在树梢间挪腾,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身影。
——
前朝有一奇人,名唤黄亭岳。
他辞官归隐创立了隐世门派碧云间,不光传授弟子高深武学,还教导治世之学。
虽教导弟子治世之学,可碧云间却有一条门规——弟子不可入朝为官。一旦入朝为官,便会被逐出师门。
这规矩听来矛盾,却是黄亭岳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他认为——官场污浊,有志青年入了官场,最终会被污染,变得蝇营狗苟。
黄亭岳天生通悟,根骨奇佳,无论是读书还是练武都天资卓绝,从小便是远近闻名的神童。年轻时因才学出众受郡守看中,举荐入朝为官。
当时国内时有灾荒兵乱,黄亭岳一腔热血,誓要改变百姓水深火热的处境。凭着他出众的才学、不俗的样貌和辞藻清丽的文章,迅速得到了皇帝的欣赏,也曾官拜郎中。
可前朝皇帝好奢靡,无心政事,仅愿意让他做一些华丽无用的文章,从不让他做实事。官场也已经腐朽至深,党阀之争竟比国家大事更受重视,如此处境令黄亭岳心灰意冷,辞官而去。
他脱了官皮游遍九州,游历时得伏羲、补天一对利剑。
神兵在手如虎添翼,仗剑行侠,锄强扶弱。曾以一人之力连挑十六伙贼寇的山寨,一时间名动江湖,各大门派敬他义举,纷纷对他以礼相待。
黄亭岳身处江湖,却始终游离于江湖之外。他所追求的,与江湖中人所追求的侠之一字,却不尽相同。
漂泊半生,他心中的侠,也需要人传承下去。黄亭岳决定淡出江湖,归隐山林。
武宜山脚,一大二小三个身影则逐渐隐没于林间。
——
杳杳碧云间,岁寒不知年。
武宜山上,高峰入云,层峦叠嶂。河底游鱼细石,直视分毫毕现。山顶青林翠竹,鸟鸣泉响,宛如仙境。
往崖上看去,一老一少两个身影在崖边负手而立。
“清影。”苍老的声音响起,说话的老人是碧云间当代的掌门齐丰州。
齐丰州年轻时下山历练,因爱穿白袍,气质高远,又使得一手游云掌,曾得一个白云公子的名号。如今头发花白,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便自称云叟。
他着一身灰白色的旧道袍,披着发,未梳道髻,虽然衣着朴素却是气质出尘,像是话本里的老神仙。
“是,师父有什么吩咐?”
答话的年轻人是齐丰州的弟子,楼清影。
楼清影白玉冠发,一身天青色的衣袍立于云海之间,温风玉润,清逸出尘。当他敛目时,眼尾微微上挑,眉眼间似笑非笑,又多了一份玩世不恭的随意。
齐丰州问:“你准备何日下山?”
楼清影听师父又提起这事,带着笑意回道:“徒儿还未想好。山上空寂,师父就不想留我下来陪您?”
齐丰州道:“不必在意,你还未上山的那些年,为师也是这样过来的。不入山林,不识百鸟。本门的武功和治学只是小道,这一切的根本是修心。修的是历尽红尘,而不为其所染之心。否则稍有不慎,便会为物欲和权力之欲所扰,就连祖师的弟子也不能免俗……”
说到这里,齐丰州的目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他顿了顿,接着道:“所以,你下山以后要谨记——凡入朝堂者,逐出师门。”
“师父放心,人心污浊,朝堂尤甚,我这人最爱干净,怎会把自己置于腌臜之地?”楼清影表完态,状似不经意道:“可惜我那素未谋面的大师兄,却是走了这条歪路。
齐丰州目露惊讶之色,问道:“你怎知……”
楼清影淡声道:“看出这事又有什么出奇?您常取出养护的那把小木剑,总不会是祖师传下的宝物。既是孩童之物,又得师父如此爱护,想来只能是师父从小带大的徒弟了。”
“我见山上既无多出来的坟冢牌位,这些年来又从未有人回山探望过您,便猜测——在我之前,师父曾有过一个徒弟。而您从未提起过这个徒弟的原因,是因为他犯了本门禁入朝堂的门规,被逐出碧云间了。”
齐丰州听他说完,面上露出一丝怅然,也不肯定,也不反驳,叹息道:“昔年往事,就不要再提了……”
楼清影状似不经意提议道:“师父不若把这人的身份告诉我,待徒儿下山后也好为您清理门户……”
齐丰州听楼清影话中之意,似是要去找那人麻烦,对他道:“此间种种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道明的……你下山后不必记挂此事,专心完成自己的历练便是。”
“师父——”楼清影还想再说。
齐丰州打断他:“无需多说!行囊我已经帮你收拾好,今日你便下山去吧。”
楼清影见师父态度如此决绝,也不好再追问。他撩起衣袍俯身下拜,语意惓惓道,“徒儿谨遵师父教诲,万望师父珍重。”
——
“宋小哥,又来打酒啊?”
“钱伯好,”宋浮白跟卖酒的大爷打了个招呼,递上三个酒壶。“还是老样子,这是酒钱,我一会再来取。”
“好嘞!”
他留下一些铜板,空着手来到村口的茶铺。
这村子离他居处很远,却临近官路,来往的贩夫走卒时常会在这茶铺落脚歇息,一边喝茶,一边唠些行路见闻。宋浮白常居深山,唯一能接触山下信息的机会便是此时。
他落了坐,照例要了碗粗茶小口品着,竖起耳朵听背后的人交谈。
只听邻桌的货郎手上比划着,小声道:“刘大哥这一趟走下来,怕是又能得……这个数了吧?”
“哪有你想的那般好?”那姓刘的商人叹气,“想要手里的货顺顺当当的运回来,什么地方都得打点,这水道的漕帮还是小头,大头可都孝敬了沿路的官差。除去本钱,也落不得多少了。”
“若是这般艰难,我看还不如在家种地。”货郎闷闷道。
“说的简单!跑这一趟,虽担些风险,却还能赚得些银子养活家小。若是在家种田,怕是连饭都吃不饱了。”姓刘的商人嗤笑他,“咱们商人,地位虽低,好歹能活命。而那地里刨食的农人,辛苦一辈子,怕也只能落得食不果腹,求主家施舍几口饭吃。”
货郎似是觉得这话有些丧气,便没在顺着说下去,只求着商人讲些洛都的见闻。
茶铺新来了客人,商人有意显摆,便放大音量,大肆吹嘘了起来,“洛都自是与我们这穷乡僻壤不同,乃是聚天下灵慧之地。那里的官差生的高大威猛,茶馆酒楼里尽是风流才子比斗诗文,儒雅文士谈论国事,便是沿街叫卖地豆腐西施,都比乡下地主家的小姐水灵。”
“刘大哥,你还见过地主家的小姐?”
商人不自在道:“小姐见不得,丫鬟倒是送货时常能看见。咳!你还听不听了?!”
宋浮白只听新来那人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虽极浅,却是声如鸣玉,清悦贯耳,像在他耳廓勾了一下。
他内力不俗,听的真切,可商人却并未听见,清了清嗓,端起架子继续说道:“我听茶楼里那些书生说,这两年北境时有狄虏犯边,这狄人怕是又有卷土重来的架势。自……那位不在了,新派去长平关地几位将领皆是不中,几次交战都损兵折将,负责督办此事的赵王也因此吃了挂落。”
“你说,那位真如上面所说——叛国了?我爹娘可一直供奉着那人的无字牌位……”
货郎的声音压得极低,却还是一字不漏的传进宋浮白耳朵里。他虽极力克制,却仍在碗沿留下一个指印。
“闭嘴,你不要脑袋啦!”商人也压低声音,“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都咽进肚子里。”
“我省得!”货郎见商人神色严肃,连忙点点头。“我只是担忧边关不宁,今后的日子不好过。”
“你也别担心了,去年大堤未决,皇帝盛赞太子治水有功,现在已经免了赵王的差事,让太子督军西北,想来边关很快便会平定。”
“那你可想错咯!”
旁的忽然传来一句话,差点把两个小声说话的人惊得跳起来。这声音宋浮白听的分明,正是之前偷笑之人。
宋浮白扭头看去,只见一青衣公子端坐于粗陋茶铺中,腰系一把古拙长剑,风流洒脱,气宇非凡,似是皎皎明月于空中独美。
他还没在这村里见过姿容如此出色之人,不由多看了几眼,却不小心和对方目光对上。
那人对他一笑,随即错开目光向那商人拱手。“请莫见怪,这位刘兄的声音不小心传入了在下耳中,我便忍不住辩驳两句。”
商人被他姿容气魄所摄,也不敢多言。
“刘兄说这事赵王办不了,太子便能成事,在下却不敢苟同。太子在豫州修堤坝,赚的是盆满钵满,这堤坝未决只因雨水稀少罢了。真叫他得了这打仗的差事,怎么不得拖个几年,装满了腰囊才是。”
他温声静气,却语出惊人,“所以说,边关如何,还得看当今太子殿下何时捞够了油水,又或者——看狄人什么时候攻入这长平关。”
商人和货郎听了他大逆不道的话,早就吓得两股战战,起身结账走了,唯恐引祸上身。
“唉……”那公子摇摇头,也不见有多懊恼。“这人啊,怎么听不得真话?我刚说两句便跑得比兔子还快。”他转向宋浮白的方向,“兄台说是不是呀?”
宋浮白听他一番惊世之语,却是句句都说到自己心坎上,不免有些惺惺相惜,也顾不得低调藏拙,端起茶碗向他遥遥示意,“说得好,我敬兄台!”
“爽快!”那青衣公子索性来到宋浮白对面坐下,“在下楼清影,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我姓宋,叫……宋千酒,乃是杯中之酒。”
“宋千酒……”这名字在楼清影舌尖转了一圈,似是品味良久,“我听宋兄这名字,令尊当是好酒之人。宋兄人品见识皆是不凡,能与你在这乡野小村遇见,是楼某之幸,也是你我缘分。”他摇摇头有些遗憾,“只可惜,此地有茶无酒,否则当浮一大白。”
“谬赞了。”宋浮白看看天色,见时间还早,便道:“楼兄稍候,我这便去寻些酒来。”
宋浮白走后,楼清影把目光落桌上的茶碗碗沿。“如此年纪,却有这般深厚的内力,”他以折扇轻轻一敲碗边,“没想到啊,这小小乡村竟是藏龙卧虎之地……”
宋浮白回去取了师父的酒,又向酒贩多买了两坛,才回到茶铺。楼清影见着他手中五只酒坛,便打趣道:“看来宋兄与我是相见恨晚,这是打着不醉不归的主意了。”
宋浮白咧嘴一笑,露出一对浅浅酒窝。他在桌子上摆了两坛酒,剩下的具放于脚边。“要叫楼兄失望了,这三坛酒我要给师父带回山上。不醉不归,须得下次了。”
“哦?宋兄师承何处,可否方便告知?”楼清影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宋浮白给两人倒上酒,道:“我与师父隐居匡山,并不是什么门派弟子,这次也是为师父打酒才会碰巧遇见楼兄。楼兄呢?”
他清澈的目光于楼清影相对,楼清影只觉得这双眼睛灵慧中透着真诚,他不是轻信人言之辈,却没来由的信了。
楼清影的笑意又真实了几分,“楼某自武宜而来,四处游学。老师教导我治世之学,推崇大人不华,君子务实,鼓励我亲践而证所学。这一路从行来,我观太子一系的官员赃滥者众,贪墨修堤款项。堤坝修了如同未修,仍是破败不堪,这才要与那刘兄辩上一辩。”
宋浮白点点头:“原来如此。”
楼清影微微一笑:“宋兄敢冒大不韪直言,应当也是个明白人。”
宋浮白轻叹:“我家也因其所败,感同身受罢了。”
“怪不得……”楼清影见宋浮白品貌出众,谈吐得体,加之他说自家因太子所败,说不定是出身于勋贵之家。这么一个身娇肉贵的小公子,隐居于荒山之中,眼中却没有半分哀怨自怜,实属难得。
宋浮白不想深谈,开口问道:“楼兄是一个人?”
楼清影见他扯开了话题,知趣的不再细问,点头道:“没错。”
宋浮白轻轻皱眉:“如今盗匪横行,楼兄孤身一人在外游历,倒不如随商队镖局行走来的安全。”
楼清影道:“我若跟着商队,一路走马观花,这游学又有什么意义?”他顿了顿,一双蕴着笑意的星眸落在宋浮白身上:“多谢宋兄的关心,不过不必担忧,几个毛贼我还应付的了。”
宋浮白听见这话,目光落在楼清影腰间的长剑之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失礼了,楼兄这佩剑光华内敛,不似凡品,想来定然善于此道。”
楼清影见他注意到自己的配剑,低头看了一眼,对他道:“这剑是先父遗赠,我一向佩在腰间,却是从未出过鞘。”
“啊……”宋浮白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道:“是我唐突……”
楼清影道:“无碍。我既把它带在身边,自然就不怕旁人问起。”他抿了口酒,微笑着道:“我见宋兄对朝堂亦是有些见解,幽居于深山之中,着实有些可惜。楼某接下来欲往洛都而行,宋兄可愿随我一道?到时在天子脚下寻个前程,也不辜负一身才华见识。”
宋浮白摇摇头:“我师父说了,我现在学业未成,还没到下山的时候。”
楼清影挑挑眉,笑道:“我看是令师的要求太高了。能教出宋兄这般人才,令师想来也是位隐士高人。”
宋浮白听楼清影夸自己的师父,一双眼笑得弯成了月牙:“楼兄这个到没说错,我师父一身本领,我还没学到三分呢!”
楼清影见他笑的可爱,也不自觉弯了弯嘴角。又听他说自己还没学到师父三分本领,不由对他师父的身份产生了好奇,道:“听你这么一说,还真令楼某心愿往之,不知可有荣幸登门拜访,结识一番?”
宋浮白听了,不好意思地搔头,“要叫楼兄失望了。师父向来不见外客,我要带人回去,他会不高兴的。”
楼清影想到他们隐居匡山,亦不无避祸的原因,便也没有强求,只道:“无妨,能在此地认识宋兄,已经是意外之喜。水满则溢,福缘还是不要一次用光的好。”
他又问道:“宋兄年方几何?”
“过完中秋就十八了。”
楼清影又问道:“可有小字?”
宋浮白想到昔日家人都叫自己小酒儿,此时说出来却显得过于亲昵了,便吞了个“儿”的尾音,只道:“家人都叫我小酒。”
楼清影笑了笑,“你我既然如此投缘,一直兄台相称不免有些生疏了。愚兄今年二十二,虚长你几岁,今后我叫你小酒,你便唤我楼大哥吧!”
宋浮白从善如流的点头:“好。”
两人相谈甚欢,一直聊到月上中天。不知不觉间,已是把宋浮白留给师父的三壶酒也喝了个精光。
宋浮白喝的醺醺然,笑靥上浮红浅浅,映的他容颜骄丽,一双生动眉眼此时水光潋滟,更是夺人心魄。
楼清影酒量比他要好,此时也带了些醉意,看着他的脸,心中忽然浮现——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他心中微动,不由端起碗,把残酒一口饮尽,喊了宋浮白:“小酒,时候不早,也该歇息了。”
宋浮白听到时候不早,醉眼朦胧地往天上望去,只见皎月如盘挂于空中,顿时间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
“都这个时辰了!”他看见桌上空空如也五个酒壶,瞪大眼睛一拍脑门:“完了!我把师父的酒也给喝了!”
“这酒,我也喝了,你我乃是共犯。”楼清影看他担惊受怕地样子,不由笑道,“你先回山,明日我去镇上打几壶美酒与你交差,若是你师父还要怪罪,我们一并担着就是。”
“那到不必,”宋浮白听到他的话,心中微暖,“师父不会因此责怪于我,我只是怕回去的晚了,师父会为我担心。至于这酒,也不必再麻烦楼大哥,改日我再下山打一回便是。”
楼清影点点头,又问道:“明日酉时,我们还约在这茶铺相见?”
宋浮白听楼清影约自己明日再聚,内心也是愿意的。可自己这么频繁的下山,怕会引得师父不快。
他想了想,对楼清影道:“我当然愿意与楼大哥饮酒畅聊。可是功课在身,不便日日下山,楼大哥的游学之路亦是不能耽误在这小山村里,还是待我学成下山,再与楼大哥再聚吧!”
“是我着相了。”楼清影敛目而笑,“结交在相知,骨肉何必亲。明日我便启程前往洛都,若是有缘,小酒可去洛都最大的客栈寻我。”
“结交在相知,骨肉何必亲……”宋浮白咀嚼两遍,觉得再贴切不过。
这洛都,他早晚会回去……
他笑着拱手,“楼大哥便在洛都等我,等我——与你不醉不归!”
说完,也不拖泥带水,拎着空酒壶转身朝山中行去,只听他一声唿哨,林中飞出一只小鸟,扑闪着翅膀飞到他的身旁,随着那个清瘦的身影一同隐去了。
楼清影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苍翠之间,微微出神。
待回过神来,不禁轻轻低语:“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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