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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同舟共渡


两条船进入淮河支流,又行了半日,到了富陵湖口。

        富陵湖坐落于淮阴西南,淮阴自古便是漕运枢纽、盐运要冲,平湖水寨据守于此,占尽了地利。

        季长勤在榻上调息了一夜,恢复了三分功力,此时立在船头,除了面色有些苍白,已然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他指着前方对宋浮白道:“过了这道闸口,便是富陵湖的地界。”

        “说的没错。”宋翎羽从他们身后走来,对宋浮白介绍:“这堰古时候叫高家堰,为陈公所建,前朝时便已荒废。大宁的历任官员要么是有心无力,要么只知道贪污公款,还是我父亲寻来陈公后人,倾人力物力修缮才有这般规模。”

        宋浮白听了宋翎羽之言,赞叹道:“宋寨主真名士也,所做之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平湖水寨应是极受附近百姓爱戴。”

        宋翎羽自小便对父亲无比敬慕,听宋浮白夸起他爹,笑着回答:“是啊,他们敬爱我爹,都管这堰叫平湖堰了。”

        宋浮白点点头,“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是非功过在百姓心里跟明镜似的。”

        宋翎羽合掌一击应和道:“哎!可不是吗!”

        他又接着道:“早些年南北水道都是水匪的天下,太子势力下这几个州的水师窝囊的很,不光打不过,还与他们勾结起来打劫。我们打趴下一批水匪,大大小小的船行便都来投奔,就这么成了漕帮。”

        他又摊摊手,无奈道:“漕运本是官家的生意,奈何官军自己立不起来,只好由平湖水寨帮他们做主了。”

        宋浮白听了宋翎羽得了便宜还卖乖,不由失笑。这么一桩牵动国家根基的大事,他说出来倒像是儿戏一般。

        言谈间,他们所乘之船通过了两道闸室,终于进入富陵湖。平静的湖面似无边际,水上不时有飞鸟起落,青天碧水,天水相接,上下浑然一色。

        宋浮白不由叹道:“百里笼烟无俗态,一泓明镜蕴清光。此地可真是神仙居处!”

        宋翎羽得意地赞道:“好品味!”

        入了湖,没行多会便能看到一座舟山环绕的大岛,在两座山间有一条水道通往岛内,水道入口建了码头,还有寨众把守。

        宋翎羽开口道:“进去就是水寨了。”说完,他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季长勤,见季长勤面上并无异色,便悄然收回目光。

        待船从顺着内河进入岛内,宋浮白便能一窥平湖水寨的全貌。放眼望去,寨中的建筑层次错落,依山而建,龙盘虎踞。风格看着虽朴拙,整体却透着一股关塞要卡的恢弘气势。

        待船停入岛内的船坞,宋浮白和季长勤跟着宋翎羽下船,随他往寨内走。来往的寨众见到宋翎羽,都会停下来与他问好。宋浮白觉得这些寨众身上有股威武挺拔的气势,不像是匪,倒像行伍之人。这样的队伍,怕是许多官军都及不上。

        除了那些寨众,道旁还立着老翁、妇女和稚儿。有一小儿见了宋翎羽,拎了大鱼要塞给他,他也道了谢,让身后那个叫承武的小哥收好。

        宋浮白有些好奇,“这些都是水寨中人?”

        宋翎羽:“有的是寨中兄弟的家眷,也有附近乡民,常来送些果子水产。我们寨中兄弟亦是常给乡里乡亲回赠些粮食布匹。”

        宋浮白道:“出入相友,守望相助。千金之邻说的便是如此吧。”

        宋翎羽瞥了他一眼:“怎么什么到你嘴里都文邹邹的?”

        宋浮白失笑。

        宋翎羽带着他们来到内堂,喊来两个侍从吩咐道:“你们带这二位去客房安顿,有什么需求尽量满足,除了三河营,他们想去其他的地方都无妨。”他复又抬起头对宋浮白二人问道,“想来季兄对我们那小营地,应该也没兴趣吧?”

        听到宋翎羽单单点了自己,季长勤对上他的目光,敛目颔首。

        宋浮白听宋翎羽的只点了季长勤,语气中意有所指,也觉出点不对。他率先向宋翎羽抱拳道:“翎羽放心,我们自会注意。”

        宋翎羽点头,“那好,你们慢慢休整,我先离开一会。”

        ——

        宋浮白回到房中,仰头躺在了榻上。

        他幼失怙恃,被师父护在身边尽心教养,虽然身上背负仇恨,心性却随了师父的豁达肆意。下山以后虽然收起了身上的棱角,所做之事也大多随心而为。

        宋浮白承认自己出手救季长勤事出有因,却也尽心护持,并无半点算计。刚才见他和宋翎羽之间的互动,明白其中必有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心中不免有些烦闷。

        宋浮白瞪眼盯了一会房顶,突然泄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你这连真名都不敢透露的人,又怎么好意思说别人?”

        “唉……”他叹了口气,无奈的撇嘴。

        门外忽然传来三声敲门的轻响。宋浮白忙得翻身从榻上起来,收敛了心绪:“谁啊?进来吧。”

        门被从外面推开,季长勤一身利落的玄衣进来,回身合上房门。

        宋浮白看着他这一套谨慎动作,也不作声,来到桌前坐下,又倒了两杯茶水等着他开口。

        “……”

        季长勤见他也不问自己来干什么,觉得可能是宋翎羽那话引得他心中有芥蒂。季长勤不知怎么解释,只好先跟着他坐下。

        “喝茶。”宋浮白刚刚经过一番自省,心中其实挺平静的,他把茶杯推了过去,“要是不知道说什么,就只当来这里品一杯清茶。”

        季长勤接过茶杯捏在手里,看了半晌才把茶杯放下,低声道:“我有一事相求。”

        宋浮白闻言也放下茶杯,抬眼问他:“何事?”

        季长勤不说是什么,直接从衣襟里取出一块玄色令牌,放在桌上推了过去。宋浮白垂眼看去,令牌上阳刻着“无影楼”三个字。

        “你是无影楼的人?”宋浮白看到令牌,目中才露出惊色。师父与他提到过无影楼,说它江湖中最大的情报机构。楼内更有三大高手坐镇,又是北方江湖门派中的翘楚。

        “是。”季长勤颔首。

        宋浮白恍然大悟,倒回去想一想宋翎羽的话,各处倒是能印证了。无影楼在江湖中名声虽大,也许是探听情报之需,除了楼中三大高手在江湖中享有盛名,其他成员却多神秘。

        季长勤先前不愿吐露身份,也许是门规所限。

        季长勤见他见了无影楼的令牌还这般淡定,想到他一些涉世未深的言行,怕他不明白这代表什么,又问道:“和无影楼有关的事情,桩桩件件都不易与,这次更是与太子对立,你可想清楚了?”

        “师父曾与我说过,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宋浮白睨了季长勤一眼:“况且早在你登船之时,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这时候你倒婆婆妈妈起来。”

        季长勤瞧着他生动的眉眼,微微愣住。他们满打满算也就认识了三天,可宋浮白好像有让人不由自主卸下心防的能力。季长勤自记事起便一潭死水的人生里,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场景。

        突然间来这么一下,就像干涸的土地里,突然长出一根柔软的小草,突兀又生机勃勃的。

        季长勤唇角勾出一抹浅浅弧度,又极快隐了去。他从衣襟中掏出一根不粗不细的蜡封竹筒:“这是太子与徐州刺史合伙贪墨筑堤款的暗账。我奉楼主之命,潜进刺史府盗取此物送往京城。虽然侥幸得手,却被府中高手发现,露了行踪,这才躲到了漕帮船上。”

        季长勤把竹筒递给宋浮白:“宋翎羽已经认出我身份,便是不知我为何被太子追杀,也难免有别的心思,此物不容有失,我想请你代我保管。若是有什么意外,持这枚令牌,替我把这账册送到司隶的无影楼据点。”

        “平湖水寨不是一向与太子不对付?你何至于如此小心?”

        季长勤摇摇头:“平湖水寨掌控漕帮,漕帮私下又与十二盐路多有交集。与宋翎羽私交甚笃的廖金穴,便是十二盐路供奉廖神医之子,而十二盐路背后站着的——是南王。”

        宋浮白问道:“平湖水寨后面的人是南王?”

        “说不好,”季长勤摇摇头,“平湖水寨的行事向来深谋远略,旁人轻易看不透。但愿他们两不相帮,让我把账册带回京城,如今只能见机行事了。”

        宋浮白听了他的话,把那竹筒郑重收到身上。至此,他前前后后都串了起来。想到季长勤当初的狼狈样子,宋浮白问:“我听闻无影楼根基深厚,你怎么独身护送此物,也没个接应?”

        季长勤道:“无影楼在徐州的据点被太子拔了不少,此物干系重大,楼主才命我亲自前去。”

        “这么说来,你还是无影楼的重要人物?”听季长勤说“亲自”,宋浮白饶有兴致的问他。

        “……我爹是无影楼楼主季广笑。”季长勤语气平淡道。

        “原来是无影楼少主,失敬失敬。”宋浮白打趣道:“这无影楼三绝——无争公子楼雁孤剑法高绝,兰陵生季广笑智谋奇绝,比竹客顾曲琴箫双绝。到你这少主,我看只剩下艰苦卓绝。”

        说的人并不为这身份自矜,听的人亦是不以为意,两人说说笑笑便把之前的芥蒂化解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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