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程煜在心理学课上曾经听过,人类为了保护自己,在在遭遇到重大心理冲击的时候,会产生自我保护,具体表现为并不能及时对当下情绪进行反馈。
他只是听人说起过,但是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遇到。
他手里握着笔记本,内心竟然是没有多少波澜的,他只是觉得累,从身体到灵魂好像都累透了。
如果是平时他一定会质问姜老师,作为老师手里有这种东西,为什么眼睁睁看着祝染一步步往深渊走,但是此刻他一点都不想问。
成年人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为难,找出这样那样不得不的借口或理由。他很累了,没有那个心力再去聆听一段自我剖白。也没那个精力去解开这个已经年过六十老人的心结了。
所以程煜看完整本笔记,只是礼貌地询问,“我可以把它带走吗?”
姜老师本来都做好了被这个年轻人指责的准备,但是程煜没有。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解释,他一个人守着这个秘密憋了太久,他作为教师的责任感在每一天都在不间断地拷问着他的良知,他终于等到了能倾诉的人,但是那人却十分不配合。
人就是这样,知道自己做错了,但是只要是受到了指责,在良心上就会给自己抬一抬手,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惩罚。但是当对方并没有指责的意思,这个错误就会继续日复一日如鲠在喉。
姜老师双手交握,看了程煜很久,才慢慢点了头,“可以。”
程煜将笔记本小心地收好,“您还有其他的提示吗?”
姜老师沉默地看着窗户,他记起了那个沉默地少年,他记起那天捡到笔记本,他照常上课。在那一周少年眼中的光一点点消磨殆尽。
程煜看出了姜老师眼里的怜悯,“小染是一个坚强的男子汉,不要怜悯他。”
整本笔记记录了祝染几乎整个初中的心路历程,他或许消极或许被庄婧的亲情捆绑着难以挣脱,但是他从来没有怨恨过庄婧,他一直把照顾妈妈作为他的责任,这一点他从来就没有试图逃避过。
姜老师半晌都没有说话,最后摇了摇头,“没有了。”
程煜站起来,他现在时间很紧迫了,他得抓紧整理一下手里的资料,有了这份笔记,庄婧能放人的几率又大了一点。
“那我先走了,姜老师。”
姜老师站在门口看他下楼梯,就在他拐角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一声,“接他回来后,帮我说一声对不起。”
程煜隔着文件袋捏了捏笔记本,没有回话。
咖啡厅里,程煜的声音因为说了太多话而有些艰涩,他拿出手机发了一个压缩包给周臣。
“老师,这里面是我收集到的所有证据,我用这份文件逼庄婧同意让我接祝染出来。”
周臣看着程煜发过来的压缩包,深吸了一口气,“你这是什么口气,托孤?”
程煜抿了抿唇,“给您只是一份保险,如果我把人接回来自然一切不提,如果我因为什么原因回不来了,剩下的事情就要麻烦老师了。”
周臣拍了拍他的背,“孩子,就算你把他接回来了,以你现在的状态你怎么照顾祝染?”
程煜张了张嘴,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老师,他就是我的药,他没事了,我就痊愈了。”
周臣叹了口气,“你把人接过来之后去我那里吧,我帮你一起照顾他,还有你师娘能帮忙给他调理一下身体。”
程煜低低嗯了一声,“麻烦老师替我操心了。”
周臣坐过来几乎是有几分强硬地掰过程煜的身体,像哄小孩一样拍着他的背,“男子汉哭出来也不丢人,别憋着了,再憋着你就疯了,孩子……”
程煜感受着老师怀抱的温度,那一颗心终于有了片刻能够依靠的地方,一直坚硬的外壳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老师,您说,我把他送到庄婧那的路上,他在想什么啊?”
“您说,他在治疗的时候在想什么啊?”
“您说,他会不会以为,是我,让庄婧送他出去治疗的?”
“会不会以为都是我骗他的。”
“我为什么要把他交给别人,我怎么能把他交给别人呢?”
“他那么信我,老师,他那么信我。”
“他一个人的时候该有多害怕啊。”
“我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呢?”
“老师,我早就分不清是爱还是愧疚,我想应该都有。我这辈子没对不起过什么人,但是如果他出事,我就是那个凶手。”
周臣拍着他的后背,深深叹了口气,明明知道这时候开解的话程煜听不进去,但是也只能无力地说,“不怪你孩子,不怪你,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等到程煜的情绪终于慢慢平复,他因为这次发/泄脑子里那根弦也稍微松了松,“还有件事要拜托老师,时间太短我没有调查他大学期间的事情,麻烦您帮忙调查一下。”
周臣点点头,“好,还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跟我说。”
“嗯。”
程煜下了飞机就要直接去医院,但是接到了庄婧的电话,“程煜,如果你不来见我,我是不会在出院同意书上签字的。”
程煜捏着庄婧的一个命门,庄婧又何尝没有捏住程煜的。
程煜只好调转方向。
他们约在一个咖啡店的包间里,几天不见庄婧的脸上带着难得的憔悴,是程煜没有见过的样子。
程煜只是随意扫了她一眼,心里并没有荡起一丝波澜。
“什么事?”,他现在一颗心都已经飞到了祝染身上,一刻都不想多停留了。
庄婧也不在意他的单刀直入,“你跟我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煜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庄婧将手里的包扔到地上,“一个心理咨询师哪有那么大的责任心跑去调查他的过往,你因为什么龌龊的心思你自己心里知道!”
程煜忽然意识到眼前的人是祝染的母亲,这段时间一直把她当做假想敌来着,他跟祝染这种关系,他好像是应该矮庄婧一头来着。
庄婧见他不说话了,“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吗?”
程煜深吸一口气,拉着椅子坐下。
庄婧也不管他有没有听,自顾自回忆起来,“我丈夫温柔体贴,儿子活泼懂事,我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但是因为要给祝染买蜡笔,我丈夫被撞成了高位截瘫,我们家的钱都用来给他看病还不够。他去世之后,我拼命工作,我没有改嫁,我好好养着祝染了,我有错吗?”
庄婧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是我和丈夫的儿子,他应该天生就会画画。但是他太笨了,什么都做不好,害了他爸爸还不够,还要害得我生活都变得艰难。想让他帮我分担一些压力,我有错吗?”
“你只看到他在那里无病呻吟,我短了他吃的还是短了他喝的,都没有。我把他好好养大了,我假期带他出国游学,带他参观各种画展博物馆,我给他介绍各种老师,是他自己不争气,扛不住荣耀,难道还能是我的错吗?我难道不是为了他好吗?”
程煜看着庄婧,庄婧真的是发自心的觉得自己并没有错,她甚至觉得自己很伟大。
程煜点了点头,“你没有错,小染也没有错,只是你不适合自己养孩子。”
庄婧盯着程煜,微微侧头。
庄婧沉默了很久,忽然一颗眼泪掉落下来,她闭了闭眼睛,“你去救救祝染吧,他……他好像要不行了。”
程煜腾地站起来,“他在哪里,现在就带我去见他!”
程煜没有想到再见到祝染的时候会是这种场景。
白色的病床上躺着一个穿着蓝白病号服的少年,少年太瘦了,以至于衣服都空荡荡的,乳白色的营养液缓慢地流进少年几乎凸起的血管里。
程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庄婧。
庄婧没有说话,反而是一个跟着的护士咳了一声说道,“患者很不配合,尤其是开始使用治疗手段后,他拒绝跟外界建立联系,也不肯吃饭,甚至出现了自残行为。我们没办法,只好给他注射镇定剂,然后输营养液以保证身体机能。”
庄婧的眼睛几乎不敢看病床上的少年,“他不认得我了,你去试试他还认不认得你。”
程煜之前预想到的最严重的情况都不足当下的十分之一,他呆立在原地,声音干涩得像是噪音,“他什么时候会醒?”
护士看了眼时间,“一个小时左右药效就到了,但是最近患者就算药效过了也一直在睡觉,好像不愿意醒似的。”
程煜的目光从病床上游移开来,一下子定在了床头柜上面的黑色杯子上,“那个杯子?”
“那是患者自己带来的杯子,如果把液体的食物装进去,他可以适当吃一点,这是他唯一接受的进食方式。”,护士一直负责照顾这个少年,对于他的事情知道得比作为母亲的庄婧更为清楚。
程煜拿起那个杯子,另一只手攥得紧紧的,“你们出去吧,我跟他单独待一会儿。”
门在背后关上,程煜坐在祝染身边,牵起他的手。
“手这么凉啊,我给你暖暖。”
“我来了,带你回家好吗?”
“小染,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https://www.uuubqg.cc/51563_51563728/39682649.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