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黄金史话(二)
挂了电话,史密兹取出手帕,擦着前额:“这时候电话来打扰我们的谈话,真是抱歉。不知为什么,现在运动项目差不多变成我们银行的人最关心的事了,简直快赶上福利了。这不,最近我担任了银行女子曲棍球队的教练,并不得不花很多时间为一年一度的运动会做准备。”
“好,”史密兹举起一只手,在空中挥了挥,似乎是想把那些烦人的事甩开,“让我们现在来谈谈黄金走私的问题吧。呃,首先请允许我谈一下和英镑地区,这可是一个重要的问题。邦德先生,英格兰银行总共雇用了三千名职员,而在兑换控制部门工作的雇员就达一千人。而在这部分人中,至少有一半——包括我的工作小组——在从事控制黄金非法流向的工作,即控制黄金走私或逃避兑换管制条例的非法行为。”
“确实是一个庞大的机构。”邦德说,同时拿它与情报局的人数作比较——情报局的人总共约有两千。“如果您不介意,讲个走私的案例听听可以吗?要不就举黄金走私的案例吧?当然,对这些相关法案我还不甚了解。”
“可以。”史密兹的声音忽然显得轻松而略显疲惫。邦德感觉出,这是为国家为政府作牛作马的人说话时会不自觉地流露出的状态,这样的口吻也是司法部门的专家们爱操持的口吻——这样的姿态表明他的权威身份以及对该部门的情况已了如指掌,甚至对其余相关方面的事情也足以作不太离谱的揣测。邦德对这种派头再熟悉不过了,这是高级文官所惯有的派头。不管怎么说,虽然邦德对先生那令人昏昏欲睡的讲述早已厌烦,但他还是开始喜欢这个家伙了。
“好的,让我假定你口袋里有一根金条,其大小、形状相当于两包香烟,大约5.25磅重吧。姑且不管其来历如何——也许是偷来的,或是继承来的,或是通过其他渠道得来的。这根金条的成色是24k,也就是说,是纯金的。那么,根据相关法律规定,你必须把它出售给英格兰银行,价格也是法定的,每盎司12英镑。那么,这根金条就值一千镑左右。
“不过呢,你又十分贪财好利。你碰巧有个要到印度去的朋友,或者,你跟一个飞机驾驶员或轮船乘务员有交情,他们将要启程到那个东方国家去。如果你想将这块黄金处理掉,所需要做的事情便是把这根金条切成薄片或小块——当然,这种技术活你很容易就能找人干。接着,你可以把这些小薄片缝进一条布带里,然后交给你的朋友,请他系在身上,并答应给一百镑酬谢他。
“你的朋友的目的地是孟买,然后他可以到市场上找一个兑换商。这个兑换商可能会按照印度的牌价出1700英镑来收购你那条5镑多重的金条。您看,您一下就赚了700镑。”
“还没完,”史密兹说着又开始显得兴奋了,拿着烟斗挥了一下,“要知道,那只是百分之七十的利润。要是在‘二战’刚结束的时候,你完全有可能获得三倍的利润。一年你只要干上六、七桩这种暗度陈仓的生意,那么你就可以坐享其成了,哪里还用得着工作?”
“为什么印度金价会这么高?”邦德对于这个倒无所谓,但他怕m会追问他。
“具体原因一时难以说清,总之印度这个国家缺黄金。不仅如此,由于宗教及生活习惯的关系,该国的珠宝业所需要的黄金比其他任何国家都要多。”
“那在实际操作中,这种走私活动的规模有多大?”
“非常大。这么说吧,仅在1955年,印度情报局和海关没收的黄金就达43000盎司。据我估计,这个数字也许只有实际走私数额的百分之一——黄金从很多途径流入这个国家。最新的方式就是从澳门空运入境,然后再用降落伞把它交给一个接收小组,每次空投一吨。讽刺的是,这个作案‘灵感’来自我们在‘二战’时的做法——那时我们不是把救援物资空投给纳粹占领区的那些抵抗组织吗?”
“我明白了。除了印度,还有没有别的国家,走私黄金能带来很大的利润呢?”
“其实,在大多数国家都可以捞到一点利润,比如瑞士。不过,到那儿去赚点蝇头小利是没有多大意思的,印度是再理想不过的地方。”
“好了。”邦德说,“我想我了解得差不多了。现在,请谈一下您的问题吧。”他靠到椅背上,点燃了一支香烟。不知为什么,现在他很想听听这位对金手指有多了解。
这时,史密兹的眼眸里闪现出严厉的神色,同时又显得有些闪烁不定,他说道:“早在1937年,有个人来到了。他来自波罗的海沿岸的拉脱维亚,是个难民,名叫奥利克戈德芬格,就是我们这位金手指先生。那时他大概只有20岁,脑瓜子非常灵。由于他当时就已经猜测到很快俄国人就会并吞他的祖国,便干脆逃到了。据说他家是祖传的金匠,他父亲和祖父曾经为法贝热炼过黄金呢。
“那时候他有一点钱,身上带着我刚才跟你提到的那种携带黄金的布带子。我猜那是他从父亲那儿偷来的。本来,这种有正当的职业的人对社会是无害的,因而他很容易就获得了的居留证。他在安顿下来之后,旋即在各地收购了几家小当铺,并安排他自己的人去经营,给他们优厚的待遇。此外,他把那些典当铺的招牌一律改名为‘金手指当铺’。
“然后,您猜怎么着?他用这些典当铺收购、出售廉价珠宝和旧金饰。你也许不知道,他那种地方往往都挂着上书‘收购旧金器,不拘大小,价格从优’的招牌。这家伙经营得很不赖,他也很有头脑,铺子往往设在富人区和中下层人士居住区之间。另外,这些铺子从来不购赃物,因而在各地的警察局中享有不错的名望。
“他住在伦敦,像个巡回法官一般每个月到各地巡行,视察他的铺子的经营状况,收集所有找得到的旧金饰。奇怪的是,他本人对珠宝并不感兴趣。当然,他管得并不是太死,还是会让各分店的经理各自按照各人的爱好去经营铺子。”
说到这里,史密兹停了下来,诧异地看着邦德:“也许您会认为,那些收购来的小金盒或金十字架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儿。是的,它们都不大。但是,设想一下,如果你有20家收货的铺子,每星期每家都能收购上六、七件这类小玩意儿,再将它们熔为一体,我们看到的金块就可观啦。
“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时,这个金手指和其他的珠宝商一样,必须按照政府的规定申报自己的藏金量。在存有的旧档案中,我找到了他当年申报过的数字——他名下所有铺子加在一起,竟然只有区区50盎司!我想,仅仅是各店收购的金戒指之类的东西,也不止这个数吧。
“当然,尽管有欺诈嫌疑,他还是获准保留了这些黄金。‘二战’时,他在威尔士又悄悄开一家机械工具公司。不过,他仍在努力经营、维持着他的铺子。后来,他通过这些店铺又和兵们做了不少买卖,因为那些在打仗的兵身上经常会带着金鹰章或面值五十元的墨西哥金币。
“战争结束以后,金手指又悄悄搬到了位于泰晤士河口的雷卡尔维尔,并在那里购买了一幢房子、一艘设备齐全的不列克斯罕拖网捞船和一辆旧的‘银鬼’牌防弹汽车。此外,他还在住宅旁边开了一家小工厂,名为‘泰纳合金试验厂’。他的工厂里雇用了一个不想回国的战俘为冶金专家,还雇了六、七个从利物浦挑来的脚夫。我想他雇那些人的用意在于他们不懂得我们的文明语言,这样可以消除泄密的危险。在接下来的十年中,我们掌握的有关此人的基本情况是,他每年乘他的拖网船出去旅行一次,目的地是黄金奇缺的印度。还有,他也曾乘他那辆汽车每年到瑞士去逛上几次。
“后来,他在日内瓦附近为他的合金试验厂建立了一家子公司,当然,他的店铺还照常营业。不过呢,他不再亲自去收集各商店购的旧金饰了,而把这项活计交给一个会开车的人去干了。是的,傻子也看得出,这位金手指先生并不老实。不过,表面上他的举止很规矩,和警察局关系处得也不错。尽管当时全国各地也发生过很多黄金欺诈案件,可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史密兹忽然又停了一下,充满歉意地看着邦德:“邦德先生,我说的话没有使您厌烦吧?我希望你能对这个人有个大略的印象——表面上这个人沉默寡言,遵纪守法,谨慎小心,甚至具备我们都称赞的‘精干’和‘独挡一面’的长处。而在他碰到一次小小的麻烦以前,我们甚至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那还是在1954年夏天,当他的拖网船从印度驶回时,不巧在古德温搁浅了。于是,他后来便把这条破船作价卖给了多佛尔打捞公司。当这家公司在拆卸这条船时,他们发现在船舱的木板上沾着一种褐色的粉末。他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于是,这家公司的人把一些样品送给当地一个化学家去化验。当这个化学家说这种东西是黄金时,他们都惊讶至极。
“你也许知道那个化学反应——即便是黄金,也可以熔解在一种液体里,这种液体叫‘王水’,由盐酸和硝酸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而成。如果在这种液体中加入还原剂,如二氧化硫或草酸,就会使黄金沉淀,变成一种褐色的粉末。接着,在摄氏一千度的高温下,这种粉末可以还原为金块。当然,该反应过程中会有有毒的氯气泄出,所以在处理时应特别留意。这家打捞公司一位爱管闲事的人,在聊天时把这件事告诉多佛尔海关的工作人员。于是,一篇报告就从警察局和刑事调查部那里送到了我这里。同时,他们还附上了金手指每次到印度去都携带的货物清单副本——您猜清单上写的所运货物都是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竟然都是些用作农作物肥料的矿渣!根据常识,这一点也会令人深信不疑,因为现代肥料在制造过程中的确会产生多种矿物质。
“这样一切都真相大白了。金手指把他收购的旧金饰溶解,使它沉淀为褐色的粉末,然后再将它冒充为肥料装在那条拖网船上,大摇大摆地运往印度。然而,单凭这些证据,我们还不能给他定罪。我们还暗中调查了他的银行存款和缴税情形,在兰斯格特市巴克莱银行中,他存有两万英镑,所得税和特别附加税每年也都按时缴纳了。这个数字只能表明他的珠宝生意经营得当。我们不甘心,在刑事调查部的黄金小组又找了两个缉私员,派他们去调查金手指的工厂——您可以想像到当时的情景吧——‘先生,实在对不起。我们是劳工部轻工司派来作例行检查的。要检查一下贵厂的安全与卫生。’‘请进,请进,’金手指热烈地欢迎了他们。
“接下来,您猜怎么样?据我估计,他结交的银行经理或其他什么线人早已向他透露了消息。最后的调查结果是,这家工厂的确是生产廉价合金的工厂,这些合金是供珠宝商们应用的——比如说,他们试用像铝和锡这样的不常用的金属代替常用的铁、铜乃至铂。当然了,作为掩人耳目的伎俩,那儿也不会少了黄金的踪迹,因为那里的熔炉温度可高达摄氏两千度呢。话说回来,金手指毕竟是个首饰匠啊,这些小熔炉和其它设备都是其维持生产所必需的。因此,黄金小组的人失望而归。于是,当地的法院认为,仅凭那条拖网船木板内的褐色粉末,而没有其他佐证材料,不足以立案起诉。
“他们的说法也确有道理,”史密兹又慢慢地抖了一下烟斗,“但我也不甘心,这里肯定有诈。此事暂时告一段落后,我便开始到世界各地的银行去调查。”说到这里,他又停住了,街道上的喧哗声从他背后那堵墙上面半开的窗户里传进来。
邦德悄悄地看了一眼手表,五点了。史密兹站了起来,双手支在桌上,身躯前倾,脸上带着一种凝重而稍显急切的神色:“邦德先生,我已花了五年时间调查他,根据我手上的数据,仅以现金计,这家伙现在是头号富翁。无论是在苏黎世、拿骚,还是在巴拿马或纽约的银行保险箱里,他都存有金条。粗略估计一下,这些金条总价值约为两千万镑。
“还有,真正重要的是,邦德先生,这些金条跟我们英格兰银行所拥有的那种有刻印的金条都不一样,它们身上没有任何标明产地的记号,它们都是金手指自己熔铸而成的。我曾乘飞机到拿骚,在当地的加拿大皇家银行的金库里,看了一下他保存的金条——那些东西可价值500万镑!
“令人啧啧称奇的是,他似乎抑制不住冲动地要在他的每一‘作品’上签名,仿佛一个有怪癖的艺术家。不过呢,他在金条上签的‘名’要用显微镜才能看清:他的每一根金条上,在某处都刻了一个小小的字母‘z’。我们明知这些黄金中至少有大部分是属于的,可我们银行对此却无计可施。因此,邦德先生,我们郑重请求您介入,前去调查这个人,并把那些黄金收回来。您也许知道,现在我国的货币危机和银行高利息的情况有多么让人无法乐观吧?是的,我们需要那些黄金,需要把那些黄金收回来,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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