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黛玉今天好莽
李斯特面朝黛玉，站到马的左侧，帮黛玉勒住缰绳，以示黛玉可以上马了。
黛玉学着李斯特刚才的样子，左手用力抓住马的鬃毛，右手使劲按住马鞍，想把自己撑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这么大的力气。
伊丽丝走过来拍拍黛玉的背，鼓励她再试一次。
黛玉深吸一口气，脑海里回放出薛虹一边翻报纸，一边呛她“出了这个门没人能听懂她说话”的样子来，顿时怒火中烧，力量倍增。
她的左脚踏在马镫上，右手用力撑，又快速抬起右腿，跨上马背。
伊丽丝为黛玉的进步拍手鼓掌。
李斯特松开缰绳，握住黛玉的手指想教黛玉应该怎么握缰绳。伊丽丝不动声色地挤开李斯特的手，亲自教黛玉握缰绳。
伊丽丝的右手无名指上戴了一颗钻戒，是典型的维多利亚风格，中央镶嵌一颗硕大的枕形钻石，16颗圆钻围在外圈，叶片形状的戒托也很别致，黛玉猜想这应该是李斯特送她的。她的左手食指上戴了一枚做成双蛇缠绕造型的戒指，两个蛇头上分别镶嵌着红宝石和祖母绿。
这种装饰的方式不管在谁身上都会显得俗气，但在伊丽丝这朵人间富贵花身上却艳丽的刚刚好，不管装饰如何繁复，伊丽丝的美艳气质和充沛活力都能压得住。
这是和黛玉完全相反的，璀璨夺目的美人。
伊丽丝把黛玉的大拇指按在缰绳的一端，另一端用无名指以及小指用力夹紧，黛玉摆好姿势后，伊丽丝又拍拍黛玉的小腿，让她双腿夹住马肚子的内侧。
看着黛玉的姿势全部摆好了，伊丽丝轻拍马肚子，小白马这才不紧不慢地向前走。
黛玉得意地用腿轻敲马肚子两侧，小白马立刻加快步伐，可惜她手里没有马鞭，不然用马鞭抽打马，肯定还能跑得更快。
伊丽丝和李斯特分别骑着马跟在黛玉身边，另个人都尽量控制马的速度，和黛玉的白马保持一致。
黛玉也不敢过分托大，没有使劲敲小白马。
忽然，黛玉听到马蹄踏得震天响，远处冲来一匹额头上带一抹白痕的棕色大马来，马上的骑手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鬼。按常理，他本不该骑这么凶的马，现在棕马发起狂来，他根本勒不住。
黛玉、李斯特伊丽丝三个人的马都受了惊，各自分散开来。黛玉的白马想往前跑，棕马却急速朝白马冲过来。
黛玉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头脑却格外清醒，她用尽全身力气，勒住左侧的缰绳，同时双腿用力夹住马肚子，迫使白马向左转。
就在白马刚刚完成左转以后，发疯的棕马从白马的身侧擦过去，没有正面撞上。
黛玉牢牢握紧缰绳，身体贴近马背，才没有在白马转弯时被巨大的力量甩到右边去。
黛玉感觉两个手掌都火辣辣地疼，又不敢放手，只好一直忍着疼痛，强拉住缰绳。白马转弯后又速度依然不减，黛玉不敢强行让它停下来，于是任由它跑了许久。马和人都平静下来，黛玉这才温柔地操控白马调头，往回走。
白马的脾气其实相当温和，想来李斯特也是费心挑过，才挑出这么一匹适合黛玉练手的马来。
等黛玉折返回来，李斯特驾着黑马，已经逼停了棕马，却不肯轻易放闯祸的小鬼下来。
小少爷被李斯特吓住了，坐在马背上一声不吭。
一个管家打扮的人走过来，对李斯特说了些什么，又向李斯特深鞠一躬。
黛玉看明白了，应该是小少爷的管家在向李斯特道歉。
小少爷这才灰溜溜地从马背上跳下来，低着头向李斯特道歉。
黛玉的白马见了棕马就怕，不敢往前走，四个蹄子原地打转。
管家带着小少爷离开了，李斯特这才注意到黛玉站在后面。李斯特朝黛玉走过来，扶着黛玉的胳膊帮黛玉下马。
黛玉下马以后，翻开手掌一看，果然是缰绳把手心的皮勒破了，还好勒得不深，只有浅表出血。李斯特皱眉捧着黛玉的手，看黛玉手里的勒痕。
伊丽丝骑着红马回来了，她跳下马，也过来瞧黛玉的手心。伊丽丝拿出随身携带的小瓶子，倒了一点液体在黛玉的伤口上。
黛玉感觉手上的伤口更痛了，忍不住叫了出来。伊丽丝在黛玉面颊上轻吻了一下以示安慰。
黛玉叹了口气，看来今天不能继续骑马了，还是先回去吧。
黛玉从自己掌握的屈指可数的词汇里面，艰难地挑出几个单词，对李斯特表明她的意思。
李斯特对着伊丽丝交代了一句，就抱着黛玉上了自己的黑马。李斯特让黛玉坐在自己身后，特意把马骑得很稳。
伊丽丝骑着红马跟在后面。
李斯特把黛玉带到贝拉面前的时候，贝拉的反应在黛玉意料之中。
“我的大小姐，你一定是因为那些疯狂的行为而被神惩罚了。我还从来没见过哪个淑女会被缰绳勒伤手呢，这就是神的警告呀！”贝拉的声音过于激动，以至于带着呜咽声。
“那是因为你见过的淑女都是侧骑在马背上的，马儿根本跑不快。”黛玉最烦神神鬼鬼的说法，《论语》里都说了，子不语怪力乱神，怎么还有人遇到事就往鬼神身上扯。
贝拉以为黛玉明白了她的苦心，立刻点头道：“我早就说过，淑女根本不应该跨坐在马上，大小姐，你终于醒悟了。”
夏虫不可语冰，黛玉摇头，表示不想继续对牛弹琴，立刻能理解为什么薛虹不愿意在某些事情上跟自己多说了。
黛玉和贝拉坐上马车，同李斯特、伊丽丝挥手告别，接着车夫便驭马离开。
马车上，贝拉依然不放弃将“误入歧途”的大小姐往正道上引，一路上都在絮絮叨叨。
黛玉扭头看窗外，满脑子想的都是一定要赶紧把英语学会，以后再出来见李斯特，能不带上贝拉就不带。
好不容易到家了，今天这段路走了以往两倍的时间。黛玉进了自己的卧室，为了不让贝拉继续唠叨，她自己给自己换上睡衣。
男装穿脱都很方便，要是穿裙子，那非得依靠贝拉帮忙，才能从一层叠一层的衬裙里解脱出来。
黛玉套上真丝睡衣就躺在床上休息，折腾了半天，累得她全身酸痛。
贝拉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
黛玉闭上眼睛，在黑暗里发呆，这可以说是她来了英国以后过得最痛快的一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黛玉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她揉揉眼睛，仔细听，原来是贝拉在跟薛虹激情告状，痛斥李斯特这个魔鬼的使者，用尽一切手段诱使黛玉走上罪恶的道路。
“……先生，您可不能放任不管呀！大小姐再这样下去，全伦敦，哪个好人家的女孩敢跟她说话呢？以后也没有哪个好人家的先生肯跟她结婚了。”
薛虹的脚步在黛玉房门口停下来，他犹豫着敲响了房门。
黛玉叹气，不知道该怎么跟薛虹解释，要是他听信贝拉的话，可能再也不会让自己见李斯特了。
要是我有自己的房子就好了，这样我可以想和谁交往就和谁交往，不用看别人的脸色。黛玉第一次萌生出这样的想法。
“请进来吧。”
黛玉没什么理由不让薛虹干预自己的事。
和薛虹在一起，虽然比在贾府有更大的自由，但本质上还是寄人篱下，仰人鼻息。
薛虹打开门，两个人都进了黛玉的房间。
黛玉的床是精巧的龛式床，一部分被帐帘遮住，一部分上方建了华盖，黛玉坐在帐帘里，等着听薛虹的处置。
贝拉拿起搁架上的男装，像呈上证据一样举给薛虹看。
薛虹冷着脸，把男装夺过来，扔在地上，黛玉迎上他的目光，紧张得咬住下唇。
贝拉对薛虹补充道：“先生，您不知道今天发生了多荒谬的事情。李斯特小姐——我真不该用称呼上等人的方式来称呼她，这位‘绅士杰克’【1】竟然让大小姐换上男装，还让她跨坐在马背上，马场上好几十个人都瞧见了。”
薛虹转怒为笑，扭头看贝拉：“你说的罪行就是穿着男装骑马吗？”
贝拉本来气势汹汹，以为薛虹要跟她同仇敌忾，没想到薛虹的反应是这样的，贝拉绝望得说不出话来。
薛虹撩开帐帘，笑着问黛玉：“我的大小姐，你今儿真骑马去了？还穿了男装？哪儿来的衣服？”
“李斯特小姐借给我的，我今儿学会骑马了。”黛玉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贝拉，你先去忙吧，”薛虹扭头吩咐道，又俯身看向黛玉，“大小姐，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野呢。”
“那二爷以后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看了。”
“野啊宝贝，我喜欢。”薛虹真诚夸赞，不带一点挤兑的意思。
“可是，你也不能穿别人的旧衣服，”薛虹敛起笑意，“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二爷穷到连给女人买衣服的钱都拿不出来了。要真是这样，我还混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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