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扬帆起航

灵珠不辱使命，史湘云戴了一宿，隔天清晨便能睁眼。

        一阵气短咳嗽，娇喘微微。

        林黛玉躺在外屋的塌椅上闭目养神，听见声响，立马起身下榻奔到床边，坐下来抓住她的手：“阿弥陀佛，你这丫头可算醒了。”

        史湘云发傻一样看了她小半天，呢喃道：“林姐姐，你怎么也死了？”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赎出妓院回到贾府，因被卖过两回，只以为自己又被卖了才出的妓院，然后死在路上。

        “果真是伤糊涂了。我前些天让人去金陵接你，咱们在家里呢。”

        史湘云消化完自己脱险的消息，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林姐姐……那日我在房中绣喜服，家中突然闯进好多官兵打砸抓人……我才知道史家……没了……”

        年前她离开贾府是因为叔叔婶婶在金陵老家给她寻了户人家，她回金陵待嫁，谁知天变得那么突然，一下子从待嫁娘变成阶下囚。

        林黛玉一面听她语无伦次地哭诉，一面给她拭泪。

        史湘云哭累了，又昏昏睡去，紧抓着林黛玉的手不松开。

        林黛玉知她这几个月遭了大难，脱险后依然如惊弓之鸟。

        掰不开她的手，索性顺势躺倒，依偎着她再补眠一会儿。

        在这之前，探春在潇湘馆待到天蒙蒙亮时想着趁湘云未醒，自己快快回秋爽斋换身衣裳再快快赶回来。

        赶巧莺儿这时候来秋爽斋请她去怡红院跟宝二奶奶一起吃早饭。

        探春当即拉下脸，没好气道：“你回去让宝嫂子去林丫头院吃早饭，不然她都忘了自己还有个史妹妹。”

        莺儿拉她到一边，支吾道：“三姑娘，姑娘叫你过去其实是为了同你商量月钱的事。”

        探春管过家，对家中一团糟的财政心知肚明，体谅薛宝钗刚管家的难处，便随莺儿去了。

        这个月的月钱，王熙凤已经拿放高利贷收回来的钱勉强发了，下个月开始就得由新管家奶奶自己去想法子弄钱。

        其实薛宝钗请探春之前已经先请过王熙凤，不过都被王熙凤以身体不适回绝。

        王熙凤老早就看不惯薛宝钗素日里耍些借花献佛、利用小恩小惠笼络贾府人心的小把戏，更别说现在被王夫人卸磨杀驴夺了管家权移交给自己的新媳妇，她自然乐得窝在屋里诸事不理，冷眼等着看宝二奶奶舍不舍得从薛家拿钱去填贾家的窟窿。

        要说这王夫人真是不会做人，元宵家宴后迫不及待的就逼王熙凤交出管家牌子给自己的媳妇，哪怕让媳妇给王熙凤打下手个一年半载，王熙凤都不会这么寒心。

        晌午过后，鸳鸯带了许多药材和补品来潇湘馆，说是老太太叫她拿来给史姑娘吃的，又说老太太让林姑娘过去一趟。

        元宵那夜哭天抢地不肯放外孙女回姑苏的贾母，到底肯松口放人了。

        如元宵那夜一样，抱着外孙女哭天抢地地说对不起林女婿云云，就是一个字不提多少归还些外孙女的嫁妆。

        林黛玉心跟明镜似的，料想外祖母肯放自己走的原因无非两个：

        一是贾家私吞林家的钱被人传扬出去，她这个受害者若还留在家中，这件事便平息不了，会一直被下人们拿来当茶余饭后的谈资，闹得家中主子们全都没脸；

        二是她救了罪臣之后湘云，让湘云久留在贾府，万一被贾府的敌对势力知道，特别是忠顺王爷，这就又是一条小辫子，最好让她带着湘云赶紧回姑苏。

        而且她敢打包票，舅舅肯定为这事提前跟外祖母商谈过。

        前头她就说过外祖母不仅是她的外祖母，更是贾家的主母。

        就算她们一个是外祖母的亲外孙女，一个是她的内侄孙女，可关系到贾家的利益和安危，就留她们不得了。

        再说如今留她们也没好处可拿了不是。

        唉，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从贾母处回到潇湘馆，雪雁在外屋告诉她：“姑娘不在的时候三姑娘和宝二奶奶来过，没与史姑娘说上几句话就被她请走了。”努嘴指指里屋床上的史湘云，“这会子正没好脸呢。”

        林黛玉问：“是不是哪个碎嘴子把宝玉的亲事和我寻钱赎人的事告诉她了？”

        雪雁高高撅起嘴：“哼，我们几个都有说，就是要让史姑娘知道患难见真情的道理。”

        林黛玉敲她脑瓜一下：“你这蹄子还会跟我咬文嚼字。”

        进里屋看人去。

        史湘云从床里侧转过来脸，勉强扯起一抹笑：“林姐姐，姑奶奶（贾母）叫你过去干什么？”心里多少知道些应该是为了她的事。

        她现在是乐籍（贱籍的一种），贾府恐怕不肯久留自己。

        林黛玉避重就轻道：“为了我回姑苏的事。前头我磨了外祖母好久，她终于肯点头让我回去。宝玉成亲的事你也知道了，贾府我再待下去就成尴尬人了，只能知趣地卷铺盖走人。”

        史湘云不胜唏嘘人情冷暖，闷声道：“林姐姐，我跟你走罢。”

        林黛玉笑道：“你是我花两千两雪花银买回来的，当然得跟我走。”摸摸她消瘦的脸蛋，“我听包勇说了你在金陵的英勇事迹，可真是个疯丫头，回姑苏正好给我当个看家的女护院。”

        回姑苏的事就此提上日程，林黛玉在史湘云养伤的时间内仔细盘算了她们几个女眷要怎么平平安安地回到姑苏。

        外祖母自然是买了船只，并且还像上次送她回扬州奔丧那样，让琏二哥送她们几个女眷回姑苏。

        琏二哥估计是觉得这次没油水可捞，索性借口要出门办事，躲平安州去了，把这件不讨好的差事丢给旺儿，让旺儿再找几个家奴送她们回去。

        林黛玉担心的正是这些个送她们的家奴。

        回姑苏的水程最快也要一个月多，这么长的时间内，她担心这些个家奴万一起了歹念，把她们几个没几两重的女眷给绑了卖掉。

        左右没想出个好法子，找了包勇过来问话。

        包勇建议她去找京都有名望的镖局，请几个身手高强的镖师保驾护航，府中那些个外强中干的猢狲定然不敢造次。

        万事俱备，等林黛玉一行人坐上启程去码头的轿子，已是四月初。

        轿子缓缓抬起，在送行随从们的簇拥下一摇一摇地移动。

        轿中的她到底没忍住，挑起轿帘向后遥望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荣、宁二府府门上的巨型匾额。

        心潮澎湃，欢喜得好像胸脯要炸裂开来：爹，娘，我活着离开了。

        来到码头准备登舟之际，却被个意想不到的人喊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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