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开门大吉
林子里,一个顽童少年藏身树后东张西望,紧张观察着周围动静。
他却不知,此刻头顶的上方,正倒挂悬着一个白面恶鬼,一点一点朝着自己垂落下来,距离头顶仅已尺许。他耳朵耸动听到动静,缓缓抬起头,那头顶一双白面鬼眼正阴森森与自己狰狞对视。
“啊——鬼啊——。”
身上汗毛根根立起,他大叫着仓皇逃离,肝胆俱裂。
谁知没跑出多远,竟迎面撞到一男子怀里。顽童畏畏缩缩退后几步,那哪是人啊,分明是一个黑面獠牙厉鬼,正声音沙哑含糊不清地朝着自己发狠,“妖精,哪里跑!”,一边喊一边从身后掏着凶器。
随着那黑面厉鬼的掏动手势,他身后竟蹦跳而出一群黑脸猛鬼,纷纷手执明晃晃的砍柴刀,张牙舞爪着向自己逼近。
“妈呀——救命啊——”
小顽童倒也腿脚灵敏迅捷,一个翻身跳跃就朝着反方向急速逃离。谁知奔跑途中,又被一个身影挡住去路。
他心中发狠,再逃不出去怕是要死在这里了。那顽童嘴上小小虎牙突兀变长,竟长成锋利獠牙模样,张嘴便要朝着挡在前方的鬼影袭咬过去。
正当凌空即将咬上,那前方身影突然转过身来,赫然一个赤面凶鬼模样。
那赤面鬼见自己袭来也不着慌,抬手捻了一个明黄符纸,“啪”就拍在自己赤面鬼脸的额头上。
“啊——嗷——。”
小顽童仿佛看见一轮大日威严在顶,不由得两腿发颤,竟凌空失力摔落在地。一个翻滚忽就变成了个浑身漆黑的猫儿,瑟瑟发抖“嗷喵”叫个不停。原来是个小猫妖呵。
众鬼聚拢围成圈,堪堪将那猫妖围拢在圈里。也未有进一步动作,竟开始聊了起来。
“你们说,这小妖是炸着好吃,还是火烤着好吃?”
“火烤吧,这里柴禾多,现成的就有。”
“据说猫肉发酸,不咋好吃,可以考虑炖成汤。”
“我看它这一身的皮子倒是漂亮,剥下来做双手套也不错。”
“此话有理,你要皮子,我取猫肉,我们各取所需。”
“那就来吧。”
“来吧!”
......
众鬼围着小猫妖俯视下来,你一言我一语认真商量着。那小猫妖恐惧中竟听见众鬼在讨论着对自己的各种吃法,两眼一抹黑,瞬时惊吓昏死过去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
众鬼见此,终于忍不住纷纷取下脸上面具,笑个前仰后翻,眼泪都要冒出来了。实在是太损了。
要说这群人聚在此处是为何事,倒还得从前些天说起。
......
前些日子,河下镇书斋铺的生意格外红火,尤其是铺子里的志怪类书册颇受欢迎,眼看着志怪类目存货无多,店老板便大着胆往高了叫价,从五十钱一本甚至飙升到百钱一本。那些个买客不但不觉得冤,还纷纷抢着买。
但那些书客们也都透着精,在掏付银钱的时候非嚷嚷着要将那黄纸、朱砂拿做添头,不然就不买。书铺老板一合计,那些黄纸朱砂作价也就二三钱,白送都行,便按着买书赠送的形式被一沓一沓地随走了。
说来也奇怪,但凡店里没了这黄纸、朱砂,那些客人扭头就走,哪怕自己主动喊着书册价格可以商量,都不成。
近几日,沈家府上小厮从早到晚忙个不停,每日迎来送往一波一波的客人,都是少爷最近结交的朋友。登门最勤的是那吴家的公子和叶家的九小姐,这俩人倒还好说,可那些五大三粗的大汉甚至杀狗宰牛的屠子也三五成群日日登门,这倒是个什么事!
沈老爷单独将儿子叫到跟前,说书生要有书生的样子,近朱是赤近墨为黑,又欲旁征博引谈那古时某某结狐朋营狗友的悲事,才刚引个话头,便被儿子及时阻止,被撂下一句“真烦真烦,知道了”就赶紧跑了。
柏生经老爹一顿训斥,心想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便喊来诸位兄弟合计。只没两日,这沈府的家门就再没见粗汉屠夫们的身影了,就连着吴家公子和那叶家小姐也不来了。
过了几日,这河下镇偏隅的一处废弃园子悄悄换了主人,园子大门新提的匾额刻印“夭野”。正门进来的院子里,两棵腰身粗的柿子树扎根在围墙一角,高出墙头许多,正此时节树枝上还挂着许多红彤彤的柿子,眼瞅着都已熟透。
院儿内主厅楹额“如意堂”,一众工匠正忙碌着对这主厅重新修缮。园子连着大门共有两进,往里去有曲折通幽小路,小路两侧簇蔟青竹围拢,日光照耀下来,留下斑驳光点。小路尽头有个月门,白墙镂着几处莲花造型。
从月门一进去便豁然开阔,背依矮丘的偏处立有一小楼,楹额“快哉居”,是这第二进里的正居。立在此处,外面的一应嘈杂纷扰全都不见,幽静宁神仿佛自有天地。正居往外大片莲塘,如今大多梗叶枯败。塘边立着一凉亭,楹额“捉星亭”。
而当此时,亭子里竟聚着三个鬼面人,分别是那赤鬼面,黑鬼面,白鬼面。三个鬼面人聚在一处,手持志怪话本摇头晃脑,正钻研着里面的精深门道。
忽就看那赤面鬼起身,指手作剑,朝着另外两鬼凶狠道:“兀那妖精,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黑面鬼也不甘示弱,一手叉腰,一手虚握大刀扛在肩上,朝着身前两鬼喝道:“妖精,还不速速现出原形,更待何时!”
白面鬼两手托腮杵臂桌上,口上敷衍道:“啊呀!好汉饶命”,而那白鬼面具下,早已“咯咯”笑个不停。
待这三人脱下面具,可不就是华阳、柏生、雨莲三人,桌边还堆着厚厚一摞志怪书册和黄符朱砂等物。
自那夜合力制服青皮大鬼后,众人都对这些鬼怪离奇的事情上了心。庆功酒会上,当十数壮汉按功大小分得了足二百两银子后,不知谁脑筋大开,提出若是抓鬼能成为一门营生,不说发财,倒也能立命安身哩!
初时仅是随口一句的玩笑话,万没想到大家纷纷来了兴致。不一会儿,众人就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传闻那谁家闹过鬼,哪村有狐精......就连伏鬼的三名主力也纷纷加入了话题。聊着聊着,大家竟都安静了下来,陷入思索。嚯呵,如果这营生能成,每一个奇闻怪谈后面,不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么。再者,若能除掉那些离奇鬼怪,也能安定一方少生许多祸端,是好事咧。
当众人亲力亲为制服了大鬼以后,胆气都跟着提了许多。柏生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也没个决意,早已急不可耐。
“那就干!”
华阳雨莲也已熏熏然,看大家兴致颇高,双双附和,“干!”
“干!”
“干!”
......
众人尽饮碗中酒,一一行那豪侠模样将酒碗狠掷地上,噼啪碎裂一地残片,甚是快意。
只是临了结账的时候,柏生跟店家掌柜歉着笑,多付了许多碗钱。
从那日后,众人便常碰在一起,商量着什么大事。眼看着柏生家里不能再这么闹下去,诸男子汉大丈夫心一横,欲成事业便得下一番决心。于是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竟在镇上购置了一处产业。所幸地方偏僻,再加破败,倒是折了许多价。
只是出钱的只有一家,便是那叶家九小姐,大手一挥即是千两足银,直接将一处园子买下。要求只一个,众豪杰日后行事,诸事大小若生分歧需从华阳意。
众人正缺一个主心骨咧,听到此话,再联想到那麻衣公子的能耐,无不拍手称是。
至于那匾额上的名称落定,众人也讨论不出个什么主意来,又得纷纷看向这三人。于是在华阳的提议下,分别落定了这“夭野”、“如意堂”、“快哉居”的楹额名称,而到了亭子那里,叶小姐提议名为“捉星亭”,众人无不称好。
“大哥三妹,我这词儿说的不赖吧?要不再凶狠一点?”柏生望向二人,呲着牙。
“你的调调可以再压低一些,越是含糊不清,想来越是高深莫测,”华阳认真点评,却遭来雨莲捧腹,他指着手上书册无奈道:“这话本儿里的高人可都是这样咧!”
连日来的相处,让华阳对这雨莲熟悉许多,不知觉间也是谈笑如常没了当初的紧张。
关于这兄妹的说法华阳也颇无奈,太江湖气了,有失文人风骨。但他二人又不想被剌刀子放血,就由着柏生去叫吧。只是没想到,这十余壮汉也跟着瞎起哄,传着传着就传出来个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的说法,这下真是有口难辩。
“三位当家的,”狗屠子的声音老远传来,跑到近处了才气喘吁吁道:“来活儿啦!来活儿啦!”
......
小镇运河往南汇入著名的京杭运河,而与这京杭运河交错的便是淮河,从淮河交错处往东直通大海,而往西百余里远便是这浩浩洪泽湖。
这大湖与淮河的入水口,有一处天然水岛约么二三里长,四面环水绕流,按照风水先生的说法此处正是罗星宝砂之局。常言一个罗星抵万山,是聚气藏穴生旺的宝地。
这岛上一个渔村,约么十来户渔民,世代居住在此。也不知风水先生说的不准还是怎么的,这地方也未见出过什么大官大富之户。渔民们日出而作日落便返,除自给自足外剩余劳获也能在附近镇上换上些许银钱,日子倒也安宁自在。
只是近段时间,这渔村发生了一件怪事,渔民们每每去外湖打渔,竟一连许久都没了渔获,连那虾米螃蟹都不见到一只,每次拉网回来空空荡荡。
一次两次还好,可连日来次次如此,这让这村里渔民着了慌。胆子小些的都在猜不会是那湖里的神君在作怪吧!
也有渔民开始带头,往湖里扔活鸡活鸭做祭,谁知竟真有那巨嘴大口从湖里露出,一个吸溜就把鸡鸭吸进了水里,打着漩儿就消失不见了。隐隐约约三四丈长的影子在水底倏一现身,便隐没不见。
这下围观的村民炸了锅,竟真是湖君所为。他们又合力从附近镇上买来了猪牛羊拿去作祭。只见在那湖君嘴下,三两口后一阵血水冒出,就没了声息。
过了两日村民们再以鸡鸭去祭,水里终于没了动静,村民们心想这湖君大概是满意了,便开始到湖里撑船下网,嚯呵真灵哩,果真渔获满满。
船上的渔民还在高兴,水面下竟开始暗涌波澜,平静湖中居然凭空生出冲天巨浪,渔船瞬时掀翻。掉落水中的几个渔民也被突兀出现的漩涡卷动,被湖中现出血盆大口拦腰咬来,三两下竟把那些个落水渔民全给嚼没了。
自那日后村里就再没人敢去湖里打渔了,只是这不打渔就没得吃,眼看着村里生计所需所剩无几,度日逐渐艰难起来,村长便聚起全村愤怒青壮商量计策,人人矛叉在握,要和那湖里水怪好好算账。
自那后,不时有道士、和尚模样的身影来到这个地方,可他们烧几张黄纸念一圈降魔咒,混了几个跑腿的盘缠钱就灰溜溜跑掉了。
村民们正愁苦无奈呢,经多方打听,忽听传言百里开外有个名为河下的镇子,镇里有能驱鬼降妖的高人。村民一合计,咬牙凑出一百两碎银子去请那高人,约么着一时半刻就要到了。
......
这一路行来浩浩荡荡,落在前方带路的渔民眼里,身后一长纵队竟有十七八个高人,心想这下定然稳了。
而身后的众人属实第一次接活儿,除了素衫星月罗裙的三当家外,其余人心里多少都有些忐忑。
也正是这个原因,众人的第一次如意堂议事便是关于谁能去、去几人的讨论,临到议事结尾,果然一个不落全都来了。人多好壮胆,更多的还是图个新鲜!
众好汉行在路上便听那渔夫讲述了怪事因由,心中也是骇然。到地儿以后和村长稍一寒暄,就径直往湖边去了。落在村长和一众村民眼里,倒是行事干脆利落,果然像是有能耐的。
众汉子实在不想和他们聊太多,担心不小心漏了怯,再损了当家的神秘高深威严形象。
行至湖边,天色还好。三当家仔细观察过后,率先朝众人呼喝。
“风狼使。”
“风狼在!”
“上饵。”
“魁虎将。”
“魁虎在!”
“做引。”
“天雄、天威、天猛、天煞,上茶!”
“听令!”
“地猖、地狂、地刑、地囚携其余人等,准备接客!”
“听令!”
......
雨莲在前一阵呼喝,身后众人有条不紊开始各司其职,做陷阱的做陷阱,结绳索的结绳索。而那狗屠子和牛屠子,一个牵着绑满钩具的牛崽子扎到岸边作饵,一个将那动物的血肉杂碎抛洒在湖面当引子。
那些听起来颇有气势的花名,也都是出发前夕在议事堂临时起的,只为了听起来更加唬人一些。至于那天威、地猖的具体是何人,众人到现在也没分个清楚明白,心里只一条,只要当家的发话喊名就主动去应,准没错。
可有时也有意外,有心的村民反而会生出一些疑惑,“嘶!高,果然是高!听着就不一般,不过......那天煞星和地囚星咋那恁多人......总之......是高啊!”
华阳和柏生站一边,听那三妹沉着布令,好觉威风!这京里下来的就是不一样,见多识广,得跟着好好学。
待一切布置妥当,众人撤退远离湖边,悄悄伏下身掩藏起来。
时光一点点流逝,天色也渐渐昏沉下来,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可那湖面却没有一点动静。
“二当家,那水怪不会不来了吧?”狗屠子悄悄爬到三人身后,突兀的响声倒是把那前面的三位当家惊了一跳。
“嘘,再等等,别吵!”柏生赶紧阻止屠子别再发声。
“快看,那边好像有动静。”华阳轻声提醒。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水面一条开波水峰在湖面由远及近缓缓滑来,滑到岸边并未有何动作,在水里打个弯儿竟又隐了下去。
众好汉心中着急,不能就这样跑了吧!
当大家憋着一肚子暗气时,一道巨浪从水面突然掀起。自那巨浪的中心,赫然跃出一个须尾三四丈长的大怪鱼,一待落在岸边,只一口就咬在了牛犊的半截身子,拖拽着就要往水里去。
“兄弟们!接客!”
还未待雨莲发号施令,柏生早已急不可耐,奋力嘶吼出声!
号令一处,隐于湖边林子里的众汉子再不隐藏,迅速起身拖拽钩索。这钢筋铁索一头连着湖边牛犊身上钢钩,一头远远缠在岸边的巨大树根固牢。忽见岸边的巨木猛然一震,竟发出了“嘎嘣”的断裂声!众汉勇再不敢留力。
“杀!”
“杀!”
“杀!”
.......
喊杀声冲天而起,周围村民被这十数壮汉喧声夺魄,只觉豪迈。可再细看那汉子们的肩背,竟已被绷紧的钢索勒出了条条血痕,还倒退着在往湖边退去,一时间血勇当头全都赤膊上来,人人紧抓钢索往回拉扯!
那湖中水怪在水中占利,端是力大无穷。吃痛中猛然一个摆尾,岸边巨木竟“噼啪”断裂,眼瞅着这拉着钢索的一二十人就被往湖里拖去。
“我来!”
雨莲沉声厉喝,单手牢牢抓住钢索的尾端。失力的钢索瞬间绷直,抓扶不稳的几个壮汉竟震得筋麻脱手。可这仍然不影响她牢牢抓住钢索,与湖里的水怪形成僵持。
她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脚下猛地形成一道气旋。气旋散落,在众人目瞪口呆中,只见她拉着钢索正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岸上拖走。
众人见此,心中振奋,“杀”声再次响起,纷纷拉紧钢索往回拽。
天黑了下来,老弱的村民使不上力,便燃起一束束火把照亮儿。隐约里,那大水怪的半个身影已经裸露在岸边水滩,扑腾中掀起巨大水浪。
“大当家的,接下来就看你的了!”雨莲急声朝着身前帮忙拖拽钢索的人影喊话。
华阳听此,早已做好准备。在周众匪夷所思的惊讶中,突兀隐去了身形,再次出现时已是三五息后,堪堪停在那湖边大水怪的近身咫尺处。
他心中惊骇,有苦难言。走到近处,那大水怪张起嘴来如一个漆黑洞穴,一呼一吸间腥风拉扯,自己的身形都快稳不住了。万幸这隐身的法门灵验,自己远远行来并未让这大水怪发现端倪。
当大水怪突然发现眼前有人靠近,正准备挣扎暴起,一张不起眼的明黄小符轻飘飘拍在了自己的头上。
“嗷——”
大水怪只觉天上太阳从亿丈高空中砸落在自己的身上,蒸腾烈焰直接灼烧着自己的灵魂,身躯百窍处处如火焰焚烧。
惊天的痛苦嘶鸣声从水怪口中呼啸而出,震得华阳头皮发麻,几欲作聋。
不一会儿,那啸鸣声逐渐低沉下来,像一个叹息隐在了风里。倏忽间没了气息,只余一个完整庞大的身躯死死躺在岸上。
“天魁天罡!天威地狂!众星听令!拉!”
“得!令!”
一声呼喝过后,人声喧然鼎沸。这大水怪在岸上不折腾了以后,十数名壮汉卷起钢索就往岸上拽,在三当家的抵力下,一点一点拖到了岸上。
嚯呵,竟然是一条四丈长的巨大鲶鱼,俨然已经成了妖身怪,再差点火候就要化形成精了咧!
待这巨身鲶鱼怪被拖到岸上,十数壮汉连同周边渔民纷纷举起火把欢呼起来,村长看着这一幕,想到死在这鱼怪口中的村民,眼上也是悲泣之下冒出了泪光。
......
篝火燃起,酒碗相碰。此夜醉豪杰。
在火焰跳动中,有稚童歌声从远处悠悠传来。
“春风呼兮,垂柳扬扬。”
“夏雨沥兮,茅上珠光。”
“秋霜凝兮,忙晒渔网。”
“冬雪簌兮,快回家乡。”
“阿爹阿娘,着换罗裳。”
“阿姊阿妹,唤汝吃糖。”
“阿姊阿妹,唤汝吃糖.......”
歌声凄楚悲凉,唱着唱着气息就断断续续难以为继,后面的歌声里几乎全是伤心哽噎的声音。
众人回头去寻那凄楚歌声的方向,只见一个八九岁大的孩童从远处黑暗的夜色里失魂落魄地走过来,嘴上还残留着许多血迹。
华阳这一行人纷纷好奇,打量过去。
“那是谁家的孩子?怎么那么哭得恁伤心?”华阳好奇。
村长听到这问,也是叹息,“前几日,去湖里打渔被那湖怪吃掉的,就是这孩子的父母和姊妹,如今他们家就仅剩他一个弱童了。”
“不过这孩子也并非那死了的夫妇亲生,而是他们在林野里拾回来的野孩子,那时估么着才三两岁大,不知道是被哪家狠心的给丢弃到这里的。”
“那夫妇膝下两个女儿,见这崽可怜,就收养在家里了,倒也成了一家人。”
村长看着那个小男童从身边经过,问道:“四小子,你嘴上咋血糊糊的呢?”
那小男童哽噎着说道:“刚才吃鱼,没烤熟。”说完,就离开了众人的视线,孤零零地回了。
众人看着那娇小可怜的背影,在知道他的身世后,纷纷感慨唏嘘。
忽然远远听到仿佛有人惊叫声传来。
“村长,不好了!”远处的人声传过来,走到火光底下才看到那人慌张神色,“村长,不好了!不好了!”
“慢慢说,啥事不好了!”村长呵斥。
“那大鱼怪......哎呀,我说不好!你们快去看看吧!”那村民说着就举起火把给众人引路。
华阳和一众豪杰看他慌张,应该是有情况,便纷纷举火把,起身跟了过去。借着火把的光亮,众人再次来到这岸边那大鲶鱼怪跟前,眼前景象让众人倒吸凉气。
鲶鱼怪的尸体,从巨大的鱼头开始,一直到三四丈开外的鱼尾,全被挠了个稀巴烂,两只鱼眼垂掉在外,内脏一片空洞,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掏了出来吃掉了,从爪痕上看倒像是遭到猛兽来袭一般。
众人心惊,这水岛上可从未见过什么猛兽的呀!
“这是什么猛兽来撕咬挖挠的?”
“你们看,那鲶鱼怪身上很多个虎爪子勾挠印记呢!”
“不像不像,看起来没那么大,要小上许多!”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只以为是什么成群的野兽来抓咬的了!也只好作罢纷纷回返。
华阳和雨莲看到此幕,觉得颇不正常,待篝火宴饮结束,便又召起大家聚在一起商议什么事。不一会儿,众人纷纷点头应和。
......
次日,天光放亮。
众壮勇早早从休歇的渔民家里起身,谋在了一起。暗哨已经放出,就等传信。
没多久,就听到远远传来的暗号鸟鸣声。华阳三人戴上准备好的面具,其余众人将锅底灰往脸上一抹,便向着林子里的哨声处摸去。
那昨夜唱歌的小童正孤身行在林子里,不知在想什么咧。
“阿爹阿娘,小四想你们……”他拿着小木棍,在地上努力描画着爹娘的模样。
远远草丛里,华阳手势下压,众人纷纷散开各寻其位。
“上!”
一声呼喝,一众鬼面修罗突然就从草丛里蹦跳出来,张着凶残大嘴就要朝那小童扑去。
那小顽童突兀见到这些鬼怪,吓得赶紧逃窜。可楞是架不住有心算无心,将他逮了个正着,露出本来面目竟真是个小妖精。还是个能化人形的猫妖咧!
.......
这吓昏了的小猫妖被众人提着,寻到了村长家门前。村长见此,也不再辩驳,竟先摇头叹息起来。
“四小子,哎......”
原来这村长昨夜并未全说实话,他早就知道这邻家的孩子是个猫精,是那村里夫妇从山林里带回来的。只是这猫儿化作的人形孩童模样,乖巧可爱,哪里是那传说里的吃人模样,便在村长的同意下,悄悄留在了村里,由那对收养的夫妇抚养长大,如今也有五六个年头了。
小渔村在水岛上,四周流水环绕世代与外隔绝,除了每日撑船与外往来,这水岛上断然是不会有其他走兽突兀出现的的。不但这猫儿精懵懂不知自己身世,就连村长都搞不清他的由来。
众人讨论着这地上猫儿离奇,却见那猫儿在地上一个滚动,忽就化作一个面目清秀的小童子来。
那小童也不逃遁,只蹲坐在地嚎啕大哭,口中模糊喃哭着“阿爹阿娘!小四被人欺负!”,哭到痛处,眼泪哗啦掉落,竟哽噎起来。
一众粗汉一时为难,倒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鬼?你叫什么名子?”突然一阵芳香气息,猫儿精身边蹲下一个素白衫裙的女子,盈盈笑着看过来。
小猫精抬头看着这女子模样,逐渐停止了抽噎哭泣,但还是别过头并不打算说话。
华阳走到近前,见那猫儿童子倒是可爱,想来也不会伤民,便起身朝着村长以及围拢过来的村民说道:“村长,水怪已除,此行顺利结束,我们也该告辞了。”
声音方落,老村长连同周围村民呼啦啦弯身就要跪下磕头,被华阳和众汉勇及时扶起,村民们眼中含泪,感激不已。
只见村长着人取出一个红色布囊......
来了来了!众汉子见此,很是兴奋,翘首盼着村长把布囊打开。
“感谢三位高人及众位壮士豪侠,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村长将装在红布囊里的银钱双手举起,递到华阳跟前。
华阳见那村长老迈,本想推辞一二少拿些许,却听身后雨莲声音传来。
“那就多谢村长了!以后再有什么精怪作乱,尽管着人来河下告知。大当家的,收下吧。”
华阳听此意,也不好再扭捏,便接过来银钱,教给了身后柏生保管。
众人抱拳告辞,村民们与这恩人们交手握臂一阵依依不舍后,便目送他们转身离去。
“带上我可以吗?”
那猫儿精化作的小顽童突然站起身,朝着前面即将走远的众人背影大声呼喊。
华阳三人及众汉子回转过身,看那小小身影。华阳笑了,柏生笑了,雨莲笑了,众汉子也都笑了起来。
这猫儿童子爹娘姐妹皆葬身鱼口,如今身边再无亲人。当那十余个外来人在岸上和湖里水怪拼着命的时候,他就躲在远远一边看着呢。这些人,可都是自己的恩人呀!
虽然方才众人在林子里作怪捉弄了他一番,把自己吓个半死,可现在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里突然就空落落的,说不出来的难受。此时他不但不怕了,反而怕他就此离开一去不返呢!不管了不管了!他张声就朝那群即将走远的背影喊了出去。
却说那离去的众人为何突然都笑了起来,原来他们在离开的时候,也在低声嘀咕着。
“你们说,那个小猫儿如今无父无母,会不会想跟着我们一起走?”
“不会吧,这里的生活不是挺好的吗?可天天都有鱼吃咧!”
“跟我们走了话,谁来养他啊?”
“大当家的呀。”
“他应该会自己抓耗子吃吧?”
“去去去,真恶心咧!”
“我赌那小子不会跟我们走!”
“我赌他想跟着走。”
“我也赌,算我一个!”
……
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中时,突兀听到身后的小童果然喊话过来,可不顿时都笑了么!
“小孩儿,你会抓耗子吗?”柏生回头喊着。
“我会啊!”那小顽童声嘶力竭。
“哈哈哈,那你就来吧!耗子管饱。”
柏生被华阳和雨莲按在地上,闭嘴吧!
那小童高兴地往前奔跑追去,刚跑出几步突又停下,他回头看了看村长,见村长正朝他点头笑哩!他回过身紧紧地抱在了村长身上,抱了一会儿,撒着欢就去追那前方走远的身影了。他开心地跑啊跑跳啊跳,不知怎么的眼泪却掉下来了,一面笑一面掉,一面掉一面笑。
......
“二当家的,其实刚才我说自己会抓老鼠,是怕你们不要我咧!我没抓过呀,你能教我不咧!”
柏生咧嘴抽搐,身后众人“哈哈”大笑。
“小鬼,你叫啥?”
“父母在世时,给我取名四时,但是大家常叫我小四。”
“四时?春夏秋冬吗?好名字咧,四时好,四时好!”
……
秋天越深,即将入冬咯!
河下镇偏隅一个名为“夭野”的院子大门缓缓拉开,一个棉花袄小童嘴里咬着红彤彤的柿子,坐在门槛上,好奇地看着门口往来的行人。
他从来没见过这种光景,但凡看到大门前零星有人经过,他便欢喜地起身,像模像样地朝那行人连连拱手,这可是大当家手把手教的哩。
过路人看到这童子讨喜模样,也纷纷笑着朝他拱手过来。
“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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