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翌日清早，严时和唐栗在何全家用过简单的早饭。严时没忘记答应张婆要帮她找回戒指的事情，刚好何全要回镇政府办公，两人便一同出了门。

        唐栗想跟严时一起去找戒指。严时抬头看一眼灰白色的天空，不确定当天会不会下雨，又想起昨日上山下山一路险阻，有两次她脚下一滑差点就摔跤，幸好他及时扶住了她，于是他拒绝她跟着，捏捏她的脸蛋哄道:“你别去，待在这儿等我，我找到戒指马上回来，然后跟你一起坐车离开。”

        唐栗不乐意，还想开口争取跟他上山，偏偏这时何全妹妹的女儿，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一手拿着画册，一手拿着画笔，走过来缠上唐栗，要她教她画小红花。唐栗只好作罢，目送严时离开。

        唐栗在何全家等着，从早上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下午，都不见严时回来。她急了，几次要出门去找严时，被何全妻子拉住了劝道:“你别急，你现在这时候出去了，要是等一下你先生就回来了呢？再等等吧再等等！”

        又等了一个多小时，何全都办完公事下班回来了，严时还是不见人影。

        唐栗真急了，直接往外走，“你们别拦着我了！我一定要去找严时！他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他不认识路的，我怕他有事！”

        她担心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何全连忙说:“好！我跟你一块去找！”说毕把他的旧公文包往桌上一放，拔腿往外走，很快地跟上唐栗。

        两人刚走到何家附近的巷子口，面前猛然出现一个人影，唬了他们一跳。

        是严时回来了，他站在他们跟前，背对着夕阳，整个人叠在阴影里。因此他们一时间看不清楚他的脸上和身上，等看清了，都大吃一惊。

        严时脸上沾了泥巴，身上的衣服是湿的，裤管还滴着水。唐栗忙向他跑过去，拉起他的手，焦灼地问:“你怎么啦？怎么回事……”不等他回答，她又猛抽一口凉气，声音都颤抖了:“你……你流血了？”

        她看见他白衬衫的领口，被染上了一片红色。她又抖着手去摸他的后脑勺，把手抽回来一看，手心都被染红了。

        “你……你怎么回事啊？”她哭了出声。

        “我没事，我就是不小心从山坡上滚了下来，磕破了头，然后又不小心掉进河里了。幸亏你前阵子逼我去学游泳了，我没事……”

        严时嘴上说着没事，还挥动胳膊踢踢腿，表示他还很精神，让唐栗跟何全不要担心。可他们哪能不担心啊？唐栗极力忍住泪水，跟何全一起先把严时搀扶到楼上房间去。

        见客人受伤，何家人乱成一团。何全妻子立即找来消毒药水和绷带，又把围观的几个孩子赶走。何全帮着严时包扎头上伤口，先止住血。唐栗则帮他擦干净脸上和手上。

        等严时换上一套干爽衣服后，何全提议:“头部受伤可不是小事，还是去检查一下吧？不过我们镇上的卫生院条件有限，最好还是去市里的医院。”

        唐栗连忙说:“那我们就去市里的医院。”

        何全挠挠头，有些为难地说:“市里的医院离我们这里有一百多公里路程呢。现在天黑了，没有汽车坐了，我又还没考到驾驶证……”

        唐栗说:“那有车吗？我开车好了。”

        何全想了想，“邻居家有车，我可以向他借。”

        在一旁听了半天的严时摆摆手，说:“你们别折腾了，我先不去医院，我感觉我没问题……”

        唐栗打断他的话，大声说:“这哪能靠感觉啊？你现在是头部受伤了，是小事吗？一定要去医院！”

        严时顾虑重重，看着她说:“可是这里离市医院那么远，路又不好走，你开车怎么行呢？”他其实是担心她的开车技术，据他了解，她考了驾驶证之后就没碰过方向盘了，让她开车在山路上走一百多公里，要是一不小心翻车了，害她搭上一条命，那怎么行？

        她才不顾虑这些，她执拗地一定要送他去医院。很幸运的是，何全那位做小生意的邻居家里不仅有车，还有个古道热肠的儿子。小伙得知事情原委之后，愿意开车送严时去医院检查。他驾驶技术一流，平时开车往返市区惯了的，送个人去医院，对他来说小菜一碟，就是顺便帮个忙的事儿。

        于是，在小伙的帮忙下，唐栗等人顺利来到市医院。小城市的医院，不像大城市那样多人。何全帮忙跑腿挂了号挂了急诊，很快就轮到严时进诊室检查了。

        医生帮严时做了ct，确定他没有脑出血，只是皮外伤，在帮他重新包扎好伤口，给他开了点药之后，就让他回去休息了，连住院观察都不用。

        仍是小伙开车，送他们回木子镇。唐栗和严时同时想到，应当要好好感谢小伙和一路陪同的何全。于是在途径一间小超市时，他们提出要进去买点礼物。小伙和何全都笑着说不用不用，唐栗和严时还是坚持要去买。

        严时毕竟受了伤不方便走动，便由唐栗一个人进去买。她早在心中想好买些什么东西了，一进去就直奔放置烟酒的货架，买了两条好烟和两瓶好酒，是送给那小伙和何全的。然后又买了许多水果零食玩具等物，是要送给何全家人的。

        “真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一天啊。”原本以为今晚不用再忍受硬硬的木板床以及会露出他两只脚的儿童被子，结果在月亮再一次高挂之时，严时还是躺在那张硬硬的木板床上，身上还是盖着那遮不住他两脚的儿童被。

        唐栗很愧疚，“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任性，跑来这地方，你也就不会……”她伏在他旁边的枕头上，离他的头很近，也就很分明地闻到他头上伤口的药水味，混合着血腥味。

        她又要哭了。

        她今天哭第几次了？从知道他受伤开始，她动不动就流泪。他怕了，连忙拍拍她的背安慰她，“不是你的错，今天的事情是个意外，是我不小心。来这里一趟，也并不是毫无收获的啊。我上山帮张婆找戒指的时候，放慢了脚步，觉得沿途的景色还不错。空气清新，满眼绿色，是很难得的自然宝藏，平时我们是看不到的。”

        她眨着湿润的眼睛，“真的吗？你不怪我？”

        他轻轻笑了，“我为什么要怪你？我不怪你。我再说一遍，今天的事情是意外。”

        “意外？我讨厌意外，以后不要再有这样的意外了！”她仿佛想到了一些可怕事情，猛地摇摇头，扑到了他身上，把脸埋在了他身上，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他的下巴下方就是她的头发，随着她的颤抖，她的头发也颤抖，触到他的下巴，下巴就痒痒的。触到他的鼻尖，他忍不住要打喷嚏。

        “不会了，以后我会小心的，不会再像今天这样。”他回忆起今天在山上，他一时失足，滚下山坡，头磕在了一根粗树干上，瞬间感觉脑子一片空白，像失忆了似的，都忘了自己原来要干什么了。后脑勺有液体流过的温热感，他伸手一模，竟抹了一手鲜血。他以为那已经是够倒霉的了，料不到爬起来走了没两步，脚下又一滑，这次是整个人往前扑去，一头栽到河里去……

        爬上岸后他心有余悸，如果不是前阵子学会了游泳，他肯定就没命回来了。

        他不向唐栗讲述这些惊险经过，可唐栗似乎跟他心灵相通似的，她都感应到了。她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像发冷，需要抱他抱得紧紧的，需要把手掌贴在他的背上，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她才能入眠。入眠了也不安稳，好几次醒来，一醒来就睁眼看着他。要听到他熟睡中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她才安心。

        天刚亮，习惯了早起的老人借用了何全家的炉子，熬了一碗浓浓的中药。难为她一把年纪，还一手摸着楼梯栏杆，一手端着碗，诚心诚意端着爬了三层楼，敲开严时所在房间的房门。

        唐栗开门，一脸惊愕地看着张婆端着药走进房。

        “小伙子，喝了这碗药，包你的伤很快就好。”

        刚爬完楼梯，气有点喘不过来，但是能听清楚她说什么。

        严时连忙从床上坐起来，“张婆，不必客气了，我们今天就要走了……”

        看着张婆手中那碗浓黑色的液体，他眉毛拧成了一股绳。

        这可不是唐栗的药膳汤，这可是不知道里头搁了什么东西的中药，散发着强烈的古怪的气味，他实在不想喝。

        张婆是个很感恩的人，严时昨天帮她找回戒指，她一心想着为严时做点什么，于是便用“名贵”又“难得”的材料，为严时熬了这一碗中药，岂料严时竟然不想喝。她不由得苦口婆心劝道:“你就喝了吧！对身体有好处。不是看你人好心好，我才舍不得给你喝。里头的药材我拿去药店卖钱，能卖好多钱了呢！”

        严时干笑着说:“是吗？真谢谢您……”

        一旁的唐栗见张婆也是一片好意，便悄悄在严时耳边说:“你就喝两口吧，她经常上山采草药的人，还能让你喝毒药吗？”

        听唐栗都这样说了，又看张婆一脸诚恳，严时不好拒绝，只好接过了碗。

        严时鼓足勇气，捧起碗喝了一小口。

        岂料那浓黑色的液体一触到他的舌尖，他整个人就像触电似的，浑身一颤，“呸”的一声把药吐了出来。

        唐栗和张婆都一脸骇异地望着他。

        只见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许久许久没发出声。

        唐栗推推他，他抬起茫然的眼睛，低喃:“苦？苦味？这药是苦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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