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火锅
真可谓张晴的嘴，骗人的鬼。
廖挽星立在客厅里僵硬地微笑着，她的面前，一对中年夫妇正拉着张曦坐在沙发上问长问短。
待张曦与那对夫妇你一言我一句攀谈得激烈时，她一把拽过张晴压低声音，质问道：“不是只有我们几个和李成溪吗？你爸妈怎么来了？”
张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她，疑惑道：“接风饭诶，没爸妈在还算什么接风？”
“你也没说伯父伯母在啊。”
“稍微动一动脑子应该就能猜到吧，接风饭诶……”
此刻，廖挽星一下子就读懂了张晴眼中的复杂是为何物，那是一种，同情傻子的眼神。
“你说你怕和你哥、还有李成溪单独吃饭尴尬，我才答应留下来陪你的，可现在伯父伯母都在，长辈多能说会道啊，你能怎么尴尬？”就算对方是张晴，故意话不说全叫人误会也依旧不可原谅，况且这是一家四口的家宴啊，捎上李成溪还说得过去，毕竟人家从小和张曦情同手足。但是她呢，彻彻底底一个局外人，以她对自己性格的了解，留下来必定无地自处。
她不由地有些恼，撒开张晴，直接道：“我回去了。”
见她进屋收拾东西准备走人，张晴赶紧拉住了她，大眼睛使劲眨巴了两下，好声好气地劝：“别啊，你刚才明明都答应了！”
话是不错，答应了再反悔确实不厚道。可廖挽星刚心软没两下，脑子里复又闪过方才，张曦懒洋洋地抬起眸，一脸漫不经心地问“你是……”的场景，耳根子一红，心下一横，郑重地拽起官腔：“我本来就是为了画稿来这的，你们的家事我没理由参与。”
张晴见软磨磨不动她，松开了手，一脸失落地立在原地，好像也不打算拦她了。
“那么，下次见。”廖挽星平静地整理完拎包，吐出此句。
“我是打算今天和爸妈说来着的……”
嗯？廖挽星手都搭在张晴房门的把手上了，却听见身后突然响起了这么一句，理性告诉她千万不要理，推门，出去，和张曦及其父母道个别，然后立马回家才是上上策，但好奇心实在是太不讲道理了啊！想和爸妈说？说什么啊？
于是廖挽星顿住，等着她说下去。
“说我喜欢李成溪很久了，请他们答应我和他结婚。”
“嗯？”
廖挽星满脑子都是“这孩子疯了吧”，“嗯？”完一声后忍不住回头皱着眉又用力地“嗯？”了一遍。
正经话倒是被吓得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疯了。”张晴低着头小声嘀咕。
“自信点，把‘可能’去掉。”廖挽星说。
“哎呀，但是今天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嘛，我都跟他告白那么多次了，他都不温不火地耗着我，那我有什么办法？只好让长辈们介入咯。”张晴神秘兮兮地继续道，“我跟你说，我爸妈和他爸妈关系也特别好，他爸妈可喜欢我了，有了长辈们介入生米煮成熟饭才快嘛！”
“你在说什么东西？”廖挽星觉得自己如果是漫画里面的人物，现在头上一定顶了一大排竖直黑线。
“就是准备在我爸妈面前跟他摊牌咯。”张晴摊摊手，“我要用实际行动向他表明，我喜欢他从来不会顾及什么退路。”
“我怎么，好像还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没事没事，问题不大。”张晴背着手笑道，“就是如果廖姐姐能留下来的话，就能给我壮个胆了，爸妈揍我的时候也能有人拦着些……”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愣是廖挽星也拒绝不掉了。内心洪湖猛兽一阵翻腾，频频感叹张晴真的是太彪了，反复纠结于下一句话是该任其自生自灭呢还是拦着点呢。
还没纠结出个结果，房门被从外推开，张晴的妈妈站在屋外，莞尔一笑：“小廖啊，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吧。”
好嘛，大概这就是天意吧，她注定要成为这一段荒诞历史的见证人了。
自从听了张晴那番惊天动地的自白，廖挽星一下午都觉得脑壳有点疼，躲在张晴房间里把画稿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后来，又将手伸向了张晴床边仅有的那几本书，翻看了几页，半个字都没看进去。
张晴则坐在电脑桌边化妆，已经快有一个小时了。廖挽星侧目看她几眼，原本她还持有怀疑态度，毕竟与张晴认识了两年，却从不曾从张晴口中听到过李成溪的名字，要真是特别喜欢的人，怎可能不天天挂在嘴边呢？
可原本出门化妆十分钟搞定的人，现在搁这遮瑕半小时，描眉又是半小时的，廖挽星便断定了，她没有撒谎。
房门外张曦正和他母亲对话，声音不大，却也不难听清。
张曦说：“李成溪到小区门口了，我去接一下他。”
张曦母亲说：“那你顺便买点饮料回来……对了，去问问晴晴和小廖要喝什么饮料。”
于是房门就被从外推开了，张曦倚在门框上还未开口提问，张晴便抢答道：“可乐！谢谢。”
回答时正对着镜子刷眼睫毛。
张曦听后垂下目光看向坐在床边廖挽星，问：“你呢？”
廖挽星微笑了一下，从容道：“我都行。”
张曦便不再多问，退出房间了。
又过了十多分钟，张晴才终于对自己的妆容满意了，从镜子前转过身，把脸凑到廖挽星眼前，问道：“怎么样？好看不？”
廖挽星会心一笑，夸张道：“好看，我们张漫画家人美心善，不化妆就已经够国色天香的了，化了妆那就是不可方物啊。”
张晴听了，一脸得意，又坐回镜子前面细细端详起自己的妆容来。
“我们是不是该出去搭把手帮个忙什么的……”廖挽星犹豫地说。
“哎呀，就是个火锅，准备起来很快的。”张晴选了一根头绳，开始绑头发，“而且做菜这种事情，还是我哥比较擅长，交给他就行了。”
廖挽星想了想，又问：“你之前怎么没跟我说过你喜欢的人叫李成溪？”
张晴答：“是吗？不过，廖姐姐看着也不像是喜欢聊八卦的人嘛，所以自然不会跟你说这些啦。”
廖挽星莫名就觉得自己被说服了，便不再追问。心情复杂地瞄了张晴好几眼，想到一会餐桌上这丫头足以惊天地泣鬼神的发言，就直欲摇头。现代人都有替别人尴尬的毛病，廖挽星自然也有。
磨磨蹭蹭到太阳西沉，火锅终于是搬上了餐桌，廖挽星觉得自己不做些什么实在是不太好，于是凑到厨房问张曦：“我来分碗筷吧。”
张曦忙着洗油麦菜，闻声头也不抬一下，冷冷说道：“左下方就是。”
是错觉吗？廖挽星莫名感受到了一丝敌意。于是僵硬地蹲下身，打开柜子拿出了六副碗筷、碟子和杯子。
廖挽星本想挑一个远离张曦，远离李成溪，远离两位长辈的位置，结果算了一下这样的座位是不可能在三次元的一张桌子上存在的，于是姑且贴着张晴的左边安安静静地坐下。
左手边是两位长辈，面前正对着张曦，然后斜前方，也就是张晴的右手边，坐着同样是好多年不见的大学同学李成溪。
好嘛，这俩人还挨着坐，这出戏演的，只有身为观众的自己在捏汗吗？真就皇上不急急死太监呗。
然后目光笔直地看向李成溪，话说从这人刚一进屋时她就想说了，这人也长得太好看了。本来大学的时候就被称作音乐学院的院草之一，现在更是不得了，熨烫平整的白衬衫配藏蓝马甲，中分短发金边眼镜，皮肤好得她一个女生都羡慕。
大学时她不太在意周围的人所以并不能理解，现在她突然就顿悟了，难怪张晴觊觎他美色十七年，也难怪这人能当成海王，斯文败类型永远吃香啊。
说起来此等能打的颜值为何仅被称作院草之一，这就不得不提到另一位院草，张曦同学了，这两人一个是帅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平易近人好相处，可就是能让人感受到明显的距离感和分寸感，另一个则是帅得不拘小节，打耳洞留长发，看着个性张扬不好惹可偏偏待人接物温和谦逊。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哪个型的更吃香那可真不好说。于是两大势力暗暗斗争了两年，两年后张曦留学进修离开了申师大，李成溪才成了不折不扣的院草。
当然传言是不能尽信的，这两人后来一个成了情圣，一个混了社会，什么分寸感，什么温和谦逊，都是假的，呸。
腹诽结束她将目光从李成溪身上移开，下意识地去看餐桌对面的那位“温和谦逊”。
结果，四目相对……张曦见她看了过来，才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拿起桌上的一瓶椰奶，打开，然后倒了一杯。
廖挽星觉得自己脑袋里那块方寸之地，现在一定塞满了问号。因为张曦方才那眼神，就跟要吃人了似得？怎么？自己是哪里惹着他了吗？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吗？
不过，没几秒廖挽星便总结出了答案，是啊，这是人家的家宴诶，这里坐着的，都是人家的父母，妹妹，还有好兄弟，自己一个局外人赖着脸皮来这蹭吃蹭喝，哇，那确实是挺烦的啊。
于是自我答疑完成，还不忘侧头瞪张晴一眼，想用眼神抱怨，结果张晴正仰头喝着可乐，愣是把她无声的控诉给无视了。
“咚”，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吓得廖挽星差点打了一个激灵。回头看见张曦起身将一杯椰奶搁在了自己面前的桌案上，手臂横在刚开始冒热气的火锅上方，一手盖着杯沿问道：“饮料，这个可以吗？”
“可以！可以……”廖挽星被吓得连应两声，才看着张曦松开杯沿，缩回手坐回了椅子上。
大哥，你这样我哪敢说不可以啊。
此刻的廖挽星战战兢兢地低头看向自己面前的椰奶，如是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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