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陆梓阳实际上倒不是个聒噪的人，梁竹忙正事的时候他不会去打扰，就只是坐在那戴着耳机听歌，梁竹布置什么任务他就做什么，做完了就自己玩自己的。
梁竹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见他还在画天气图，安安静静待着的时候看上去还挺赏心悦目的。
梁竹倒也不是有意要去研究人家的外貌，只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觉得陆梓阳这副皮囊实在是太招人眼了，让人总忍不住想多看一眼，是人之常情。
陆梓阳忽然抬头，梁竹正正接上他的目光，看他含着笑问自己：“晚餐想吃点什么？”
梁竹避开视线，回到座位，“我都行，你真不回去啊？”虽然早已预见所谓一个小时的加班就是幌子，但没想到的是陆梓阳竟然真的还要陪自己一块上夜班。
“不回去啊，我都说了要好好学习。”
“噢……”
陆梓阳挑起一边眉毛，似是不解：“怎么了？”
梁竹摇摇头，沉吟了片刻，也不知该怎么说。
这种年纪，这种……长相的男人，应该正是爱玩的时候吧，不至于真的拿好学当由头陪自己在这种枯燥的地方待了一个白天还要待一个晚上。
一般情况下，不是应该差不多就行了吗……
陆梓阳帮梁竹收拾完了桌面，起身准备去买晚餐。
“我随便买了？”
“嗯，好。”
今天晚上是个晴夜，梁竹站在窗边看陆梓阳一路从大楼门口走出去。
他真的很高，高过周围所有的人，也自然而然吸引着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他手揣在兜里，闲散地迈着步，风过时卷起他的衬衫角，向后飘飞，梁竹有一种他身上的香水味都钻进了自己鼻子的错觉。
对视线尤其敏感的陆梓阳忽然转身，梁竹还来不及收回视线，被他抓了个正着。
陆梓阳咧开嘴笑，指指梁竹，倒退着走，仿佛在说：我抓住你偷看我了。
梁竹立马掉头走进屋内。
陆梓阳回来时在桌上发现了一张便签纸：我在预报中心。于是他提着晚餐悠哉悠哉地去了预报中心。
大厅里没有开灯，乍一看上去也没有人，陆梓阳放下了手中的晚餐，往led屏后走，梁竹果然在那。他放轻了脚步，慢慢接近。
梁竹面对着窗，左手环抱在腰前，右手臂搭在上面，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燃烧的香烟，手腕慵懒随意地耷拉着，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唇上碰。
陆梓阳有些意外，他没见过梁竹抽烟，最主要的是抽着烟的梁竹与平时的梁竹不太一样。
梁竹在烟雾缭绕中朦朦胧胧的，眼睛半睁着，褪去了平日里的清秀，在月光的映衬下就像是被雾遮挡住的湖，神秘又浓郁。
他的双唇叼着烟蒂，吸的时候脸颊凹陷成月牙泉，吐的时候睫毛微微颤抖匿进夜色里，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就像是隔了一层名叫镜花水月的纱。虽然侧面看不清，但陆梓阳可以想象此刻那副眼镜下的神情是夜里独有的微醺。
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个词——风情。陆梓阳并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个词，可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此。
平日里的梁竹与这个词毫无关系，是矜持，淡淡的，话也不多。
可此时被眼镜和烟雾遮挡起来的他，散发着一种隐秘的气质，像是月亮的另一面。
陆梓阳隔着一段距离默不作声地欣赏梁竹，就像是欣赏一副动态的油画。等梁竹抽完了烟，转过来并被吓了一跳后他才慢慢走过去。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梁竹拍着心口。
“吓到你了？我刚推门进来声音挺大的，想事情去了吧？”陆梓阳站定在梁竹身旁。“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梁竹摁灭了烟，“你知道以前我刚学这门专业的时候每天干的最多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陆梓阳摇摇头。
“看云，”梁竹说，“各种各样的云，白天的晚上的，晴天的雨天的，夏天的冬天的。”
梁竹指了指天边，“就比如，你看那个，那是卷云，它的边缘是卷起来的，就像是丝丝缕缕的羽毛，轻飘飘的，一片一片的，这种云都在晴天里出现。”
陆梓阳顺着梁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说：“原来古人夜观天象，看云识天气都是真的。”
“是啊，一半一半吧，干这行的还是要靠科学数据，所以我们才会设置气象监测站点，才会画天气图来分析，老天爷的脾气可不是那么好猜的。”
梁竹身上烟草的余味若有似无地滑过陆梓阳的鼻腔，说话间对这边投来一段又一段目光。陆梓阳看着那一双藏在镜片后的眼，每一瞥都像要把自己吸进去。可实际上梁竹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段目光罢了。
“你近视吗？平时没见你戴过眼镜。”陆梓阳问。
“有点，不过度数不高，需要画图做预报的时候才戴，平时不需要看的很清楚就不戴了。”梁竹推了推镜框。
那手指很细，又长又直，推镜框的动作就像是在勾引。
可陆梓阳知道，梁竹仍然什么都没做。
为什么夜晚的梁竹会是这个样子？
陆梓阳琢磨不透。
梁竹的一举一动，让他很想探究，月亮的背面都有些什么。
“走吧，吃完饭干活。”梁竹绕出了led屏，对陆梓阳招招手。
陆梓阳点头，插着兜，跟着梁竹绕出去。
两人吃完饭后在工作台前忙碌起来，梁竹负责画天气图、分析预报，陆梓阳则在一旁边学边打下手。不得不说有个这么聪明的助理实在是事半功倍，两人分工合作，在十点前就结束了今天的工作。
出了预报中心，陆梓阳和梁竹穿过林荫小道，一起走到大门口。
“你怎么回去？”陆梓阳问。
“我打车回家，也就二十分钟。”梁竹答道。
“要不我送你？”陆梓阳扬了扬头指向路边，有辆跑车停在那。
“不用了，也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我们明天见。”梁竹微笑着说。
陆梓阳瘪了瘪嘴，说：“好吧，那我们明天见，拜拜。”
目送陆梓阳离开，梁竹走到路边举起手打车，这时有电话进来了。
是林煜。
“喂？”
“喂，小竹，你在哪呢？”电话那头的背景音听着和这边有点像。
“我刚下班呢，准备打车回家。”
“你转头，右转，看见我了吗？”
梁竹向右看，见林煜正举着手在空中挥舞，挂了电话，他朝那边走过去。
“你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来接我男朋友下班还要提前说吗？”
林煜搂着梁竹上车，帮他系好安全带后，从后备箱拿出了一捧花送给他。
“怎么了这是，又送花。”
“不知道，就是想送你。”
林煜倾身过来吻住了梁竹，梁竹本以为他只是象征性地亲一亲，蜻蜓点水便过去了，谁知道他越吻越深，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梁竹推了推，不但没推动，面前的人反而变本加厉了起来。
梁竹被死死地压在座椅上，动也动不了，林煜突然急迫地拉开梁竹的裤链，将手放上去揉弄，梁竹被弄疼了，手上一用力，将林煜狠狠推开。林煜撞在车框上，车身都摇了摇。
“干什么啊林煜？现在还在我单位门口，一会被我们同事看见了怎么办？像什么样子！”梁竹皱着眉擦了擦嘴，再将裤链拉好。
林煜好像情绪不太高，帮梁竹关车门的时候像是在克制住不摔，他坐回驾驶座，手搭在方向盘上，说：“什么同事？刚才那个？”
“哪个？”
“那人是谁？刚和你在门口说话的，开跑车的那个。”林煜沉着声音又问。
梁竹愣了一下，他是在说陆梓阳？
“他怎么了？”
“他是同事？你们什么时候来了个这样的同事？上下班还开跑车？你们这破单位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钱了？”
林煜投过来的眼神里分明是一种怀疑。
梁竹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林煜，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首先，他什么时候来的我管不了，人家来去自由，开什么车更是与我无关了。其次，你话里话外、明里暗里瞧不起我的工作，我不明白了，我正儿八经的工作你有什么好瞧不起的，如果你的理解是赚钱的工作才叫工作，那我不和你争论这点。可你起码也得给我基本的尊重吧。”
林煜冷笑了一声，接着是沉默。
自打上车后两人就在吵架，空调也没开，这么热的天车里闷的人直发晕。外面不知多少辆车呼啸而过了，他们还停在原地。梁竹忙了一天，疲惫坠在身上，只想早点回家洗澡睡觉。
“林煜，”梁竹声音软了些，“走吧，我们回家，别停在这了。”
“停在这是怕谁看见了告诉他吗？”
梁竹彻底火了，“林煜，你到底是在发什么疯？”
“我没发疯，”林煜的语气冰冷又刻薄，“小竹，可能你不记得了，你以前从来不和无关紧要的人说话，你很久没回家，回家了也不让我碰你，今天我好不容易提前下班想来接你给你个惊喜，从傍晚六点一直等到现在，结果却看见你和那个男的有说有笑地走出来，你让我怎么想？”
“那你怎么想？我有外遇了？”
林煜看向窗外不说话。
“还是说要让不知情的我为让你在这等了四个小时而抱歉？要我为我最近在床上表现的没让你满意而抱歉？还是什么？”
“起码你以前不会和除了我之外的其他男人说说笑笑。”
“是我不会还是我不该，我不该吗？”
“你该吗？凭什么？你从来都只有我，最近为什么突然变了？睡我旁边一张冷脸，偏偏要对他笑什么？”
“讽刺完我的工作，又来讽刺我的人际关系？”
林煜顿了下，说：“我没有讽刺你。”
“对，我是没朋友，所以就算是和人正常聊聊天在你眼里都是猫腻。林煜，我在你眼里得是多卑微，才会让你一面看不起我一面又要睡我！”
“我没有这么说。”
“你说的对。他确实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他是我同事，所以我理所应当对他笑。我是亲他了还是抱他了？你非要理解成我有外遇那是你自己的问题。”
林煜直视着前方，眉头紧锁，呼吸声粗重到清晰可闻。
“再来，”梁竹接着说，“请你尊重我，我有交朋友的权利。”
——啪！
方向盘发出闷闷的被猛力拍打的声音。
梁竹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再也忍受不了车里的闷热，说：“你自己回去吧，我晚上住宿舍，我不知道你这两天到底是哪不对劲了，可就算再有不对劲，也不要发泄在我身上。”
梁竹拉开车门下车，林煜并没有拦他，只是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后视镜里。
梁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抽完烟后洗了个澡，躺在床上。
尽管他的身体已经很累了，脑子却还很清醒。辗转反侧了半个多小时还是睡不着，梁竹干脆起来在宿舍里踱起了步，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一会走到窗边，一会又从窗边走到门口。在经过门口悬柜处时他瞟到了放在上面的一张小纸条，走近一看，才发现是陆梓阳上次给他的电话号码。
“睡不着就找我，我陪你聊天……”陆梓阳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梁竹睡不着的时候不会找谁聊天，寂寞的时候也不会随意找人消遣，他以为林煜是懂的。
也以为林煜应该懂，这么长时间以来，梁竹在这上面遭受了多少冷眼和讽刺，林煜是最亲近的人，应当是最知心的人，却竟然要在这上面以爱之名套以枷锁。
歪曲、谴责、反对。自由是没有的，甚至连友爱的火焰也不可以有。
这根本不关乎是否是陆梓阳。
什么时候痛处被人衔在了牙尖，而你还要说抱歉。
梁竹把纸条丢进垃圾桶，来回踱了几圈，又把纸条捡出来放好，躺回床上。
他枕着头，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有只小飞虫围绕着它飞来飞去。这只虫一直绕着光亮，不敢靠近也没想远离，就像是被无形的绳子拴住了，不由自主地飞。
梁竹看了一会，起身关掉灯，没一会小飞虫就从窗户缝飞出去了，消失在宽广的夜色里。
气象局宿舍的入住率不是很高，一栋楼里面只有十来个人，平日里很安静，住着很舒适。可此时此刻梁竹却头一次觉得周边太过于安静了，显得心里很嘈杂。
在数次尝试入睡无果后，他焦躁地坐起来，拨通了电话。
“喂？”
“睡了吗？”
“还没呢，怎么了？”
“想不想出来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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