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梁竹当晚唯一能意识到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胃病发作差点要了他的命。
陆梓阳从餐馆出来时仍然是去之前的模样,只是发丝微微凌乱了些,手上沾着点血。小宇脸上虽挂了彩,倒也没大碍。
梁竹在这等待的空隙已经吐了好几轮,胃部一阵阵收缩挤压,将今晚那道鸭子或者是鱼或是别的不管什么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液体和固体全部一股脑地吐了出来。
可胃部不肯放过他,仿佛是为了报复他今晚的恶待,依旧起劲地收缩扭绞,无辜的胆被榨出了汁,随着呕吐排出体外,梁竹尝到一顿苦。
他感觉女孩柔软的小手在不停地拍打自己的背,过会又被一个高大的人搂进了怀里,他看不清,目光所至全在打旋,哪个是天哪个是地都分不清。
陆梓阳帮他擦擦嘴,他依然皱着眉头咬着唇,那柔软的唇肉已经被牙齿咬出了白痕,陆梓阳用手指轻轻将它拨开,不让他咬自己。
“哪里痛?”陆梓阳凑近到梁竹耳边轻声问。
梁竹犹如浸在水中,周围的一切都闷闷的,听不真切。
“哪里不舒服?”陆梓阳又问。
“梁哥应该是胃病发作了。”小芸红着眼说。
“那我们去医院吧。”说完陆梓阳将梁竹打横抱起来。
看到这一幕的小芸立马撇开了视线,脸上的红晕也不知道是哭出来的还是羞的。
怀里的人小小地挣动了下,伸出手抓住了陆梓阳的衣领,嘴巴嚅嗫着发出细微的声音。
“嗯?想说什么?”陆梓阳低下头将耳朵凑得更近了,从后面看两人的姿势异常亲密。
小芸慌忙转过身,整个身板僵的笔直。
“不……不去。”
“不去哪?”
“医……”
“医院?”
梁竹艰难地点点头。
“不去医院胃怎么办啊?”陆梓阳柔声说。
“不,不去。”梁竹的声音稍大了些,好像在极力地抗议。
“好,好,不去,那回宿舍?”
“嗯……”梁竹听到宿舍两个字才停止了挣动。
“小宇,麻烦你再和我一块送他回宿舍吧。”
“好!”
一路上梁竹的冷汗都在不停地流,回到宿舍也没好。陆梓阳将他放在床上,找出水壶帮他烧开水。
“小宇,麻烦你帮忙找一下哪里有胃药。”
“好。”
梁竹在宿舍住的时间不多,胃药都在林煜家里,所以小宇翻遍了柜子也没能找到。
梁竹并没有因为躺下而感到好一些,相反地因为身体展开拉伸到了胃部肌肉,变得更难受了。他疼地蜷缩起来,不停翻身。
呕吐感还在不断上涌,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吐不出东西了,只能强行压制。
“陆哥,没药了啊!”小宇着急地说。
“你看着他,我出去买。”
梁竹又疼又晕,睡不着醒不来,怎么躺都不对劲,只能用手使劲压着胃以缓解收缩。
小宇看着他难受,心里也着急。水烧好了,小宇将梁竹扶起来喂了几口,可纵使是水也进不了胃,刚咽下去又吐了出来。
“垃圾桶。”梁竹虚弱地说。
小宇赶忙从角落将垃圾桶拿来放到床边。
这会就连胆汁也吐不出来了,只能一阵阵地干呕。
伴随着呕吐,生理盐水从眼睛里逃逸出来,脑仁被扯的生疼,整张脸涨的通红,看上去痛苦异常。
过了大概十来分钟,陆梓阳回来了。
“梁老师水都喝不进去,怎么办才好?”小宇焦急地说。
“没事,你帮我把药捣碎一下。”
陆梓阳走到床边帮梁竹顺背。
第一波胃痉挛暂时停止,梁竹终于获得了短暂的安宁。陆梓阳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左手抱着他,右手帮他擦去眼泪和汗。
陆梓阳注意到梁竹左眼下方有一小块殷红,就跟第一次见到时一样。
“梁老师怎么又哭了呀?”陆梓阳轻声哄着梁竹。
“谁……哭了。”梁竹虚弱地说。
陆梓阳轻轻笑起来,用手抚摸那块脆弱泛红的皮肤。
“陆哥,好了。”小宇将捣碎的药粉放在陆梓阳手心。
“来,吃药。”
“喝不下水……”
“没事,都是药粉。”
陆梓阳将手送到梁竹嘴边,梁竹睁眼看看,然后埋下头一点一点嘬起来。
梁竹的唇紧挨着陆梓阳的掌心,温软的舌尖时不时伸出舔舐一下,将那块皮肤渐渐舔润。
这感觉就像是在喂一只小动物,陆梓阳看着他,眼神柔软。
小宇总觉得气氛怪怪的,又不知到底是哪里怪,他觉得自己好像不太适合再继续待在这,于是默默转身出去带上了门。
吃完了药,梁竹又靠回陆梓阳身上。
“好点了吗?”陆梓阳问。
“嗯,”梁竹的声音从鼻腔里出来,“比刚才好点,就是头还很晕。”
“喝不了为什么还逞强?”
“不想继续待在那,他们太讨厌了。”
“这和喝酒有什么关系?别人让你喝你就喝,你是不是傻,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梁竹沉默了一会。
开口:“你也觉得我很蠢是不是?”
这整件事看上去就是个笑话。是个连自己几斤几两都掂量不清楚还要替别人出头的笑话,是个费力不讨好的笑话,是个人前强出头人后挨罪受的笑话。
不过陆梓阳并没认为这是个笑话,他摇摇头说没有,又想了想说:“我觉得,你很特别。”
梁竹再次沉默,然后接到:“特别蠢?”
陆梓阳笑了。
“嗯,那可不嘛。”顿了顿,又说:“不过我觉得你要是没有胃病,可以喝倒他们一桌子的人。”
没有说出来的是:你没有明知道这可能成为笑话而事不关己。
梁竹抬头看他,再次看见那副一面玩笑一面真诚的面孔,说:“才不是,我一个也喝不倒。”
陆梓阳的下巴微微压下来,压在梁竹柔软的头发上,像趴在一窝松软的枝叶里。
“那你也很厉害,”他说,“我连半个都喝不倒。”
“真的?”
“真的。”
梁竹费力地扯出笑,说:“你胡说。”
一溜温热的带笑鼻息喷洒到梁竹头发上。
陆梓阳又将下巴压下去了点,直至轻轻搁在了梁竹的头上。
“你知道我小时候第一次帮哥们打架打输了的时候我怎么想吗?”
“怎么想?”
“我什么也没想,也没觉得丢脸,那人比我高出好多,年龄也比我大,不过因为那是我哥们,我觉得我就应该帮他出头,被揍了也无所谓。后来没多久我又揍了回来。”
梁竹轻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我没觉得我蠢。”
“我也没觉得。”
“真的?”
“嗯。”
陆梓阳又说:“不过他们人多,你们才两个,其中还有个女孩,有什么事等我回来了再说啊。”
“那我多没出息啊,出事还得找你。”
“那你这样就有出息了?胃疼的都直不起身,下个楼还要小姑娘搀着你。”
梁竹愁眉苦脸的,仿佛在说我都这样了,你就别说我了。
“我不想再看见他了,以后在气象局里也不想碰见他,烦死了。”
“嗯,好。”陆梓阳说。
梁竹也不知道他好什么,只是微微笑着,为陆梓阳赞同自己而感到高兴。
陆梓阳陪梁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至深夜,梁竹就这么昏沉沉地倚在陆梓阳怀里睡着了,陆梓阳怕他睡的不舒服,准备把他放在枕头上,可谁知才刚放下一点梁竹就皱起了眉头,好像对这安排不太满意,也许是又抻到了胃部肌肉,于是陆梓阳只好又将他再抱回怀里。
梁竹蜷缩在陆梓阳怀中,陆梓阳带着他倚靠在枕上,两人就这么依偎着。
夜里第二波胃痉挛袭来,梁竹从梦中痛醒,他觉得自己的胃仿佛变成了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舒缓的方式只能是狠狠把它呕出来。他在床上辗转反侧,额前渗出大滴冷汗,偏偏意识还不清醒,就像挣扎在一个粘稠浓黑的沥青中。
他疼的浑身发冷,如坠冰窟,全身皱缩在一块。身后似乎有双手伸过来,替他擦去了汗,再温柔地覆盖上他的肚子轻轻按摩。梁竹转过身,感觉到身前有处暖源,几乎是出于本能地靠近了那暖源。暖源回应了他,将他完全笼罩起来。梁竹觉得很舒服,身心犹如浸泡在温水中。
夜晚很漫长,只要胃痉挛稍稍有点苗头,那双手总会及时抚慰。按摩的力道轻柔和缓,肚子里的石头慢慢松解融化,继而放弃抵抗,变乖变软。
朦朦胧胧间那人隔着被子一下一下拍哄自己,梁竹记起小时候,爷爷也是这么哄他睡觉的。那人的呼吸离得很近,缓而薄的气推至耳边,变成了摇篮曲,让他在清晨来临前获得了几小时的睡眠。
第二天醒来时梁竹头疼欲裂,记忆中似乎有人陪着他一整晚,可床上此时只有他一个人。
他记得小宇给他拿来垃圾桶放在床边,可现在一看,垃圾桶分明好好地放在墙角,里面没有垃圾,而是套着崭新干净的垃圾袋。衣服呢?梁竹看看自己,还是昨天出门时穿的那件。奇怪,什么都好像没变,又好像变了。
梁竹摸着自己的胃出神,记忆有时候也不可靠。
宿舍的门突然打开了。
“醒了?”陆梓阳手里提着粥进来。
梁竹刚醒时的双眼有些呆滞木讷,头发经过一夜的折腾变得凌乱不堪,犹如鸟窝,身上的衣服起皱打褶,整个人一反往日的光鲜亮丽,变得邋遢又滑稽。
他坐在床上呆呆地看陆梓阳将粥放下然后倒了一杯热水走过来喂自己,喝完了水,一直罢工的大脑才稍微连上了线。
陆梓阳怎么会在这?
“干什么?”陆梓阳笑了,帮梁竹理了理翘起来的头发,“还知道我是谁吗?”
梁竹的视线落在陆梓阳的手上,看了一会,像在回忆,最终又没能回忆出点什么,除了一些温润的触感,可他也不确定这触感是不是来自于这双手的。
“嗯?”
梁竹收回视线,点点头。
“那我是谁?”
“……梓阳。”
陆梓阳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陆梓阳,是梓阳,不是连名带姓,是只喊名,不是刻意,是脱口而出。
“很好,看来还没喝傻。”陆梓阳不动声色地说。
“……嗯。”
“怎么不多睡会,这才八点过。”
“睡不着。”
“生物钟?”
梁竹呆呆地点了点头。
陆梓阳将粥端过来询问他是否要吃,他摇摇头,问他要不要洗脸,他点点头,问他还想不想吐,他摇摇头。
好像他的语言功能突然间消失了,只剩点头与摇头。
梁竹盯着陆梓阳,陆梓阳也看着他,他觉得陆梓阳有哪变得不一样了,可眼睛分明还是那双眼睛,鼻子还是那个鼻子,嘴巴也还是那张嘴巴。
哪都一样,可好像哪又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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