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绝望
古雯灵拿起最近的一支酒瓶,仔细查看包装说明。
真有这么好喝么?
古雯灵替自己倒上一杯,慢慢尝一口。
酒味刺鼻,古雯灵舔舐唇上的酒液,放下酒杯。
一片绚丽的夜间广场,灯串织满头顶天空。
角落里搭建半圆舞台,驻唱歌手在轻轻吟唱,像耳边的喃喃低语。
“就此沉迷,蜕掉躯壳扇动着性命跟上去;不曾怀疑,每阵涟漪都缩印着波涛的纹理。”[1]
万彻惊觉,目视前方。
“涟漪”是个禁忌词语,不应该被提及。
歌声仍在继续。
“别怕,就算陨落惊动天地,还能够为你留下一座岛屿。只是很可惜——”
万彻眼里仅剩的涟漪消散,唯有一滩死寂。
“十二年。”万彻苦笑,“我喜欢的女孩,今天嫁给别人了。”
青梅酒一口接一口,连续不断。
万彻面颊潮红,眼神迷离。
“原来重逢真的是幻想。”
眼角湿润,万彻用掌心抹去这一路的情愫,揉搓眼周。
“真好笑,我自己都觉得好笑。丢人。”
古雯灵微微张嘴,话消失在出口之前。
她叹息一声,一鼓作气灌下一口酒,刺激感侵袭口腔和咽喉。
眉眼挤做一团,古雯灵张嘴大口呼吸。
间隙里偷瞄万彻,自顾自沉醉于哀怨之中。
古雯灵接着酒劲开口。“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她已经向你告别了?”
万彻看一眼古雯灵,闷头沉默。
摇晃两下空瓶,放置在脚边。
再从身旁拿出一瓶新酒,拧开。
古雯灵伸手拿烤羊肉串,在木签堆里挑选,却是挑选不出一支满意的烤串。
“我觉得,她今天看起来好像真的挺幸福的,有了新生活。”古雯灵担心说话太重伤了万彻,又不知道该如何拿捏尺度。
“对她来说,你们之间应该已经翻篇了,吧?”故意加个疑问词,缓和语气。
万彻沉闷责骂,“你闭嘴。”
凶狠猛兽,古雯灵这是第一次见到,被吓了一跳。
古雯灵再喝了一口酒。
有酒精壮胆,古雯灵暂时有勇气不退缩。
“你今天都没有仔细看,我可是认真看了全程的。他们读誓言的时候,你可能没发现,新娘看向新郎的那个眼神,就很温柔。她喜欢他。”
莫名产生一点哽咽,古雯灵低语。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我认得。”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古雯灵再熟悉不过。
她心里也有过一个人呐,喜欢了一整个青春。
万彻语气凌厉,“你闭嘴。你可不可以不要说话?”
酒劲冲头,万彻的视线已经变得模糊。
他看见古雯灵的灵魂好像就要跑出来。
有一点害怕。但古雯灵是一匹已经奔跑的骏马,骏马没有理由停下。
“今天新郎新娘的反应你也看到了,他们知道关于你的回忆,他们彼此已经坦诚相待了。”
古雯灵保持着坚决的态度。“她有她自己的生活了。你要是再打扰她,就不礼貌了。”
万彻抓住了古雯灵的手腕。
古雯灵不敢直视万彻,也不敢挣脱。
“说再见也没什么。放下吧,很快就会过去的。”
古雯灵心惊胆战,但仍然要说完她想说的话。
“像我们这种不被选择的人,也有重新开始生活的权利。”
万彻怒眼正视古雯灵。“我说了,要你闭嘴!你听不懂?”
眼皮是沉重的,只能有几秒的张开。
万彻醉了,叮当一下趴到餐桌上,翘得木筷弹开两三米。
古雯灵吓一跳,眨几下眼睛。
手腕仍旧被万彻擒住。
古雯灵悄悄靠近查看情况,确认万彻已入睡,才放心地回到原位,小心翼翼抽出手腕。
得亏有酒才能说出这么些胡话,得亏这么些年的阅读理解没有白教。
解读人物关系嘛,古雯灵有的是经验,总能找到话来说。
感情如果已经绝望,那就绝望到底。
古雯灵喝一口荞麦茶,压压胸腔里汹涌的心跳,看晚风吹拂沉睡万彻的衣角。
很好,杀死他,杀死她自己。
古雯灵叫来尤茜帮忙,把万彻搀扶回酒店房间。
酒店是古雯灵随意挑选的,按照就近原则,只为给醉酒之人寻找一处歇息落脚的地方。
她们艰难地将万彻扶到床上,累得额头冒出汗珠。
万彻整个身体趴着,脸颊埋进被窝里。
醉酒的人无意识,清醒的人害怕窒息。
古雯灵和尤茜合力,一人抬胳膊,一人抬大腿,努力让万彻翻身。
万彻深蓝棉麻衬衣堆积褶皱,露出若隐若现的腹肌和人鱼线。
“不得了。”古雯灵想看又不好意思直看,不免默默凑近一些。
尤茜拉开古雯灵,扯一角凉被覆盖万彻的腰。“你够了!”
尤茜碎碎念,“你也是,怎么想的?人跟白月光爱恨纠缠,你凑什么热闹?”
这事若是换作尤茜,心里肯定膈应。
“单纯的八卦,控制不住。”古雯灵没有坦白,其实八卦里还夹杂着一丝失落。
尤其是亲眼目睹了倪涟漪的闪光时刻。
“真羡慕她,能被两个男生这么喜欢。”古雯灵不免心生向往。“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种待遇呢?”
“你也快了。”尤茜安慰古雯灵。
尤茜去到茶几旁,为万彻烧半壶矿泉水。
反正卢竞之喝醉了,就会一直嚷嚷口渴要喝水。
“才一瓶青梅酒而已,怎么就醉成这样?”这酒量顶不上半个尤茜。
房间窗帘随风鼓动,窗帘里涨满一团气,随后消散,反反复复。
窗外霓虹闪烁,排列整齐的蜿蜒路灯一直延伸到另一头的地平线。
尤茜拉上窗帘。
古雯灵站在床前,手足无措。
喂水就得把万彻抱起来,古雯灵比划着,不知该横着抱还是竖着抱。“我没经验,咋弄?”
“推他起来就行。”
这可不像电视里要公主抱。
尤茜指挥古雯灵,一人负责推背,一人负责灌水。
热凉参半的矿泉水从万彻嘴角溢出,好似浅滩上挣扎的鱼。
古雯灵用衣袖擦拭万彻的脖颈,感受到那饱满锐利的喉结上下滑动,不自觉跟随咽一口唾沫。
面颊开始红润,方才擦干净的汗珠遂又冒起,比之前更甚。
一副狼狈的模样。
尤茜看笑话,故意逗弄古雯灵,“你这是哪方面的脸红?”
古雯灵用手扇风。“没哪方面,你想歪了。”
确实没想到那方面去。
不过因为万彻一下子变得实际,触手可及,古雯灵不大适应。
她习惯了与别人之间有距离存在,对于亲密接触还没做好准备,慌乱来没能守住阵脚。
尤茜嘲笑古雯灵,胆小得连水也不敢喂了。“你要谈恋爱,连这也怕?”
“一步一步来嘛。”古雯灵敏捷地翻身下床。
走廊里有鞋跟叮叮走过的响动。
随后是一群人高声聊天,伴随热烈的笑声。
夜已深,外出的人群陆续回到酒店房间里。
因为担心万彻独自在酒店不方便,古雯灵与尤茜没有回家,在隔壁开了一间房。
睡惯了家里卧室,偶尔出门住一晚酒店也是一项新奇的选择。
这夜两人睡得香甜。
是偶然得到的夏日野游,属于两个好友的秘密空间。
清晨八点,古雯灵先行醒来。
她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发现时间尚早。
尤茜还沉浸在美梦当中。
古雯灵怕吵醒尤茜,动作小心翼翼。
打开微信,忍不住想要给万彻发消息,问问他身体怎样。
宿醉之后,万彻应该还在睡觉吧?
古雯灵担心惊扰万彻休息,关掉了对话框。
保持侧卧的姿势,随意刷刷社交网站打发时间。
其实那时万彻已经起床了。
万彻去楼下吃早餐。
由于没能找到早餐券,万彻索性到附近闲逛,在一家连锁早餐店里用豆浆泡油条。
游敏急急忙忙打来电话。
万彻昨天一夜未归,游敏担心得夜里醒来四五次。“电话也不接,你背着我成仙了?”
“我有这么大能耐嘛?”万彻喝一口豆浆,嘴里含糊不清。
“虽然是个男生,但你去哪也该说一声。你去哪了?”
说来万彻也是第一次来这家酒店,具体地点还需摸索一阵。“找同学玩,没什么大事。”
“玩得很开心吧?”游敏故意说气话。
以前拉万彻出门拉不动,万彻只肯窝在家里看电视。
等万彻当真跑到外头去,游敏忽然感觉不适应。
“这么大人了,别老想着玩,多想点正事。”游敏清清嗓子。“你和相亲那姑娘,进展怎么样了?”
万彻不可能告诉游敏,他昨天在相亲那姑娘面前丢了一整天的脸。
他夹几块酸萝卜,咬得清脆。“还在接触么,慢慢了解。”
游敏不放心,“你别太被动了,男娃就得主动一点。我这儿有一张江鹭山泉的门票,你带人姑娘去玩玩。”
万彻没听清,“什么山?”
游敏解释,“江鹭山,上面有一个新修的山泉,这周五才开业。我发给你一张电子票,以前社区的一个小妹妹给我的。”
万彻喝完豆浆,开始喝南瓜粥。“一张票,哪够?”
“你不是免票么?”
游敏打开免提,一边将二维码转发到万彻微信里。
就怕万彻脑袋闷,不懂得和姑娘约会的情调。
“你要是表现不好,那就别回家了。这家不欢迎你。”
游敏催得紧张,巴不得两人立刻开始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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