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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小张哥欠揍


  师父我对不起你。”张千军万马拿着锄头到了师父的坟上,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张海琪在和张暮树下阴凉处,看着张千军万马老泪纵横刨师父的坟,心中实在想不起,当年和这个老道士,有过什么故事。
  “他真叫张千军万马?”张暮觉的这个名字像开玩笑一样,所以又问了一遍。
  “嗯。”
  也许是一个无心的,在情景之下的约定,让这个普通人等了一辈子么?
  这真是有点触霉头,多少人定下的誓言,当下都是真切的,男人嘛,在某几个时刻,你让他去死,他也真的会为你去死,但毫无例外总有明白过来的时候,那时候你去为他们去死,他们都未必愿意承担这个名声了。
  还真有人在情景之外,仍旧心心念念一个情景之中的约定,一辈子?
  那她真要看看这幅情骨长的什么样子了。
  张海琪明事理很早,“卷阀”本质上是一个对真相工作的机构,南洋档案馆其实是一个收集真相的部门,有实际事物的真相,也有人和人之间的真相。
  真相是什么呢?这是个泛泛而谈的词语,总结下来,不过就是:人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这个世界上,人心和历史都有一个统一的特征,就是无限靠近真相,却无法抵达真相。世界上好的历史学家很多,却逃不过故纸堆头的限制,没有一个历史学家或者考古学家敢和你说:当年发生的事情就是这样的。人中也有很多敏感之人,就算能够大概知道别人心境,也绝不敢断定,某人当时就是如此这般的想的。然而,能靠近多少,却是可以有所训练的。
  “卷阀”在张海琪看来,就是一个无限靠近人心的体系。这种靠近,也让她不得不变成一个无信之人。
  “人后之言,并不是每个人都听得的。”
  人和人说话,表面上的话再难听,咬紧牙关也总能听完,但是“卷阀”常常以不同的面目出现在同一个人身边,很快她就发现,人这种东西,就算是在面前如痴的恋人,转身在自己另外的朋友面前谈起你来,却也可能轻蔑的难以入耳。
  朋友恋人如此,兄弟父母竟然也会如此。
  “人后之言,常常如此,不管是君子小人淑女泼妇,都难以一张嘴论人,那人后之轻蔑傲慢,再转回人前,嘴脸已尽是可恶,人皆如此有何约可守,又何必守约?”
  她此时还是想起了胡碧亭这个人,这是泉州当时一个丝造厂的公子,留洋回来,放着家里的生意不做,一直吵着要办学。书倒是读了很多,自由恋爱,娶了自己的女学生,各种沸沸扬扬。后来那个女学生上吊死了。胡碧亭去了日本,在日本又是一样的情况,再娶了一个日本女人,那个女人后来在长野的公园里也吊死了。胡碧亭再回国时候已经是一个年近四十的人,他在码头上碰到了张海琪,那一天张海琪穿着旗袍,海风下,短发飘动,漂亮的犹如一个精灵。
  胡碧亭对他展开了疯狂的追求,所有的细节,都不可怀疑的诠释着他疯狂的爱上了她。
  正是这种爱让张海琪心中有着深深的寒意,已经死去两任挚爱的人,可以毫无伤痕的如此爱第三个人,这种爱诡异异常。如此心力强盛的爱人,在说出那些情话的时候,脑中就没有一丝恐惧么?
  这个男人不太对劲。
  那天冬天,和张海琪一夜长聊之后,胡碧亭吊死在了自己的公寓了。
  张海琪没有告诉别人到底发生了什么。连葬礼都没有参加。
  小张哥只知道,那个第一个死去的女学生,也是张海琪的学生,胡碧亭最开始追求这个女学生的时候,张海琪远远看着,就觉得这个男人,有一股裹挟之气。去码头见他,是去听听胡碧亭的人后之言。
  从胡碧亭的死相来看,并不好听。
  想着,千军万马师父的尸体被掘了出来,一个百岁老人,本来就不剩下什么,如今竟然连骨头都没有多少。
  已经看不出老头守了一生的任何原因了。
  张海琪从盆棺中拿出了老道士的头骨,对小张哥和张暮说道:“现在起,这是我们爸爸,我是你们姐姐,我们现在出发去找几件衣服,进洗骨峒。”
  一行人回到道观中,见满墙的杂草,张千军万马告诉他们,在深山之中这样的寺庙道观有三十余处,规模都非常庞大,所以当地被叫做百寺堆,后来一把山火烧的差不多了,当地的宗教环境才逐渐衰弱下去。之后土匪经常盘踞于这些寺庙道观的废墟之中,平日里穿着道袍,他就混在其中,但是毕竟没有修葺,他师父之后,土匪的生意不好做,山中的年轻土匪都去当兵了,年老的陆续都老死在山中。这些废墟也只剩下这个道观,还可以勉强住人。
  而阿匕族是当地苗瑶混居之后的一个地域性的民族,其实有四到五个民族混居,集寨依山而建,有六个大寨子,外寨子有三千多户,叫做金牙峒,也叫做百乐京,是唯一和汉族混居的地方,这个峒的人以金牙为美,节假日会以金粉涂牙,上街集会。百乐京前有一条河,一边通到山西,一边直接接红水河,是茶马古道上一条通往中原的河运小道,所以百乐京非常发达,各种行业的人在这里的驿馆每天络绎不绝,人数比三千户实际上多出好几倍。一到晚上,华灯满街,远看就像山中的一片银河。因为各个民族都有,所以各色宗祠、服装、小吃、澡堂子,好是热闹。
  百乐乡之后的深山,汉人就几乎很难进去,只知道里面还有五个大寨,除了洗骨峒之外,在山谷的最深处还有一个寨子,连名字别人都不知道,只知道那个峒的人对外卖一种泉水,似乎有特殊的用处,只好称呼为鬼水峒。
  张千军万马是汉人,也曾经偷偷潜入过百乐乡后面的寨子,只进到过第二个寨子,买过一种特殊的大烟,再往后他只有无数的传说。
  张海琪看着道观啧啧感叹,说出家就出家,何必住这种地方。张千军万马说道:“话不能这么说,出家人吸风饮露,有方草席就够了。”
  当晚,张千军万马砍柴,烧洗澡水,炒了三个菜,开了一坛酒。张家驻湘西办事处,就这么再次开张了。
  吃完饭,四个人就不再说话。约定了明日进百乐京。
  洗澡的地方在厨房后面,是一个四方形的砖头池子,用各个祠庙的老砖烧黄土胚子做的,张千军万马里面用了牛粪,但是没和张海琪说。张海琪关死了四周的房门,吹熄了油灯,整个大殿就一个洗澡池,大殿顶上破了一个大洞,月光从上面下来。赤条条的白皙的胴体,精致细腻,在月光下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张千军万马睡在房梁上面,能听到水声,完全睡不着了,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头上的瓦当,忽然坐了起来,翻出师父的古琴,胡乱弹了起来,基本功是有的,只是曲子不知道是哪首。
  小张哥一个人躺在外面巨大槐树的顶部,露着诡异的笑容:“出家人。”
  说实话,今天他是有几分醋意的,如今只能看着月亮,老道士的头骨就放在他树干的对面,他看着黑漆漆的眼洞。
  “你说我们到底喜欢她什么呢?”小张哥疑惑的问道。
  第二天天亮,阳光很好,深山的雾气很快就散掉了,千军万马显然一晚上没睡好,被小张哥拖起来,吃着粗粮糍粑,讲解几个寨子的方位和不同的地理位置,张千军万马看着小张哥,说道:“问题就在这里,在上一个寨子里的人,只有少数人知道怎么进入下一个寨,中间山路峡谷道路繁乱,犹如迷宫,我们靠混是混不过去的,我们得找到对的人,让他们带我们过去。”
  “找谁?用钱收买么?”
  张千军万马摇头:“恐怕看三位的身家,在百乐京呆不过三四天就要回乡,这些人都是土司和大官,附近的山都是他们的,钱恐怕解决不了问题。”
  张海琪看着小张哥,后者对张海琪:“如果族长在这片寨子里,就说明,有一个汉人已经进了六大寨,如若不是常例,则寨子中肯定生有大变,汉人进到阿匕族的政治中心,恐怕整个六大寨的土司的关系已经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如果我猜的不错,进到百乐京我们一定马上就会感觉到什么。”
  四个人傍晚进的百乐京城,到处是彩灯,还有人放鞭炮。一问是有人娶亲。
  百乐京算是当地一方锦绣繁华的缩影了,一进峒就遇上有人娶亲不算稀奇,汉人将峒里的姑娘娶出峒外叫做拔寨子,姑娘的兄弟连襟都在峒里的各个桥上,过桥就要一盘子金烟土,这种烟土是用金箔包的,回来参上白膏泥,可以兑出六七盘来,是上好的烟团子。百乐京一共有六十几座大大小小的桥,寨子里的人各种哄赶,三十四十座桥是逃不过去的,还有讲究过大关的,姑娘家是当地地主的,必然姑爷所有的桥要全部踩一遍,对于当地汉人来说,是一笔巨资。
  但百乐京出美女,峒里的姑娘能嫁出峒的,都是姿色俱佳,而且百乐京的姑娘,每个族的手艺都不一样,但几乎个个都能使刀。外地商贾做的好的,家里几乎都是百乐京的婆娘,骑着马儿,背着银刀,手里的串铃响起来,姑爷一般都穿着长衫跟在后面,拿着算盘。
  张海琪进到京里,看到姑娘们如此,开始雀跃起来,小张哥的注意力也终于从张海琪身上挪开了。
  这里的姑娘毫不避讳人的眼神,小张哥看谁,对方也瞪着大眼睛看回来,小张哥越看越有意思。
  烟火气,这种不一样的烟火气,空气中烧柴、饭响、酸汤鱼的酸油,烟火的火药味,油炸的油腻子,小孩子,大人,各色的花枝招展的服饰,银的顶冠。到处是彩灯。
  还有酒和烟土。
  族长狗日的很会生活么?
  想起自己在南洋打鱼,刮鱼泡,看着南洋的姑娘一个个胡子邋遢的。还是南疆好啊。差一个字裆都要烂了。
  小张哥回过神来,就发现张海琪不见了。
  转头就看到张海琪在一处银饰的地摊边挑东西,“你在做什么?”小张哥就问,心中忽然觉得有些欣慰,总归这还是个女的。
  “这里的姑娘不似其他,心里想的都挂在脸上,你看她们,要什么,想什么,眼里都有,想必拿起来也不会手软,老娘看着着实喜欢。”张海琪感慨道:“像我,像我。”
  “这个不错,这个也不错,我觉得这三个显脸瘦。”小张哥也蹲了下来挑了三个递给张海琪,此时过桥的队伍就在前头,能看到舞龙的花灯,边上的摊位开始让位。
  张海琪笑着看了他一眼:“献殷勤没用的,我是你妈,你少琢磨。”
  “我不是给你挑的。”小张哥把银饰贴在自己的额头上,把他的头发拨弄了几下,脸上出现了刚才他看着的几个姑娘的生涩大方的笑容:“我也喜欢这儿,我也要体验一下。”
  张海琪看着那几个银饰,贴着小张哥脸上,还真的很好看,他真是给自己挑的。
  “张海盐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张暮在旁边小声说了一句。
  “我教的好,我教的好。不能当街打儿子。”她按压住心中的不爽。
  张千军万马在路边发怔的看着迎亲的队伍,看着姑娘骑着马走过,和他对视,他才松了口气。转身就看到小张哥带着一身银饰,边上的老板们正在围观,都笑的不行。
  张海琪一脸正色,“你在南洋呆久了,一脸鱼腥气,哪里像这里的姑娘。”小张哥饶有兴趣的看着手上的铃铛,一抬头,正好和路过的新娘子对上了眼。新娘子愣了一下,一下把马给停了下来,后面送亲的队伍全部停了下来。
  一街的人都停了下来,瞬间安静。
  新娘子下马,迅速走向了小张哥,小张哥穿着银饰有点不知所措,她来到小张哥面前,在尴尬的维持着刚才风骚动作的小张哥面前,一把扯开他的衣服,看他的脖子下方的纹身。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小张哥默默的说道:“姑娘,我妈在,你这样她会误会的。”
  那姑娘忽然一口咬下去,咬在小张哥的肩膀上,小张哥疼的大叫,那姑娘低声道:“救我!”
  还没说完,小张哥一下条件反射,一个肩膀的梅花桩直接把姑娘撞出去四五米,姑娘头磕在青石板地上,直接晕了过去。
  小张哥莫名其妙,看着所有人,所有人也没反应过来,张千军万马走过来,拉住他的手,开始往小巷子里狂奔,几乎是同时,送亲的队伍里所有的姑娘小伙子全部银刀出鞘下马追了过来。
  “你干了什么!”张千军万马大骂:“我们进来才一炷香都不到!”
  “我没干什么,我就是——”小张哥低头后面一把刀丢过来,“骚了一下!”
  “张海盐你有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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