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第 266 章
苍木有点搞不清楚散兵究竟想干什么?
在她眼中, 现在的散兵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为了不让自己离开,宁可撕掉她的羽翼,让事情走向无法挽回的方向, 也不肯放手。
按苍木的设想, 下一步散兵应该会尽可能将她送回至冬国内。毕竟比起仍处于动荡中的稻妻,还是身为大本营的至冬更为安全。
但苍木万万没想到, 接下来的几天, 散兵的行为变得极其诡异。
她没有受到想象中的虐待, 博士的实验也不知为何停止。苍木还经常能看见他在自己的房间前探头探脑,似乎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所居住的房间也并不是想象中, 深藏于地下、暗无天日的潮湿地牢。而是一间装潢清雅, 设施奢侈, 又宽敞明亮便于通风的房间,平心而论,这比苍木在反抗军营地里暂居的营帐日照时长都久。
唯一称得上可疑的危险行为,便是散兵日日给她端来的一碗黑色药汁,一定要让苍木亲口喝下。
这种行为自然遭到了苍木的反抗,但散兵在这方面却出乎意料地固执,他不介意使用强制手段让苍木服药,而在这种强硬的态度面前,苍木的抗拒催吐都是在自找苦吃。
她的医术还没到白术那般的境界能靠舌头辨别其中的药材滋味,但每每喝过身体也并未有什么不适, 倒更像是滋补的汤剂。
除此之外,散兵对她的监视也到了一种令人发狂的地步, 不仅与她同吃同睡, 还寸步不离, 让苍木毛骨悚然。
即便是怕她逃跑, 也不用做到这种地步吧?现在的苍木失去了力量,论身手连普通人都不如。
况且切除翅膀带来的疼痛是全方面的,几日过去,苍木腰部以下的肢体依旧很难使力,她的活动范围被局限在床铺周围,倒是散兵会每日将她抱上轮椅,推着她去晒太阳。
可能是正常人搞不懂疯子的想法吧,久而久之,苍木也放弃了探究,一心思索该如何离开。
可惜散兵的防范实在周密,苍木构想了几种方法,都被她很快找出其中的疏漏,又自我否决了。
房门被轻轻敲响,散兵应了一声,低着头的愚人众送来午餐,他接过,亲自递到苍木手边:“来吃饭了。”
苍木反手就要打翻,早有预料的散兵顺势将餐盘一勾,躲过了这次偷袭,他声音淡淡:“不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后厨最近食材采购不顺,若是再闹脾气,下次端上来的饭菜未必有这次丰盛。”
“你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苍木讥讽道:“作为敌人重伤我,却假惺惺说出这番话语,你的脸皮还真是厚啊!”
散兵抿了下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又硬生生止住,将餐盘放在了一旁:“什么时候饿了再吃吧。”
真是不对劲!苍木狐疑。
他若真是想囚禁自己,折断翅膀后的惯用招数应该是赏罚的那一套——如果苍木做出任何反抗或不如他意愿的行为,散兵都应该给予惩罚,罚到苍木畏惧,开始顺从,这才会给予奖励。
如此才是标准的驯服方式。
苍木自认为不算是意志特别坚定的人,而散兵看起来也不像是不知道这点。可看看,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更像是一个不得不关押苍木的人,处于良心的愧疚,做出了种种补偿纵容的行为。
同一个人的行为不会在短时间内发生如此巨大的割裂,这背后必然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而除了这隐情之外,苍木如今最担忧的还有博士的手段——虽然不知道他能做到什么地步,但修改记忆对博士而言应该不算太难。
在愚人众取得神之眼之前,他们不会轻易撤离稻妻,而苍木所担心的便是,她是否能在被旅行者救援之前坚持住,不被送去至冬,也
不被抹除记忆。
这两项的主动权都在愚人众手中,苍木不能坐以待毙,她痛定思痛,决定还是从身边入手,寻找出散兵巨大转变的隐情,看看能否加以利用。
于是又几日下来,苍木的表现仿佛已经认命一般,不再出现反抗的行为,给药就喝,给饭就吃,只是不言不语,反应寡淡,一副对万事万物都了无生趣的模样。
果不其然,散兵见她如此,立即做出了相应的变动,这天入睡前夕,他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本稻妻绘本,语气生疏地讲给苍木听。
散兵这人长得好,嗓音也温柔,但讲睡前故事这种事情……和他周身冷肃的气质形成了极大反差,搞得苍木忍不住用奇异的眼神注视着他。
对方一如既往地没有对苍木的行为回以对应嘲讽,只是念完故事,为苍木掖了掖被角,躺在她身边准备入睡。
说来也怪,苍木一开始还担心过,睡一张床上散兵会不会趁机对她下手,毕竟性也是暴力的一种。
但时至今日,两人之间都单纯的盖被子睡觉,甚至被子都不是同一条,似乎睡在一起只是单纯方便监视看守。
散兵躺下了,苍木却没打算放过他,在黑暗中,她辗转反侧,做足了困扰的模样,而根据对方的呼吸声来推断,苍木肯定散兵也没睡。
对非人种而言,睡眠本就不是必须,苍木是从前作为人类保留的习惯,加之被囚禁以后,睡眠能加速对时间的感受。
散兵则是为了陪同苍木。
在又翻来覆去一分钟后,苍木伸手拍了拍身边人,语气硬邦邦:“再讲一遍。”
放在以前,这种语气与要求肯定会招来一顿讥讽。
而现在,散兵只是睁开眼,坐起身,再次找出故事书为苍木念诵。
好脾气得令人毛骨悚然。
苍木没要求停,他也就真的一遍遍讲述,直到身旁的人呼吸浅淡,进入梦乡,他也停下有些沙哑的嗓音,去打量她的情况。
即便这几日的伙食丰厚,药剂未停,但苍木唇色还是透露着几分虚弱的粉,看上去便让人觉得脆弱。
她仍旧是侧着睡,腰上伤口还在愈合,偶尔过重的呼吸都会带来她在梦中情不自禁地皱眉。
散兵小心摸了摸她的脸颊,脸上的神色在渴望与忍耐中变换,最终还是选择伸手,顺着她侧腰去抚摸柔软的小腹。
或许是由于睡着的缘故,放松状态下,腹中的物体形状越发明显,隐约间,他似乎也能感受到那颗与他血脉相连的蛋微微一动。
很难说清散兵在得知消息那一刻的心情,作为自诞生便被抛弃的人偶,他渴望得到一颗属于人的心脏。
只有获得这些,他仿佛才有成为人,获得幸福的资格。
而认识过苍木以后,爱与被爱、欺骗与隐瞒、恨与疯狂……他感受到了太多情感,不知不觉,原本拥有心脏的渴望似乎也随之衰减了几分。
新的目标出现,他现在已经不再渴望成为人类,超越人与神才是他的宿命,与博士的计划即将步入尾声,只待神之心到手,他便能开启计划的下一步。
可现在,这个孩子的出现打乱了一切计划。
原本计划中,博士已经结束了对她的研究,他声称苍木有着对计划助力极大的能力,值得反复研究,无论能否复制放大这种能力,此时结果都已揭晓。
如果能复制,博士会将她清除记忆后带回至冬,向女皇复命。
如果不能,她同样会被清除记忆去带到须弥,作为造神计划的一部分。
而知道她怀孕后,散兵便自作主张叫停了行动,惹得那位第二席大发雷霆,他却铁了心与之抗衡。
造神计划中他才是主导者,博士只好忍气吞声。
有时候,散兵也会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暂停自己谋求已久的计划。
毕竟孩子是否属于他尚且存在疑问。
他大可以舍弃这个未出世的存在,只要计划成功,苍木就会作为他的神眷,到时候他们还会拥有新的子嗣。
但这种想法只出现了一瞬间,便被他不假思索的否决了。
为了计划,如此轻易便能舍弃自己的孩子,这种行径又和他一直痛恨的“母亲”有什么区别。
他不想这么做,不想见到自己变得与她相似,那只会让他恶心。
现在,他将手贴在尚未显行的小腹上,竟有一种虚幻的幸福感。
人偶也能繁衍后代吗?人偶也能得到自己的子嗣吗?人偶也能拥有家庭吗?
人偶也能……得到幸福吗?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黑暗中,苍木的声音轻轻响起,很明显,她没有睡。但散兵却没有在意这点,只是道:“七天前。”
七天前,就是把她割掉翅膀的那时,苍木点开系统,果真在腹部发现了一颗孕育中的卵,怪不得他会这么异常,一切都说通了。
散兵以为她怀孕,而孩子则是他的。
可惜……苍木的身体她自己清楚,自从来到提瓦特,她就再也没来过例假,这次所谓的怀孕,大概率是她身体终于恢复了部分机能,迎来了一次排卵期。
如今她已不似凡人,排卵期也自然更接近鸟雀,只是她许久都没和万叶亲近过,这颗卵也注定是无法孵化的死蛋。
散兵注定不会知道真相了。
苍木沉默许久,才故意用一种极为不耐烦,却又不得不说的语气开口:“你打算叫它什么名字。”
“我……”散兵难得地无言了,他被苍木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量击中,难以言喻的幸福感笼罩了他。
孩子,他的孩子,一个因他而诞生的存在。
他珍重地隔着那层血肉去触碰未出世的小生命,刚想说话,却发觉脸颊传来湿漉触感,才意识到自己已然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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