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疑
“总之,你不能继续逗留在这里了。”
说完,在阿兰和青若迷茫的眼神注视下,谢明秋抽出腰间软鞭,又弯腰从床榻拾起衣物扔给她,不容置喙道:“快穿上衣服,现在没时间解释了。”
阿兰很听话,手脚麻利地换好衣服,她对救了她的谢明秋有种无畏纯粹的信赖,什么也没说,跟着她们走出厢房。
“走吧。”谢明秋跨出门槛的同时,抬头看了看厢房上雕刻着花纹的纵横木梁,梦里的大火并没有发生,她紧张到手心冒汗。
又是一场预知梦。
谢明秋掐了掐眉心,总算是松了口气,她猜测阿兰是这场蹊跷火灾里的某一个因,而她提前带走阿兰,破掉了梦里的死局。
没有大火,也没有异常,是不是意味着她们现在已经安全了。
唯一存活下来的阿兰与大理寺调查的失踪案密切相关,如果没有这场无妄之灾,或许天不亮就会有大理寺的人来寻她问话,谢明秋很难不把怀疑投到这其中。
只是,她尚不清楚阿兰在这险恶漩涡中充当了什么身份,以至于非死不可。
天边呈现出一种黯淡的蓝黑色,半弯莹亮亮的月亮在视线里逐渐变得模糊不清,直至完全被阴幕笼盖。
正当谢明秋试图理清这其中错综复杂的联系时,走在前头的青若突然小声惊呼起来,她浑身一凛,握紧了手心的软鞭,“怎么了?”
“灯、灯灭了。”
“是不是风吹的。”她的院子里栽有大片竹林,紧挨着湖水,平日里稍微起点风,在堂厅榻间歇息时便时不时地听到繁茂枝叶摇曳的沙沙声。
“不是。”青若吞了吞口水,声音里带了点哭腔,“刚刚有东西,对着我的手吹风……”
闻言,谢明秋寒毛直竖。
青若话音未落,一道腥热气息直冲谢明秋所在的方向而来,准确来说,是目标明确地朝着她身侧的阿兰。
属于林间野兽的腥臊体味扑面而来,谢明秋对上一双妖异的浅灰色兽瞳,仿佛被重重击打了头部,她瞬间耳朵嗡鸣。
那妖兽肖似豺狼,瞳仁细长竖直呈线状,吻部灰黑色的长毛残留着暗色血迹。
她们谁都没注意到,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妖异之物,青若察觉到的那阵风,正是那妖物的鼻息。
她终于知道青若说的那阵古怪的风来自哪里了。
“娘子——”被一股力道狠狠甩到旁边的阿兰形容狼狈地趴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妖兽扑倒了谢明秋,它咧开嘴,露出森白可怖的长齿,腥臭的涎液四流。
软鞭被她折了几叠死死横攥在手里,绷紧了勒住妖兽嶙峋的利齿,谢明秋被那直冲门面而来的温热血腥气熏得欲呕,偏过头去。
倘若这鞭子不是特殊用材所制,恐怕早就被它可怖的咬合力给撕得粉碎,但她的手臂越来越酸,几乎已经到了极限,开始剧烈颤抖。
锐利的鸣啸划亮暗穹。
是青若朝天边射出来一支鸣镝,那是谢家独特的求救暗号。
阿兰见状,无视膝上和手肘血淋淋的擦伤,在黑暗中摸索,她找不到任何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只好慌里慌张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掷向妖兽的头。
石块砸中了它长长的耳朵,随即被拂落到一边,灰亮的兽瞳钉住了朝它扔石头的人类女子。
妖兽显然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它仿佛是轻蔑于这个女子无力而弱小的反抗,故意松开了踩在谢明秋腿上的力度,逗弄小玩意儿似的。
紧接着,它被一桶从天而降的凉水浇了个满头满身。
妖兽:……
反应过来后,它甩了甩湿淋淋狼狈的头,长长的吻部凶狠地咧开,朝身后怒嚎一声。
“啪”的一声,木桶掉落在地滚动了几圈,青若怕得面白如纸,但还是鼓起勇气把手里的另外一桶水泼了过去。
妖兽下意识地避开,与此同时也松开了桎梏着谢明秋的爪子。
谢明秋使了全身力气往一侧滚去,撞上了院子里的假山,不堪重负的软鞭断裂开,她扶着石壁站稳,小弩对准朝青若扑过去的妖兽。
然后,拨动拨片。
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妖兽粗壮的后腿借力跃起,避开了要害。
□□堪堪擦过它的耳朵。
能将一个成年男子一击毙命的□□,却只能伤到这妖兽的皮肉。
“明秋——”
属于阿娘的焦急嗓音响起,眼前一阵阵发黑,谢明秋艰难地抬起眼,看到妖兽已经被一张浮现着淡淡金色符文的巨网给缚住,半空中漂浮的金色符文如同禁制。
试图挣脱金网束缚的妖兽被符咒灼烧出嗤嗤的悚然声音,谢明秋甚至还闻到了一股恶臭的焦味儿。
在妖兽不甘而愤怒的嚎叫声中,她捂住耳朵,终于支撑不住,抵着墙慢慢滑坐下去,视线逐渐被无边黑暗取代。
记忆的最后一幕,是担忧的阿兄和蔺效寒那张神情凝重的脸,她身上疼痛难忍,忍不住磨了磨牙,恨恨地想:大理寺这群废物点心,现在才到。
*
“杜老先生,我女儿什么时候能醒?”
撩起幔帐,崔臻满目忧愁地看向为谢明秋把脉的老先生,他已年过古稀,须发皆白,一身简朴布袍显得更精神矍铄,此人正是已经卸任归家的太医令杜审。
杜审精究医术,兼通药治,在任时颇受圣上褒奖,只是他脾气古怪,自行卸任后更是不问世事,专心编著医术。
蔺效寒能把这位请过来,倒是在崔臻的意料之外。
“不过半日就能醒,谢娘子没有大碍,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
把完脉,杜审神色了然,他接过纸笔,蘸墨写下一张药方,递给立在身侧的药童:“虽然只是皮外伤,但谢娘子脉象沉迟,应是思虑过度。
说到这里,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崔臻,“医者只能医身,取人参叶、五味子和石菖蒲煎药,每日一剂,可缓解梦魇,剩下的,还是要你们多费心。”
崔臻与身旁的丈夫对视一眼,皆是无言。
诊治完,杜审身边的药童替他掂着沉甸甸的药箱,“那老夫就先回去了。”
“我送先生出去。”离开前,谢逢令虚虚拍了下妻子的手,示意她安心,随即同杜审一起走出卧房。
蔺效寒在堂厅坐了半个时辰,早就不耐烦了,见他们出来,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长眉微挑:“谢娘子没有大碍吧。”
“皮外伤,过会就醒了。”谢逢令笑了笑,诚恳道:“多亏蔺小郎君请来了杜老先生,我替小女谢过。”
“应该的。”
总归是替大理寺做了件好事,保全了证人的性命,即便是皮外伤,他也会明面上做到最好,尽管昨夜里,他一眼就看出谢明秋伤得并不重,只是体力耗尽晕过去了。
蔺效寒敛了笑,又提起另外一件事,“对了,还有件事,要知会谢侍郎一声,您府上有个名叫阿兰的侍女,您知道么。”
“有印象,我记得是明秋身边的侍女。”
“正是。”蔺效寒正色道:“她和大理寺现如今查办的一起案子有关,我是奉宋大人之命来带走她的。”
谢逢令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意欲说什么,被快步走进堂厅的谢同涯打断,约莫是才从朝廷回来,他身上的官服还没来得及换下,神色匆匆:“父亲,明秋怎么样了?”
“没有大碍。”
谢同涯这才放下心,看到堂厅里的蔺效寒,想到了什么,转向谢逢令,说:“宋大人让我来带走明秋的侍女阿兰,圣上催得紧,恐怕等不到她醒了。”
“无事,待明秋醒了,我会如实告知她。”
突然,堂厅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换了身干净衣物的阿兰奔了进来,手掌心缠了雪白的纱布,她一步步走进堂厅,刚结痂的膝盖磕在地上,垂首:“我跟大人们走,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会说。”
摸了摸腰间的佩刀,蔺效寒先起身往外走,“那就先告辞了。”
行至门口,他又转头看向杜审,笑里多了点面对熟人时透露出的真切:“老头,我走了啊。”
杜审从鼻子里哼出一个气音,白胡子抖了抖,目送他们走远,这个臭小子。
谢明秋醒来时,不偏不倚是半个时辰后。
睡了一觉,混乱的神思都清明了许多,谢明秋睁开眼,一下子就看到守在她床侧的崔臻,她愣了愣,喃喃道:“阿娘。”
崔臻反应了片刻,惊喜地俯身过去摸了摸女儿的额头,“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谢明秋摇了摇头:“我很好啊,睡了一觉,全身上下都舒畅得很。”
“幺幺。”崔臻冷不丁唤她的小名。
及笄后,她便很少喊谢明秋的这个名字了,只有小时候闯了祸,崔臻才会冷下脸这么唤她,接下来少不了一顿骂。
谢明秋第一反应是阿娘生气了。
可是她根本不知道阿娘在生哪门子气。
她内心惴惴不安,只好沉默地垂下眼睫,利用相貌优势,柔软的黑发贴在雪白的面颊上,看了只让人心生不忍。
崔臻早就领教过女儿天赋异禀的演技,扮扮可怜撒个娇服了软就把别人唬得团团转,她蹙眉思索着什么,不为所动。
“你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谢明秋才酝酿出一点泪光,闻言诧异地看向她:“我吗,我能有什么事?”
“青若说,你最近常常被梦魇着,醒过来总是满身冷汗。”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阿娘好不好,我和你阿耶,都很担心。”
望着母亲眉眼间难掩的忧色,谢明秋呐呐无言,而后垂下眼眸。
半晌,她抬眼,黑白分明的杏眸清润:“我若说了,阿娘便会相信么?”
崔臻没有答话,只是摸了摸她的脸颊。
幼时遇到难事犹豫不决时,崔臻就会这样鼓励她,让她知道母亲永远在她身后。
下定了决心,谢明秋仰头,脸颊在母亲手心里蹭了蹭,小声道:“前几日乘船时,我做了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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