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敌国的”战利品“
谢君阁很少看见眼前的小美人生气,亦步亦履地跟在后边,心里掂量着方才的事儿的轻重。
他没想到,梣氏的祠堂是一直上着香的。
梣王府里一向没什么人气儿,七年前那一战断送了当家人的性命,留下一对兄妹和一件敌国的“战利品”守着这一亩三分地。
兄长因为天分奇绝,在前年的蜀考大放异彩,隔天便被授了个差职,至此早出晚归,忙得脚不沾地;其妹据说因为丧失双亲,一直无法从悲苦中走出来,平时深居简出的,蜀国的君主上一次见她,还是在五年前息灵节哀悼她父母的时候。
至于那个“战利品”,大概是整个梣王府最有生气的东西了。
谢君阁在这里呆了七年,一直没什么作为质子的自觉,四处招惹是非,整个皇城被他搅得乌烟瘴气,同辈的人对他是又爱又恨——有人觉得他仗义深情,有的人看不惯他给梣氏郡主献殷勤。
世子梣岚对他就是头一个不待见。
梣氏郡主颇爱花花草草的玩意儿,谢君阁别的没有,这五年来练得一身煽风点火的好本领,各种路数往那些世家子弟上使,隔三差五赢得点新鲜玩意儿就巴巴儿地给她送去,郡主从不言谢,也不客气,只是会精心照料那些新来的稀奇草木。久而久之,二人养成了一点儿不好说的默契,彼此相安无事地过了这几年。
直到今天他闯入祠堂,那块掩于人前的伤疤被揭开,糊了他一脸血——
这种平衡好像终于被打破了。
瞭月楼是整个梣王府最高处所在,地方不大,仅仅可容纳两三人。竹制的底座支架和转梯被梣卿种上的铁线莲攀满了,像个凄迷的小花阁,其上的观台可以将整个皇城的布局一览无遗,颇有睥睨天下的视角。
谢君阁跟着她站了良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梣卿,你……生气了吗?”
梣卿面上只是沉默,视线朝远处的皇宫探去。
高处岌岌可危。
她也不知道,那祠堂原来是一直烧着香的。
那年,白河大雪纷飞,梣岚抱着一块冰冷的石碑痛哭,她也跟着掉了眼泪,但那之后便再没什么所谓了;心上只像扎了一根细细的针,也不觉痛,麻木地,浑噩地,就这么将那些陈年旧迹刻意淡去。
方才听到了一阵不好的动静,她才去了王府祠堂,炉子里煨着星火点点的细香,底下的香灰堆了一层又一层,上头的牌位崭新,不曾被粉尘所扰。
谢君阁不小心碰到了入门前的一尊虎像,跟着人仰马翻地扑在阶前,眼里盛满了跟她一样的惊诧。
这时候,心上的那根针终于被拂过,开始隐隐刺痛。
梣卿回过神来,神色一如既往的平淡,“没事。”
谢君阁往前走了两步想要跟上去,却突然有些脱力和茫然,望着她的背影漫无目的地在脑子里搜寻应该有的情绪,直到底下的湖面显出细密的涟漪,鲤鱼跟着浮上了水面,他又醒过神来,慌忙地跑下去:“梣卿!下雨了!”
梣王府偏门口。
一辆马车将停,马车里的人掀开帘子,露出了一张清俊的脸。
梣卿碰巧在这时打开了门。
墨绿衫裙,长发半绾,皇城中的女子素来着浅色衣裙以显柔和之美,她却冷然清冽,似兰花细长的叶。
低垂的眉眼微凛,像藏了雪。
徐应施愣了愣,直到对方漫入雨里,才匆忙下车和她寒暄,“在下是徐昭王府的世子,和梣世子有约。”
衣着简单朴实,没有那些富家子弟花里胡哨的配饰,唯有右手大拇指上的一只玉扳指能让人多看两眼,若非马车上特有的标记和他不俗的气质,常人很难把他和王爷府联系在一起。
“兄长尚未回府,世子且去北侧的栗书阁等。”
梣卿避开对方带着探寻的视线,谢绝他那些繁琐的礼,撑起伞独自往外走——
“多谢……”
“梣卿梣卿!诶!等一下!”
一道黑影自身侧极快冲过,徐应施被撞得踉跄两步险险站稳,抬头却见个少年影子三两下窜入了马车。
“世子,没事吧?”小厮及时扶住他,徐应施望向梣卿,露出讶异的神色:“这……”
“见谅。”梣卿皱了皱眉,不易察觉地低叹一声,走了过去。
谢君阁掀了旁边的帘子,探出头来与她对视,又往徐应施的方向望了两眼,收回视线冲梣卿眨了眨眼睛。
“上错车了。”她解释。
“……是吗?”他缩回去再仔细打量了下,这才察觉,又凑上去同她讲:“我跑来的,没带伞。”
“雨不大。”她道。
谢君阁挑了挑眉,视线落到仍站在雨中注视着他们的人,放下帘子出了马车。
梣卿将手上的伞微微侧了侧遮住他,谢君阁落地站定后从善如流地接过,没忍住又往徐应施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倾身,低头附耳与她:“小美人,他是谁?”
梣卿顺着看去——徐应施仍站在原地,对他们投以不知是不是该称为好奇的目光。
后者察觉他们的视线,敛眉默然,片刻后微微颔首,转身挪步,“走吧。”身侧小厮应声而随。
倘若他没记错,这梣王府除了梣氏兄妹以外,还住着一位外人。
十五年前,蜀国与陵阳国的战争爆发,持续了近十年。在腊月寒冬之时,梣王爷与梣王妃的双双牺牲换得了蜀国最终的胜利。战役平息之后,陵阳国除了赔下钱财银两之外,还将其五皇子送入蜀国作质——蜀帝将其安置于梣王府。
“世子,在同辈中直呼梣郡主其名的,极少。”
徐应施望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良久方才挪步。
“他们交情匪浅,”徐应施上了台阶,对立在不远处的凉亭中正向他颔首示意的梣岚回礼,压低了声音,“切莫妄自议论。”
“是。”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了一个时辰,终于抵达目的地。
乌院高墙围筑,门口前两棵小叶榕年岁已久,枝叶繁茂,颜色浓郁。
这里是蜀国三大授学院塾之一,皇城蘋都的富家官仕子弟云集之地。
雨歇了。
谢君阁率先出了马车,四下瞅了瞅,恍有所觉,“之前我来这里还是跟姓燕的那兄弟打赌——里面人多,你来这儿干什么?”
燕……燕国公府?梣卿眉心一跳,“什么时候?”
“半个月前,就是你那株沁兰。”谢君阁听出她声音里难捱的冷意,心下起了逗趣的心思,一本正经道:“我还跟人打了场架。”
梣卿果然转头盯了他一眼,但也没多说什么,拿出令牌跟门口的守卫交涉了一会儿,领着人进去了。
她轻易摸到了藏书阁的位置,一进去就上了权限甚高的二楼开始挑挑捡捡,谢君阁在其身后帮忙拿着竹简,心下奇怪,小声地问:“那个令牌这么好用?我记得这上面的书不是一般人能翻阅的………”他低头扫了两眼,“建筑史?小美人,你改行了?”
梣卿手一顿,皱起的眉头舒开了一些,解释:“梣岚最近接了重缮篱园的旨,帮着看看。”
借书需要备注署名,她在柜台前伏案写了许久,终于完成这些手续,不料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方才还在身边的谢君阁也不见了。
外面逐渐起了刺耳的短兵相碰的声音,她直觉不好,搁了笔果断离开,“麻烦了,且等我一阵。
这怎么找?
心底升起淡淡的怒意,梣卿摁了摁眉心,从带着谢君阁踏进乌院起便生出的那股后悔的感觉蔓延开来。
她四下环顾了一番,还没去找人,但见几队侍卫从不同方向跑来,盔甲碰撞的声音渐渐盖过了鸟鸣,立即将此地围成了一圈——
“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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