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城乱
一种紧张的气氛在都域上空蔓延。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很难说清，一种消失很久的力量重新出现了。”
大酒楼里，俞诺与青腕面对面坐着。
灯光从侧面打上来，她的面庞带着些许疲惫，连日奔波，即使是修为极高的修士，也会困乏。
“前三日夜里，我们发现有一个人出现了类似症状，发狂、伤人，好在他的力量并不强大，可以轻易制住。我们发现他五脏六腑内皆有走火入魔之像，并且此像肆虐。”
“唯一和你所见之人不同之处，便是那人身上带着沉沉黑气，我们沿着他来时痕迹到了郊外，找到一处破败地宫，痕迹却在这里断了，我们现在在排查其他痕迹。”
“黑气……”
俞诺若有所思。
“总之很麻烦，我现在暂时抽不开身，也不太能带你去郊外，不过我前几日顺道去拜访他了一趟，给你拿了点伤药，你看一眼。”
俞诺：……
什么药，金创膏吗？
她顿觉被前几日的自己拌了一脚，但还是无奈接过了伤药。
青腕满意，一拍桌子，豪气道：“来碗面。”
然而等面端出来，她又离开了。
-
酒楼暂且关门，俞诺时隔一月又回到桃花君的府邸。
府邸里的姑娘们都十分好奇，缠着她讲外界的见闻，听到咬人之事时更是满堂惊呼。
“这样说来，现在外界应当十分混乱，六君都去应付这件事了？”
“应该说，六君中的五位都去了，剩下一位留下坐镇。”
“这岂不是我们逃开的好时机？”
“不妥，”俞诺摇摇头，“如今外面环境太过危险，大家来自远方，又无自保之力，贸然出去太容易出事。”
“但你再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时机，”出声的姑娘冷然道，“我不想被一直困在此处。”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俞诺转头，看向面面相觑的众人：“大家怎么看？”
她身上带毒，虽有医修，但也不能完全保证能解开。
一些姑娘想要出去，一些则不愿意走。
虽然都说桃花君血腥，但他平日里除了喜怒无常，对待众人并无偏颇，较之出去讨生活，也有许多人愿意待在危险的玻璃花房里。
也有一些无法离开的——比如之前俞诺来时带的那位孕妇，她还未到产期，但腹中胎儿已有七八月有余，现在离开显然很不合适。
是夜，想要离开的姑娘们悄悄地离去了。
要怎样避开守卫和管家，是逃离计划的关键。
此时离开最有利的一点，就是桃花君不在府邸，他对于守卫傀儡的掌控程度大大降低。
无论是机敏度，还是傀儡力量，都大不如前。
而府邸自内往外的封印，也随着其离去撤销，如今阵法保留的，只有向外防御的机制。
没有离去的姑娘们为离去的姑娘们打掩护，负责吸引这些守卫的注意，而离去的她们自一处矮墙处离开。
长时间的共处在姑娘之间孕育出了情感，分别时依依惜别。
“我以为你会跟我一起走。”
一直站在一旁的长发马尾姑娘忽然出声道。
她就是最开始建议大家离开的那位。
俞诺摊手朝她解释了自己身上的毒。
姑娘点了点头，另一处又有一人喊她名字，她转身离去。
俞诺端详着她在黑暗中的面孔，忽然脑海中划过了什么。
她记得上一次一位姑娘请教她做甜品方式，用来毒害桃花君，那个姑娘是听了另一人的话，才觉得桃花君爱吃甜点的。
那人长成什么样来着？
久远的记忆和当下重合在一起，但俞诺没有再追问——因为她被人拦住了。
府邸的女管家默默站立在阴影里，看着俞诺。
“你怎么不跟她们一起走？”
“留下来陪陪您。”
“莫要妄语。”
管家叹了口气。
她并没有修为，身在府邸，之所以位高，皆因从前是桃花君的奶娘。
此刻看到姑娘们离去，自然也无力阻拦。
似乎也并不想要阻拦。
“等他回来，又要暴跳如雷了，”管家道，“他小时候母亲离开得格外早，所以一直依恋年轻漂亮的姑娘，即使他……有时候发脾气，但大部分时间都对她们很不错。”
“为什么要离开呢？”
俞诺瞥了管家一眼。
无论如何，桃花君都限制了一群姑娘的自由，搞强娶民女，并不可取。
他不行。
-
桃花君并不觉得自己不行，回来以后勃然大怒，但俞诺并不管他。
他还照样给自己药，吃自己煮的东西。
似乎脾气要好了不少，但是依然频频外出。
俞诺询问他外头的情形，他也只是草草应付两句。
他把俞诺当成一个纯粹的厨娘。
有一次俞诺问他：“你现在人手够吗？”
她只见过桃花君麾下的姑娘，却不见其他修士，一直觉着是件咄咄怪事。
应该也有类似青腕那样的下属。
“你想出去？”桃花君用奇怪的表情看着她。
俞诺点点头。
待在府邸里看似安全，但她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危险感。
假如某一天危机来临，她就像井底之蛙一样，毫无防备，要被砸一个头破血流。
况且，她还期望着能去见一见那位医修，否则万一桃花君哪天嗝屁，她想找售后都没处寻。
眸子狭长的男人怀疑地睨着她。
“不用你出去。知道外头出了祸事吧，你小胳膊小腿的，能做什么？”
“……做补给厨娘？”
俞诺揣度着说道。
她来魔域后一直安分谨慎，虽然不知道自己的修为在魔域还算不算能打，但放在整条修仙脉络中肯定显得还很弱小。
寻常人类修士境界自下到上分三境界。
炼气筑基开光，胎息固植元婴，灵蕴出窍化神。
入下三境之人，算正式走上修行道路，开七窍灵脉、沟通天地灵气之人，初入门庭，炼气循环，强化己身，灵气充盈至一定程度，则可筑基，筑基至开光需药引帮扶，开光后灵视轻盈，五感提升。
下三境入中三境，较凡理需历大劫，此劫五死一生。至此修士与寻常江湖之人的距离彻底拉开，超脱物外，而从胎息到元婴，又需要经历漫长的固植期，熬过固植期，内府塑元婴，人的实力会有质的飞跃。
至于中三境入上三境，亦有大劫裹挟，此劫九死一生，一旦跨过，寿命延绵万年。此时修士依旧需要勤修己道，只是不再勤修器之道，而所修之道形而上，不可名不可道，又涉及因果孽障，境与境之间的鸿沟较之此前任何两境都要大，许多人卡在元婴境界，无法飞升，而灵蕴境中人卡境界更是常见，虽说俯仰天下已是一代人物，然而身在其中之人，方知前路慢慢如无边沧海，瀚海行舟，不知何时方至。
俞诺如今正处元婴境，她受秘境中人传承，平坦越过劫数，较之于身处珑城时，实力已然提升许多，但比起上三境，仍旧差得很远。
此次出去，也算是见见世面，也看看魔修与寻常修士战斗中有何不同。
桃花君听完这番话，皱眉看着她。
俞诺看回去。
桃花君把手指放到扶柄上。
桃花君敲手指。
桃花君细细思索。
俞诺：……你到底想讲什么。
沉默地盯着俞诺又看了片刻后，桃花君略带愁容地开口道：“你走了，谁给我煮饭呢？”
俞诺：……她就知道。
桃花君性子很难揣测，他有时显得杀伐果断，有时又仿佛一个巨婴。所以有时候他会提出一些巨婴类要求，她想这或许事关他童年的母性缺乏，虽然俞诺并不愿意为这种母性缺乏承担责任，但此事还是无可逃脱地落在了她的头上。
另外介于桃花君阴晴不定，他提出的要求不一定是真的，不过假如他说的是真的，那么便像世间所有上位者一样，无论要求有多么离谱又或是无理取闹，它都具有第一性。
假如不想要遭到诸如“你在质疑我的决定”之类的反问句，最好顺从他的决定。
俞诺认真揣摩了一下桃花君的神情。
很不幸，他现在貌似还挺认真的。
俞诺转而提出新的建议：“但是你平日在外，也没有时间赶回来，我在府邸里也不能当厨娘，不如让我出去，跟在你身边。”
桃花君神色微妙，一副还顾忌着什么的模样。
俞诺：“……要是嫌麻烦把我随便丢哪个下属那里都行，我自带食材，待接近午时，就给你备餐。”
桃花君这才微微颔首，算是允了。
俞诺吁出口气，回到房间准备明日的行程。
-
“沿着这条路走出去，就是郊野，我们在那里的旧地宫发现了一个阵法，现在各位君上正试图解开它。不过我们不需要参与阵法的解密，那太危险，我们要做的只是调查咬人者的行进路线，找到他的亲近者，进一步确定他发病的来源，然后加以防备。”
说话人一边前行，一边给俞诺解释他们今天要做的事情。
他是个年纪不大的胖青年，面孔显得沉稳平和，比起魔修，更像是一位外界的普通修士。
而他身边另一个家伙就显得无比张扬，一头火红短发，膨胀爆炸，就像他本人的性格。
此刻她正一边走路，一边揪着前面青年脑后的一撮小辫子。
“烦不烦，把他沿路上见到的家伙都杀了不就行了。”
胖青年吃痛回头，红头发姑娘耸了耸肩，转移了视线，俞诺默默往后靠了一点，避开他的视线。
红头发姑娘的目光在俞诺身上转了一圈，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俞诺：……
说实话这里的魔修比她想的要少很多，桃花君下属总共就这么三人一组出来做事，据说其他几君底下也没多少人——或者说没有几个能单独抓出来用的，大部分修士都被编进了城防队，分布在都域各处，还有一部分被用去加固监牢的防御，以免出乱子。
为什么呢？因为魔修也和修士一样，沉迷修炼，不愿意诞下子嗣吗？
她们这一队的领头人，就是那个胖青年，名叫安久，是很和睦的性子。
他告诉俞诺，魔修大多好斗，以杀心入魔者不胜数，比如她身边的红发青年即是如此。
因此即使在都域这样表面上看过去秩序井然的城邦，死亡率依旧居高不下。
再者魔修虽然大部分耽于享乐，但好色者并不多，而且或许是由于天道诅咒，大部分魔修不太有子女缘分，故而……
魔域的魔修确乎不算特别多。
“是现在没有修魔的条件了，”一旁的红发姑娘摊手道，“百年前天下魔修并起，奇葩璀璨，群魔争霸，劳什子道门都被挤到边边角角，那才是真正魔修的时代，那时候才有大修，处处杀机处处生机——嘶，想想就痛快。”
姑娘的眼睛越说越亮，一副已经感受到刀口舔血快感的模样。
“修魔有损生机，正因如此，魔修的时代才会那样短暂。”
安久平淡道。
俞诺这次真的觉得他像个道修了，或许还是个老古板。
她并不打算询问安久为什么明明身为魔修，却不像其他魔修一样充满群体认同感。
但他不问，自然有人会问。
“你又一副生机长生机短的样子了，”红发姑娘不满道，“明明自己就是个魔修嘛。”
“……你根本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你不懂。”
“难道你就懂了？”
“……”
“你这么讨厌魔修，怎么还来做魔修？”
俞诺默默腹诽：姑娘这话说的，这魔难道是你想修就修，想不修就不修的吗？别的不说，光是走火入魔的怕是就有一批吧？
红发姑娘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说法有所不妥，默默闭口不谈了。
说着走着，又到了下一处人家门前，敲开门，迎接对方忐忑的表情。
一番盘问，无出意料，又是毫无所得。
他们的进展并不顺利，究其原因，是因为那个少年是个孤儿，每日在大酒楼前乞讨，没有亲人，至于有没有朋友现在也不得而知，要知晓他的行动轨迹实在太过困难。
魔域并没有外界那样的孤儿所，孤儿们居无定所，没有人关心他们的生活。
三个人寻访了一上午，都有些累了，望着天边，默默叹气。
就在这时，忽地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你们……是在找这个哥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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