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鬼蜮
“…你在说什么呢？”
“我说……让你小心点。说不定正主什么时候就来了呢？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但如果你现在不走，说不定等会儿就走不了了。”
那人脸上出现了一丝迷茫，依旧外强中干地试图说服俞诺，他站在微光流转的封印屏障前，试图暴力穿行。
“你快跟我走，等会儿就来不及了！你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多么危急吗？”
“哦？有多危急？”俞诺挑眉。
“……”这人抓耳挠腮了一阵子，道，“外头好多怪物，要是魔尊不出动，全域都要完蛋了！”
其实这个人，哦，或许该称为怪物的演技真的很差，甚至连摆弄封印都手忙脚乱，看起来就像是不大聪明的样子。
它似乎不太会说谎，只能靠揣测这副面孔主人的立场来说话，不得已间暴露了很多信息。
忽然一道清越的女音从远处传来，声音的主人从雾气中飞速蹿了出来，带着一张和在场另一个家伙一模一样的脸庞。
“俞诺！出事了，找你！——噫，这是何物，怎么长得……”
“等下，先问你个问题，”俞诺抬手打断，“这次替你干活，我之后就不请你吃面了。”
来人愣了一下，随即竖起细而锋锐的双眉，骂道：“想得太美，上两回你还欠我两次面——不对你这时候在这搅和什么，倒是先告诉我这家伙是什么东西啊！”
俞诺冲愣在原地的怪物道：“怎么样，这才是这位小姐的正常反应，你知道哪里出问题了吧？”
怪物：“……”
青腕的目光在一人一怪之间环绕两圈，很快明白事情关键，沉下脸色道：“果然是大雾封城，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你从何而来？”
怪物想溜，被青腕一提溜提出了后脖颈。
“说，你从哪里来？”
“……”
“那你是不打算说，要我直接把你送去见阎王？”
青腕皱着眉头把怪物提起来晃了又晃。
“……我，我不能说…………”
“不能说？那你就去见阎王吧——啧。”
鞭子抽了一半，忽然滞留在空中。
“总觉得你顶着这张脸还要我打你，”青腕道，“太令人不快了。”
俞诺：“或许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你知道有什么精怪可以变成人形吗？”
青腕思索道：“精怪……倒是没有，有的是一种无皮鬼，这种鬼大多为大火燃烧而死，死后记不得生前样貌，便会窃取他人样貌赋予己身。”
俞诺怜悯地看了眼怪物：“那你还挺惨的。”
无皮鬼不敢说话，瑟瑟发抖。
它的胆子实在太小，听青腕的描述，不像什么实力强大的鬼怪，也不至于要来诱导俞诺出门。它让俞诺出门做什么？无非是要把她引走，它自己实力弱小没有办法处理，那么是否还有后手？
“你老大呢？”
无皮鬼：“……”
“你说的不能说，是因为你的命握在对方手里，如果你说了，就会被对方直接销毁？”
无皮鬼可怜点头。
青腕一边嫌弃地看着它，一边说风凉话：“怎么，你还怕被销毁第二次？都已经是只鬼了。”
那鬼肉眼可见地耷拉下来。
“那你知道他在哪里吗？假如你领我们去找他，是我们灭了他，还是他灭了我们？”
无皮鬼讷讷道：“他……太强了，你们做不到的。”
“那么，我们就不去找他了，”俞诺淡定道，这个回答在她意料之内，“我们不找他，暂且不用担心生命危急，你不暴露消息，应该暂且不会死——而他想要找我们，或者想要对我们做些什么，必然要再派人过来，而我们如果想要掌握找到对方的主动权，只需要找到一位足以制衡对方的战力，然后逼问它就是。”
所以无头鬼最终被留在了二人身边，由青腕用锁引符箓牵着。
青腕表示有些不满，但也并没有阻止。
“不管怎么说留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在身边总是令人难受。”
“雾这么大，”俞诺思索道，“你是怎么过来的？路上有发生什么事吗？你也是来找我问路的？”
她简单向青腕交代了一下此前无皮鬼的说辞。
“……这么一说，它的目的竟然和我确实一模一样。”
青腕今天起得很早，但一大早就发觉不对劲。
地气似乎出了问题，全城大雾，建筑朦胧，视距不出眼前五步。
此起彼伏的搏斗声在房外响起，还没等她出去主持战况，一个黑梭梭的东西闯进家门，他……或者说它？长相同常人无异，只是身躯体魄异常坚硬，身上还有熟悉的黑气环绕。这东西运动的速度极快，隐没在雾气中，仿佛是黑影来回穿梭。
她同此物短兵相接，发出铿然声响，黑气顺着她的胳膊蔓延而上，而那源头就来自此物的双手——她出的是剑，而那东西用的是手，诡异之处在于二者的坚硬程度竟然势均力敌。
而且那种黑气，似乎起着消解人力气的作用，刀入其中，仿佛泥牛入海。
“啧，这东西……”
第一次见到这东西的时候，青腕匮乏的知识储备就对她发起了警示。
那时天黑，她刚刚睡下，就被隔壁酒楼的嘈杂声吵醒，过去也不知道为何被那小姑娘消解了怒气，回来正要继续入眠，却被自家护城组组长一把子从床上拉了起来，说城内出事了，有位跟青冥君有近亲关系的少爷毙亡在家中。
他身上四处无痕，只除了小臂上侧被嵌进了几个深深的牙印——牙印已然结痂，可见失血并不多，然而就这样死去，未免太过奇怪。
随之而来的是沿路更多的投诉，许多居民抱怨有奇怪的东西敲打他们的门窗，还好此夜风大，大多数人都将门窗关闭了。
循着居民的投诉他们追随而去，而后发现有脚步在城墙边断了，此人似乎直接翻越了城墙离开——城墙历史悠久，有数十人高不止，墙面光滑，即使是修士也不一定能出去，可此人竟出去了，由此可见其功底之深，他若是个会咬人的怪物，便更可怕了。
城墙外的居民没有夜晚闭户的习惯，遭殃遭了个遍，受到袭扰的居民大部分都死去了，但也有极少数一部分没有死去，但他们似乎丧失了为人的理智，会相互撕咬，但总体似乎是在往某个方向前进。
“他们身上就有黑气。后来我们循着这个方向找到了那处地宫，地宫外布阵，几位居民进去以后便不知所去，我们没法应付，就叫来了几位君上。后来便是城内也出现了咬人的现象，那个被咬的人被我们带回去察看不久也死了。”
“城外态势纷乱，还有许多居民流离失所，大部分修士都在维持局面，只有一小撮人去寻同那男孩有关的线索，最终却只有你们找到。还不等你们领我们去找人，大雾就起了……我废了好大劲解决那家伙，跟岚姐交接好城内的组织，就过来找你了——其他两个人我谁也找不到，只能找到你，结果却发现你这来了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东西，激得我一片毛骨悚然的，啧。”
“原来如此，”俞诺皱起眉头。
这么一看，对方应该把你跟我的运行轨迹都握在了手里，而且不愿让我们进一步查下去——为什么？难道对方其实没有底气对上我们？
不对，或许……是在拖延时间。
这怪物方才提到过魔尊——他们真正不想对上的是魔尊！
“不论如何，对方紧张的态度表明，我们要察看的那个地方，必定有问题，所以首先需要尽快联系魔尊找到那个地方！”
俞诺拍板决定道。她将从小姑娘和他哥哥那听到的东西全告诉了青腕。
“你去吧。”
“那你呢？”
“我得去找找那个小姑娘，”俞诺道，“我答应过她哥哥要保护好她，你可没法跟我一起去，我找到她之后就去找岚姐，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再来让人来找我吧。”
“那你自己小心点。”
青腕的目光中暗藏担忧，转身离去，身影消失于迷雾之中。
迷雾重重，要辨明方向已是不易，俞诺奔行之时曾被几个怪物拦住，但她皆未管顾，只是凭借自己的记忆朝桥洞奔去。
“小十，别怕，不出声，很快他们就会走了。”
桥洞内的狭小空间里，陈元紧紧捂着自己妹妹的嘴，盯着那扇脆弱的门。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外头响起，仿佛马上就要踏上前来，而他们薄弱的门是绝对无法抵挡那些东西的。
他在心中默默打算着。
“小十。”
“……嗯，嗯？”
小姑娘已经抖得像个筛子了，她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的哥哥，等待他接下来的话语。
“等一下，如果门破了，我们就冲出去，你沿着河跑，沿着草少的一边跑，一直跑到头，在舒记客栈等哥哥，找靠里的房间把门窗都关掉，记住了吗？跑得远远的。”
他盯着门板喃喃道，虽是跟妹妹对话，看起来却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那哥哥呢？”
“哥哥一会儿就去找你。”
少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脸上有些惶然的表情扫荡一空。
“哥，哥哥……”
“嘘——”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窸窸窣窣的声音已经来到了门板上。
就在门板轰然破裂的那一瞬间，陈元带着小十刷一下冲了出去，门外的东西没有预料，被撞了个猝然不及。
“跑！”陈元抽出了腰带间的小刀，大喊道。
小十瞪圆双眼，连怪物也不看就朝着前面，一边撒丫子一边冲了出去。
草少的地方……草少的地方……
她一向是听哥哥话的。
只是这一次，似乎听哥哥的话也没有什么用。
因为那些东西，或者说那些带着黑气的人，实在太快了，她还没来得及跑多远，就已经挡到了她面前，长大了嘴要朝她扑来。
小十想要放声大哭，但有东西梗住了喉咙——她哭不出来。
而陈元也没法再凭刀和那些东西缠斗——实际上，刀在一开始就已经被怪物打飞了。
他眼睁睁看着那人飞速向前，或许是因为命数即将到头，这一切在他的眼中都变得缓慢异常。
直到几支枝条忽然横空飞来，插到了眼前怪物头上，原本根本无法与头骨比较硬度的枝条竟如利剑般插入怪物头颅，甚至连血都未溅出半滴。
陈元眼睁睁看着方才还张牙舞爪的怪物朝旁边重重倒去，甚至直接被钉在了地上。
俞诺走过来，松了口气：“呼。还好赶上了，废我好大劲，好在元婴境的修为还算够——”
“姐，我还得去找我妹妹，我刚刚让她走，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陈元不等俞诺自言自语完，就迫切地打断了她的话，拔腿要朝妹妹离去的方向跑去。
“别着急，你跑有我跑快吗？”
俞诺夹起少年、运起轻功就朝他所向方向直穿而去，大概是因为在到达魔域前经历了时空乱流，她的身量似乎多了不少，即使夹起半大少年也并不显得蹩脚。
陈元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快地运动过，他的每一根发丝都在风中飞舞，脸上的肉随着大风一阵一阵向后波动，而他的视线不断往更远的地方投送，希望找到妹妹的踪迹。快一些，再快一些。
俞诺没有让他等待太久，只是看到妹妹的时候，四周的情形并不理想。
“小十！”
陈元瞠目，想要挣扎着从俞诺臂膀下蹿逃出去。
他看见自己的妹妹正被一个怪物拽着，马上就要落入虎口。
“别动，你妹妹现在没事，你贸然过去才会出事。”
“可是……”
小十被一只怪物的身躯挡住，只露出半个脑袋与一只眼睛，那只眼睛里并没有惊慌。那只怪物似乎并没有攻击她的倾向，只有背上的黑气源源冒出。四周散落着几副躯体，看起来这里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厮杀。
在不被众人注视的角落里，一副缺少半只胳膊的残躯忽然暴起，冲着小十冲了过去。
陈元剧烈地挣扎起来：“小十！”
俞诺虽然胳膊里还夹着个拖油瓶，却也没有袖手旁观，手起刀便要落下，直直朝那东西的头颅砍去。
与俞诺的刀同时到的，是另一只指甲长长的利爪，以及乱飞的发丝，其主人另一只爪中，怀抱着陈元的妹妹。
陈元被俞诺夹在胳膊里，原本想趁机从怪物怀里抢来小十，但乱飞的发丝糊了他一脸，然后很快又被风吹开，露出发丝主人的脸庞，又落下，如同在狂风间窥探刹那间撩开的帘布。
然而只要一瞥就足以使陈元愣住。
小十奶声奶气的哭声在他耳边响起：“姐姐，不要打我十二哥！”
陈元从方才开始一直紧张万分的五官忽然就松懈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措与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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