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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46章


“我这里有简单的纱布和药,还是先给他止血吧。”因为越来越离谱的展开而一直保持沉默的喻迢终于开口了。

        受伤的那人腹部的伤口一直在汩汩流血,鲜红泛紫的粘稠血液掺着化开的水在衣服上晕染开来,稀稀拉拉的蔓延到了地板上。

        医生最看不得这样的场景,就算是宠物医生,喻迢的眉心自他受伤也一直在跳,几次想要上手,都疑心这人血要流干了,偏其他人一副熟视无睹的样子。

        怎么说这人也是为了拦下卫渚、保护自己,哪怕是出于责任,他也该做些什么。

        喻迢起身,小心避开笼子里伸出的要抓住他的爪子,尽量忽视当中卫渚歇斯底里的声音,从猫爬架边的柜子顶取出个急用医药箱。

        刚一走近,就被守在受伤者身旁的魏观不动声色拦住了:“就不劳烦您了,给我吧。”

        喻迢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敌意与防备。

        他也没恼,只是微微一笑,将医药箱放在了两人面前:“还是尽快止血为妙。那边有沙发,你把他扶过去吧,当心他的伤。”

        魏观闷闷点头,没有出声。

        在他的心里,还是喻迢这个“祸水"导致这一切发生。如果他没有出现,卫渚兴许不会觉得自己抓住了机会,最终想出那样的点子以致发疯,甚至现在他能不能恢复正常仍是个未知数。

        他的队友也不会负伤,现在连带着方白圭也对蓝蝶有了意见,以后的路还不知道该怎么走,总归不会有多么顺利。

        魏观这么想着,搀扶着队友坐到了沙发上拿出绷带,又按动通讯器找人来处理烂摊子。

        大风大浪已经过去,劫后余生的心悸感彻底消失,脚下也不再悬浮轻飘。

        接受能力向来很好的喻迢,脸上也有了笑模样,后知后觉的和好像一直在欲言又止的闫俨对视一眼。

        他总觉得闫俨是想说什么,就等了一会,和他静静对视着。

        闫俨抿了抿唇,没有讲自己此刻的窘况表现出来。

        见他始终不开口,喻迢有些疑惑,就又面向了方白圭,脸上挂着礼貌的笑意,回归到之前的话题:“很感谢您的建议与邀请,但我的家毕竟在这里,长时间叨扰恐怕不大方便。”

        方白圭意料之外的被拒绝了,凝眉道:“留在这里,你的人身安全……”

        其实他的内心已经开始懊恼时间仓促,没有找到更好的理由接近喻迢。

        “如果之后遇到危险,我会第一时间和闫俨联系的。”喻迢的手搭上闫俨的风衣袖子轻拍了下,带着笑意的征询目光和闫俨对视。

        闫俨点了下头,神情肃然,意思是他一定会看护好喻迢。

        “到时候您不会介意我占用您下属的时间吧?”

        “不会。”

        这一声是带着点沮丧的情绪的,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这语气好像倒退到了几十年前尚且幼稚、初出茅庐的时候,总爱不自觉的对着那人撒娇埋怨。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了愣,四目相对,喻迢嘴角挑了下,总觉得哪里熟悉。

        方白圭正撞上那抹笑。

        他的脸莹润无暇,故而唇色虽然是淡的,也能在画卷上抹一点色彩。

        应该是拂春花的花瓣。

        并且是四月盛开季时,悬在枝桠顶端,最不易攀折,却也最美的那只。

        他其实仍旧怀疑自己是在梦中,看着看着不自觉痴了,竟然伸手想去触碰,看这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的。

        却被花瓣的主人避开了,再往上看,一双藏着碧湖的眼睛漾开不解,还有一点他怎么也不愿意看到的警惕。

        他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冒犯,收回了手强行作补:“我……如果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我,有些异兽……他们也解决不了的。”

        全然不似平时对着旁人懒散淡泊、爱搭不理的样子。

        喻迢轻轻点头,他默认这是成年人间的客套,该有的度他还是懂的。

        如果他这个时候扭头看旁人,就会发现楚他之外的所有人都是一副不可置信、天塌下来的表情,读出来大概是他不是个医生,而是个祸国妖妃,一照面就把他们局长迷得神魂颠倒了。

        方白圭不开口,别人也不敢说话,而喻迢本就刚出院,又乍经大起大落,精力疲惫,更别说去费心找话题了。

        气氛逐渐尴尬起来。

        一大堆人乌泱泱的伫在他的小诊所,除了魏观给队友处理伤口时对方因疼痛发出的轻微气息,诊所鸦雀无声。

        月焉琼看完了一场戏,也百无聊赖的蹲坐在喻迢身边的椅子上。

        它有窥探人心的能力,故而卫渚一出现,它就嗅到了满身肮脏的恶意。

        这恶意见到喻迢时就更加冲鼻。

        想到它在卫渚脑海中读到的大篇幅关于喻迢的幻想与恶毒手段,月焉琼赤色的眸子暗下来。

        也不是为了给谁报仇,只是他正巧臭到了我,闲来无事找点乐子罢了。

        它这么想着,就若无其事的念了个尘封多年、很难不记错的咒。

        虽然这些缺胳膊少腿的咒语大多都有副作用,但显然效果还不错。至于后续如何,这个人的未来会怎么样,那就不是它该负责的范畴了。

        许是实在无聊,它将在场的所有人记忆扫了个遍,囫囵吞进肚子,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好玩儿的。

        探到方白圭时,却破天荒受到了阻碍。

        它不禁兴味起来。

        自它苏醒,除了喻迢,还没有它读不到的记忆。这是一个精神力不弱的人,并且一定深藏着什么秘密。

        原本只是淡红的精神力不复先前散漫,骤然聚拢凝实,往方白圭脑袋里钻。

        豁,铜墙铁壁。

        但这没阻碍它的兴趣,反倒让它认真起来,想看看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这样大张旗鼓的保护。

        又是一番争斗,终于叫它钻到了空子,窥到了些许片段。

        是一双手。

        只有一双手。

        带着纯黑的护腕,上面镶嵌着起到防护作用的秘银,黑色环扣设计精巧的护住手腕与掌心,指节修长而柔韧,露出的手背苍白而瘦,得能看见青色血管。

        这双手被黑与银覆盖着显得更白,几乎像纸,却并不显得冰冷,在幼童含着泪花的视角中散发着暖色的温柔的光,承载着他对整个世界的希望,缓缓伸了过来,慢慢放大、靠近,把他从废墟中抱起,轻柔的为他擦拭眼泪。

        触感温凉,指尖带着层薄茧,却意外的柔软。

        没有声音,幼童终于能放松的纵容自己闭上了眼睛。

        像是幕布落下,画面缓缓褪色、变黑。

        记忆一闪,视野又变得明亮。

        大片大片的粉色铺满世界,是在一棵参天大树上。

        是一颗奇大无比的树,枝桠像要蔓延到天上,一眼望不到头,却没有一片叶子,枝头开满了不辨名字的花,花瓣柔软而芬芳,到视野模糊处就成了飘在天上的大团粉色云朵,由浅入深的铺展开来,让望着它们的人也不自觉的心神愉悦,如坐云端。

        偏偏开了这么多的花,却没有哪怕一片花瓣掉落在地上的。

        他坐在枝头,眼眸半开半阖、骤黑骤白,熏然欲睡又强忍着困意,撑着精神非要往树下看。

        终于等来了。

        他振奋的坐起,眼看着那人像是不经意路过,呆了一小会就要走,顾不上那么多辣手摧花,拽了开得最漂亮最鲜亮的那一朵,卷着异能扔了下去。

        那人似有所觉,头一偏,原本要落在耳边的花被他纤长手指接住,捻起,抬头,眼中波澜平静,丝毫不诧异树上有人,语气也是熟稔的:“这是他的树,你老是乱摘,当心挨揍。”

        “谁让老师喜欢。”

        他笑嘻嘻的没个正形:“我知道老师喜欢,那个小气鬼老是拿它逗您,我看不惯不行吗?”

        “他来找你麻烦,我可不管。”那人冷冰冰的回,声音似流珠坠玉。

        他的脸在记忆中始终蒙着一层薄雾,看不分明,话语冷清清的不留情面,却让方白圭愉悦起来,一点儿也不困了,换了个方便的姿势双手托腮趴在树上,语带抱怨的逗比他年长的老师。

        “我可是为了老师您……要不您怎么总是往这边走呢?您也不住这边啊……有课的话,教室也是在反方向……老师迷路了吗?可不要迟到了。”

        那人的脸仍旧看不分明,耳后根却已然弥漫一层淡红,默不作声的转身走开,手上还拿着那朵重瓣的花。

        比这花要好看。

        方白圭此刻的心声如是说。

        视线又是一晃,悠然恬静、花树漫天的动人画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刺眼夺目的红。

        “不……”是嘶哑的人声,微不可闻,像是自残破渗血的肺里挤出的最后一丝哀鸣:“不是……”

        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

        铺天盖地的红色,红得发黑,红得人头晕目眩神志不清,一切都看不分明,只有极致的悲伤坍塌下陷,将他整个人裹挟,让他不再是一个人,而是痛不欲生的野兽,世界里仅剩的唯有嘶吼与哀嚎。

        “啊————”

        太痛了,眼前的所有画面都一寸寸模糊为细碎的薄影,作为利刃刀剑所指之处,在心口出一道永远不能愈合的大口子。

        月焉琼收回精神力,抖了下耳朵,不愉的眯起眼睛。

        最后一段扎人的记忆,让它回忆起不甚愉快的过往。这个人对喻迢非同寻常的态度,也让它不大高兴,两者相加,直接叫方白圭在它心中的好感度跌至负数。它眼眸凝朱,悠悠思考用什么样的方式终结他不值一提的生命,喻迢却率先开口了。

        “天色不早了,我还得上去喂猫。各位……?”

        他探询的目光扫了一圈室内,闫俨不知什么了,仍始终没有开口的意思。

        他最终看向了所有人的顶头上司。

        方白圭精神海被入侵,怎么也是身经百战多年的人,再察觉到不对就是个傻子。

        他视线定格在喻迢身侧,眼神一闪,也不多留,只是眼睛总是控制不住描画他的眉眼,黏在上面拔也拔不下来,语气柔而缓:”那……喻……医生,我们就不过久打扰了。以后有什么困难,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生姜越来越能睡了。

        喻迢坐在床头,怀里抱着熟睡着甚至时不时发出呼噜声的猫咪发愁。

        从昨晚一直睡到了现在,甚至他已经吃过午饭了,上来看生姜的情况,它还是睡得香甜。

        原来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

        喻迢把昏睡不醒的生姜举高,头埋进它一向不许碰的雪白肚皮猛吸一口,顶着满脸的柔软绒毛无奈道:“小猫咪,不要睡懒觉了,太阳晒屁股啦。”

        生姜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尾巴垂在半空细微的晃了晃,喉咙溢出一小声咪唔,丝毫不知道自己在睡梦中惨遭非礼。

        看样子是没有生病,

        生姜不是一只普通猫咪,喻迢是早就知道的。他揪着手中奶姜色的小爪子摇一摇,想着要是再不醒来,就找闫俨问问这是什么情况。

        它这段时间长大了不少,四肢修长,指甲也更锋利了,爪垫却还是柔软粉嫩的,易伤到人的利爪即使在睡梦中也牢牢收着,捏着弹软舒服,手感极佳。

        喻迢捏着捏着就上了瘾,把生姜放在床上仔仔细细撸了个遍。

        一旁默默观察的月焉琼眼见那只骨节修长的手就要碰到尾巴根,眉心跳了跳,灵力拂动着吹到喻迢手底,涌动着形成了一张无形的薄膜,将他和那只碍眼的猫隔开。

        发现自己怎么也触碰不到软毛的喻迢:?

        他看了眼自己光洁的掌心,什么都没有。又试着往下压,还没完全接触到,生姜的毛就微微变形了。

        喻迢愣住了,又看了眼掌心。

        月焉琼见他满脸的呆怔迷茫,冷笑一声,将锁在生姜身上的禁制解开了。

        一直软趴趴躺在床上任他施为的生姜终于有了动静,打了个冒出尖牙的大哈欠,慢慢睁开了眼睛,墨绿的大眼睛瞳孔还是迷茫涣散的,木愣愣的盯着喻迢看。

        喻迢见状顾不上深思,用手在生姜面前晃了晃:“醒啦?有什么不舒服吗?饿不饿?”

        生姜神志仍旧混沌,看见细白熟悉的手指软乎乎咪唔一声,往那只手上面蹭了蹭,告诉喻迢不要担心。

        却在脸颊蹭上掌心的瞬间骤然偏头,眸子中一直弥漫的困倦水雾也霎时消失,整只猫陷入警戒状态,全身的毛炸起,尾巴高高立着,像是嗅到了什么味道,眼中满是厌恶戒备的看着喻迢手上没有痕迹的屏障,压低声音“喵嗷——”了一声。

        空气中缓缓飘落下一小撮黄白相间的猫毛。

        如果生姜没有那么灵敏的直觉,那此刻落下的将是它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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