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16

        在直哉离开后的第一天,我被绝望吞没。

        有那么几个瞬间,我想过“与其这样下去,还不如去死”。

        我以为自己已然丧失了生存的欲/望,就此一蹶不振。但令我自己都感觉到惊讶的是,在一天之后,我便开始渐渐拾回力气。

        或许是因为常年从事高危工作,无形中增强了心理素质吧。

        我开始冷静反思自己的行为,还有直哉的行为。

        从小他就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我早已见惯了他的臭屁,却也理解背后的缘由——禅院家本就人才济济,他又是在这样的家庭中也少见的天才。

        处于众人之上、一人之下的顶端,想必是骄傲得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吧。在他的认知中,自己会成为下任家主也只是早晚的事。

        同样,在他的认知中,我不会离开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在一夜之间,这两件事都遭到了颠覆。

        ……也难怪他会狗急跳墙了。

        那么,我呢?

        我啊……

        我是个自大的瞎子。

        我犯了女人们常在恋爱中犯的错误——以为自己是特别的。

        一直以来,就算他再怎么恶劣,也只是小打小闹的程度,以至于我轻视了隐患。

        我本以为就算出身不同,我们也能以一种独特的方式连接在一起。

        有时信任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我对直哉的信任就是这样。我以为他绝不会伤害我。

        但现在看来,这种信任真是蠢死了。

        认识到这一点后,我的怒火逐渐冷却,化作一片薄冰。

        在暗室的寂静中,我想:我一定要逃出去。

        无论如何。

        或早或晚。

        但事情并不那么顺利。禅院家很大,我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就算能挣脱,也难以突破重重拦阻——我已经失败过一次了。

        外界的帮助也几乎指望不上。乐队的人都是些散漫的家伙,不知道何时才会发现我失踪,就算发现之后报警,也很难能找到我。而咒术师的同事们大概正因为涩谷事件而处于混乱之中,可能也要很久之后才有空闲来担心我。

        这样想着,仿佛又要滑入绝望的沼泽之中。

        最终将人击败的不是困境,而是无力感。因此我努力将悲观的念头甩出头脑,就算知道希望渺茫,也要努力自救。

        我开始观察前来照顾我的禅院家成员。

        遵照直哉离开前做出的安排,我的三餐按时送来,也有人负责清理。这个房间没有窗,看不出时间,但能够根据他们进入房间的时间点来推测时刻。

        前来送餐的是一位近四十岁的妇人,身着素色的和服,黑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

        在幽暗的光线下,依稀能看出她年轻时是位美人。但如今全无生气,端正的面容也只像是木刻出来的一般,完全看不出她在想什么——或许根本什么都没有在想。

        要是被一直关在这里,我大概也会变成她这幅模样吧。

        想到这里,不禁汗毛倒竖。

        我试图向妇人搭话。她抬眼看了看我,并不理会我眼中的恳求,只说:

        “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就请告诉我或是其他仆从。

        “直哉大人吩咐过,要好好照顾您。”

        从她冷酷的眉眼中,我看不见哪怕一丝希望,转而试着求助于其他人。

        但这些人更为冷漠,仿佛把我当做瘟神,连我的声音都直接无视掉,不作回应便匆匆退避。

        等房间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便开始祈祷伏黑君能平安无事,最好能替我打爆直哉的狗头。

        但令人失望的是,约四天后,直哉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17

        以防我生出褥疮,锁链松开了些许,让我能活动手脚,但不足以让我离开床铺。

        禅院家下任家主连脚步声中都带着嚣张,一听便知道是直哉,而不是唯唯诺诺的下人们。拉开门时,我背对他躺着,悄无声息,心里却泛起阵阵冷意。

        他回来了,这意味着什么?

        他杀死了伏黑君吗?

        “看都不看我一眼么?真冷淡啊。”

        调笑的话语从背后传来。

        我不想看他的脸。但我知道他是笑着——他的声音在笑。

        为了让我无力逃脱,每天送来的餐食虽然精致,但分量很少,只是勉强能够保证身体的运转。

        不仅身体没有力气,心灵也泛起阵阵疲倦。我暗自愤怒,却提不起劲来骂他,只好无视他。

        身后传来微微下陷的触感,他的手穿过腰部与床铺之间缝隙,从背后搂住了我。

        回想起之前的遭遇,我感到一阵猛烈的反胃,像是被湿黏冰冷的吸盘紧紧吸附住了那样,从接触到他身体的部分泛起战栗。

        颈侧感受到温热的吐息,伴随着他独有的柔滑语气。

        “……我可是差点死掉啊。”

        话语中故意带上些委屈。我不由得发出嗤笑。

        “差点啊?还真可惜。”

        他没有回应,绕到身前的手用力按住我的肩头,将和服本就敞开的衣领又扯下去一些。

        正当我以为他又要做些什么,肩上忽然传来痛感——他在那里用力地咬了一口。

        一阵怒火涌了上来,我掰他的手,用脚踹他。他松开了口,像顽劣的孩子那样哼笑着将脸埋进我的颈窝,将我用力抱住,制住了我的反抗。

        带着像是动物一样纯粹的报复心,他咬得很狠。被咬过的地方泛着火辣的痛意,想来是留下了咬痕。

        愤怒让我加重了呼吸。直哉却还是一副嬉笑的态度,好像他对我所作的一切,只是孩子般的恶作剧,而不是恶毒的伤害。

        双臂缠住腰腹,他宽阔的胸膛紧贴着我的背部。像动物一样微凉的鼻尖和温热的唇缝,亲昵地蹭过肩颈的线条,引起阵阵细痒。

        轻笑一阵,他安静了下来,就这么在我身后躺着休憩,就好像这里是他的巢穴一样。

        若有所思地用唇缝轻抿我的耳阔,那特有的温润香气从背后将我笼罩起来。

        或许是因为他没有进一步的越界,我的怒火略微平息,理性占据了上风。

        我觉得我有必要打探一下外部的情况。

        稍微收拢起敌意,我回过头,对上那他慵懒半阖着的眼睛。双目那上挑着的形状,让他在面无表情的时候也看起来眼含讥诮。

        “……给我点支烟吧。”

        我说。

        18

        高中的时候由于来自家庭和高专任务的压力,我烟瘾很大。自从知道抽烟会损害嗓子影响到唱歌之后,便干脆地戒掉了。

        但现在久违地,我觉得自己需要一根。

        不一会儿,烟就拿来了。

        由于双手还被束缚着,直哉替我放进唇缝中,点上。

        我深深地吸,然后从唇侧缓缓吐出烟雾。

        “伏黑君死了么?”

        我先问。

        我和伏黑君只见过两次,印象中是个外表有些冷淡,实际上却心思细腻、很懂分寸的好孩子。他和真依还有真希一样,乖得简直不像是和禅院家有关联的人。

        明明还只有十六岁的年纪,却要被卷入这种狗屎一样的家族争斗中吗?

        真是令人作呕的现实。

        提起这件事,直哉略微露出不快的脸色,但还是诚实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没有哦。”

        正当我松了一口气,他勾起狡黠的笑容,补充道:

        “——但也快了。”

        看来他已经想出了别的打算。所以就算没能成功杀死伏黑君,也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他是不会轻易放弃家主之位的,就像人不会随便放弃自己的一只眼睛或是一只手臂。因为那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所属物。

        “……继承这个死气沉沉的家,就那么诱人么?”

        想起前来送餐的妇人那木刻般的脸孔,我问道。

        “真是个蠢问题,”直哉撑着脸侧卧在一旁,轻蔑地评价道,“虽然大都是些无聊的家伙,但谁管他呢——就算无趣,我也不会便宜了别人。”

        “……”

        我和他的想法不一样。只要是让我感到无趣的事物,我一眼也不想多看,直接抛到脑后去。

        所以我抛下了令我烦闷的家,追寻自己渴求着的音乐。

        究竟是什么造成了我和直哉之间的差异呢?

        高中的时候,我还一度天真地以为自己把他拉拢了过来,成功地把他变成了我的共犯。

        沉思着,我深吸一口香烟。橙红的火光在幽暗中明灭。

        直哉的手探入我吐出的烟雾,轻巧地取过夹在唇间的香烟,将潮湿的滤嘴含入自己的口中。微弱的光芒再度浮现。

        ……抽烟也是我教会他的。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我没报什么希望地问了一句。

        他果然没有回答我,说我只要等着观赏这出好戏。

        “……这样啊。”

        我忽然感到一阵困倦,没有追问下去。

        他大概也有同感,倚着床头的身体滑下来一些,和我头靠着头。我们瘫软着身体,一起抽完了半盒烟。

        烟雾缭绕间,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19

        直哉所说的那场“好戏”很快便上演了。

        那是我被关起来大约一周的时候。吃过午饭,我正要打个盹来补充体力,屋外发生了骚动。

        声音起初离我很远,还以为只是家族成员发生了争吵,但渐渐地,随着声音靠进,从中辨认出凄厉的叫声与怒吼,我联想到直哉之前提到的计划,心中有了预感。

        当他说要杀死伏黑君的时候,我以为他还是会像上次那样离开禅院家,心里还暗想着,如果他不在的话我逃走的几率可能会大一些。没想到,斗争的火势竟然引入了禅院本家。

        难道是伏黑君不堪坐以待毙,领着人打进来了?

        隔着木门,我无从判断惨叫着的一方究竟是谁。

        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如何,或许我可以趁乱逃走——正这么想着,外面的声音居然越发弱了下去。

        最后,从不远处传来两道痛呼。

        这次我大概猜到了——是看守着我的两名“炳”成员被杀死了。

        接下来便只剩下一道声音。

        朝着这边走来的,沉缓的脚步声。

        那道脚步声停在了门外,揣测着对方的身份,我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作响。

        而下一秒,我的心跳几乎停止——

        毫无预警地,门被踹飞了进来。

        我和门外的人对上视线,彼此均是一怔。

        虽然对方的面貌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摘下眼镜,剪去了长发,身负可怖的烧伤——但我还是很快就认出了她。

        “……真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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