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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口是心非


江玉颜话音方落,面前的少年眼中就一分一寸地焕出光芒。

        惊愕与欢喜的光芒。

        她在心里叹气。她说的话自然不全是真的,但若说都是假的,连她自己也不信。但仅凭这几句轻轻松松的话,就能让一只野性不羁的狼变成一条乖乖摇尾巴的牧羊犬,她也不再在意自己泄露的心声。

        何况这聪明得可怕的江小鱼,也许原本就知道一切。捕猎一只狐狸之前,他早已观察她到纤毫毕现。但相比而言,单凭自己抓住了狐狸的尾巴,和狐狸主动扑进了怀抱,毕竟还是后者更让人惊喜。

        江玉颜又主动亲了亲小鱼儿的脸颊,亲了亲他那道刀疤,道:“我如果不喜欢你……你以为昨晚……我会轻易地答应?”

        她立刻感到小鱼儿身子一绷,拥住她的臂弯也是一紧。他眼睛里的火焰终于全无顾忌地燃烧,灼得她面颊如感焚风,道:“那现在……”

        江玉颜眼里的春水则淌得愈是勾人。她柔声道:“你答应我个要求,我就随便你做什么。”

        小鱼儿含笑瞧着她,仿佛已对她信任已极,道:“什么?”

        江玉颜暗中咬了咬牙,不再犹豫,道:“跟我回去吧。”

        她话一出口,小鱼儿的大眼睛瞬间瞪圆了。

        从江玉颜罕见露出温柔神态开始,他一半是沉溺,一半则是警惕。他当然不可能全然信任江玉颜的示好,早在暗暗预料着她的后话。

        他却被她再一次打破了预料。

        江玉颜道:“你若跟我回去,我一定不会让我爹为难你……你难道不怀念我们一路同行的日子么?我们要是在一起,一直都可以那样做的。”

        她语中竟有几分循循善诱的意思,带着一丝自己也未察觉的倨傲。小鱼儿则是又好气又好笑——江玉颜果然不是一个会羞红粉脸向他告白的少女,江玉颜仍是江玉颜。此前她想要粗暴地豢养他,用麻绳、项圈、砭人肌肤的寒刀;现在她学乖了些,想要温柔地驯服他,用清水、蜜糖、和她自己的吻。

        可惜小鱼儿是个少年,一个聪明又野性的少年。

        他生来就是不该被驯服的。

        小鱼儿愈觉好笑,假装叹道:“你要我入赘?”

        江玉颜也瞪大了眼睛,连忙道:“我没有……我只是说,你也许可以跟我一起……”

        小鱼儿道:“跟你一起杀人放火?”

        江玉颜被他一噎,很快恢复过来。她目中露出几分嘲讽之色,道:“萧咪咪是怎么死的,鱼兄莫非忘了?”

        她无异于亲手淹死了她。他在旁瞧着,却没有动手帮萧咪咪一把。

        小鱼儿叹道:“你和她有深仇大恨,我怎会帮她不帮你……你早该知道,我向来是最偏爱你的。”

        他深深瞧了她一眼,江玉颜心窝里一跳。他接着道:“但双狮镖局那些人,还有铁无双和赵香灵,和你们全无仇恨。你莫非要我袖手旁观?”

        江玉颜心中虽也有些触动,面上却不愿让他舒心,刻意冷冷地道:“你没有杀过无辜之人?”

        小鱼儿摇头道:“也罢也罢,我真是对牛弹琴……那好,我向你提一个要求,你若是答应了,我立刻随你走,走到天涯海角都可以。”

        江玉颜道:“什么要求?”

        小鱼儿目光不知何时已定在她脸上,像是要看穿这张苍白清秀的面容下埋着怎样一颗心。

        他凝注着她,道:“你现在就去把镖银还给段合肥,再拿出点钱来为双狮镖局的人修缮坟墓。你做完这些,我就心甘情愿跟你走。”

        江玉颜吃了一惊,失声道:“你疯了么?”

        小鱼儿面沉如水,道:“你肯不肯?”

        江玉颜冷笑道:“鱼兄白日做梦,小妹却不奉陪。”

        小鱼儿点头笑道:“妙极,那我也不奉陪了。”他干脆利落地起了身,竟是要走。江玉颜赶忙伸手拽住他的衣角,又不知自己为何要拉住他。

        少年清亮的眼睛注视着她,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恨恨地咬了咬嘴唇,道:“你以为双狮镖局那些人很无辜?他们为了镖局生意,也不知做了多少坏事,全靠我爹爹荫蔽而已。”

        这倒不是一句假话。小鱼儿深深地瞧着她,眼中涌出了无可奈何的笑意。那并不是源于往日里他对她的浓郁兴致,而是来自于某种极为复杂的悲哀之意。

        他忽然间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江玉颜蹙着眉坐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她只得断定,江小鱼一定是突发了失心疯,否则他该当是继续为难她才对。

        事与愿违,他很快就回来为难她了。

        小鱼儿一言不发地走过来,抓起了她的手就向外走去。江玉颜踉跄着跟上他,用力挣了挣,手腕却还被他攥得很紧。

        她撇了撇嘴,娇声道:“鱼兄,你捏得我好痛。”

        她似乎并未刻意撒娇,但那语声的质地是如此柔软。少年攥住她的手顿了一顿,力道果然轻了些。

        江玉颜垂下了头,乖乖地跟着他,嘴角则在偷偷地笑。

        她被带到一间更宽敞的客房里,坐在一扇巨大的屏风后面。江玉颜蹙了蹙眉,正想开口,就被小鱼儿封住了哑穴。他直起身子,对她一笑,道:“抱歉得很,为了不让你乱说话,我只好这么做了。”

        江玉颜疑惑又愤恨地瞪了他一眼,却也勉勉强强地默许了。不能反抗的事,她向来是不会反抗的。

        何况她实在也有些好奇,江小鱼究竟要让她看什么?

        小鱼儿刚安顿好了她,门外就响起了叩门声。他绕到屏风外,扬声道:“门没有锁,请进来吧。”

        推开门的,竟是几名陌生的布衣妇人。她们年纪有老有少,有三四十岁的中年妇人,也有相貌白净、年纪轻轻的青年女子。但她们无一例外都憔悴得很,面色蜡黄,青鬓微蓬,有的眼睛还红肿着,两泓秋水已哭作了干涸的泪泉。

        那年纪最长的妇人像是这几位妇人的首领,虽然面色惨白,形容仪态倒还得体。她前跨一步,对小鱼儿敛衽一礼,道:“多谢公子施恩,贱妾等无以为报。”

        小鱼儿似也不忍瞧她,别开了眼睛,推了推桌上早已备好的银两。江玉颜目不转睛地瞧着,只听他叹了口气,道:“我家主人早已听说你们这场祸事,怜惜各位家中妇孺孤弱,这些银子你们先拿去分着补贴家用吧。”

        要知他绝非认为这些女子无用,只是当时的许多平民之家中,青壮年男子的确是钱财来源的重要支柱。镖局中人无一幸免,不少普通趟子手的家里早已是一片凄哀。

        那年长的妇人面露惊喜之色,颤声道:“公子,你方才已经送来了银票,这些……”

        小鱼儿道:“双狮镖局上下九十八人,俱被人屠戮得一个不剩,就算两位当家的家有余财、无需接济,镖局中的小镖师和趟子手们想必也有些困难。这些钱均分下去,每家已剩得不多,只能勉强打点了家里男人的丧事,再置办些吃穿用度……以后的日子,我便帮不了你们了。”

        几个妇人早已听得呆在那里,面面相觑。那最年轻的小姑娘目中盈满珠泪,忽地跪了下来。小鱼儿还来不及伸手去扶,她就咚咚磕了两个响头,再站起身来的时候,眼中已是一片坚毅之色。

        她反手抹了抹眼泪,大声道:“公子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我阿珠替各个姐妹们在此谢过。你放心,就算男人们没了,咱们手里还有线、还有针,日后一定好得很。”

        其他有的妇人已不禁流下泪来。那年纪最长的妇人也不再推脱,含泪看着那位阿珠姑娘为所有人拿好了银两。她伸手向自己乌黑的长发里摸了摸,只摸到了一个素木雕刻的发钗,其间几股银丝无意闪烁,也不知刺痛了谁的眼。

        她幽幽一叹,道:“实在抱歉得很,公子,贱妾等身无分文,连钗子也典当了。本想拿些东西感恩公子,此刻也……”

        小鱼儿的眼睛早已湿了。他别过了目光,大声道:“你们没什么可谢我的,我只是个跑腿的而已。要感谢,便感谢你们自己好了。”

        妇人们已离开了。小鱼儿却还坐在椅子上,深深吸了口气。他站起身大步走过去,一把拉开了屏风,一字字道:“江玉颜,看了这些,你还觉得那些人该死么?”

        面容惨白的少女缩在梨木高椅里,紧抿着嘴,一语不发。

        她本就冰雪聪明,又生得极为早熟,岂会不明白这一切?李迪和李挺自然做过不少坏事,他们家的少爷们也是横行霸道,但这又和镖局里的普通镖师、大小趟子手们有何干系?

        江别鹤和她的计划中所死的九十多人,至少有九十个完全无辜。而她不愿承认、又很难否认的是,剩下的那些并不无辜的人,江别鹤也无权“处决”他们。

        那些枉死的镖师家中也许有老有少,也许还有一个怀胎十月、即将临盆的妻子。在她挣扎着带领一团鲜活的血肉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她的丈夫、她的爱人,正在他们的手下化作了一团垂死挣扎的血肉。

        她在地宫中嗤笑那些骨肉化灰的工匠,只因她实在觉得那些工匠蠢笨得无可救药。既然为人做了秘密之事,就该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但那些镖师,那些遗孀,那个年纪很轻、也许只比她大了一两岁的女孩子阿珠……

        他们又究竟做错了什么?

        他们难道是错在活着,拼命地活着,挣扎着也要活着?

        她浑身颤抖,眼前竟又浮现了几年前的模糊景象。青铜色的地宫、黯淡朦胧的烛光、挥散不去的□□气息、那些无端的呵斥、黏腻的目光、辱骂、毒打……

        她又做错了什么,莫非也是错在挣扎着活下去?

        江玉颜在最天真的年纪,就感受到了太多无缘无故加诸己身的痛苦和折磨。而她手起刀落间就为更多人带去了无妄之灾,放在以前,也许她丝毫不会在意。

        但她方才见过了那些女子苍白但倔强的脸,见过了她和江别鹤指尖鲜血凝结而成的灾厄,更甚至见到了江小鱼灼热又湿润的眼睛。

        她冰冷的心,是否还能毫不动摇?

        小鱼儿见她有些发呆,便再不多问。他抱她回到了她的房间,才伸手解开了她的哑穴,道:“你现在答不答应?”

        江玉颜微微一怔,终于想起他方才离奇的要求。她的心虽在颤动,嘴上还是不愿退让半分。她决不想让江小鱼得了意。

        她打定主意,咬了咬牙,道:“你……你做梦。你以为你随便找些人来蒙我,我就能乖乖听话?江小鱼,我家可不是开义仓的,你有这种天分,怎地不去安济坊做事?”

        小鱼儿听了她的话,面上神色不动,眸子里一时间却充满了许多江玉颜分辨不清的感情。他没有流泪,眼中神色却转瞬间涌成一场汹涌的潮水。

        他猛地俯下身来,双手撑在了她身子两侧,鼻尖几乎碰上她莹白的鼻尖,道:“你真的以为我为了让你就范,所以找人骗你?”

        江玉颜被他吓了一跳,往后躲了躲,双目却还倔强地瞪视着他。二人姿势仿佛是亲密无间的情人,鼻尖对鼻尖的气氛则是剑拔弩张。

        她心跳更快,强撑着神色,咬牙道:“我……我不管你怎么说,总之我决不当这个冤大头。”

        那面带刀疤的少年站直身来,浸浴在一束黄金般的阳光中。逆光的绰影里,他似乎轻轻笑了笑,亮晶晶的眼中却无丝毫笑痕。他黑矿石般的眼睛里原本封藏着一束赤生生的光焰,现在这鲜烈的火种却沉了下去,沉了下去,沉进了冰封埋骨的冻壤,只留下一抹微暖的灰烬。呛得江玉颜心口发烫,眼角泛酸。

        他说:“好极了。我也是。”

        江玉颜抱着一团被子,看着他走出门外。她心里倏地空荡荡一片,在原地愣了半晌,才泄愤似的咬牙切齿撕扯起软被。她一面撕,一面骂,在心底狠狠骂道:“江小鱼,你才是自我陶醉的祖宗,你竟真的以为本小姐会喜欢你……你竟然……”

        她骂得毫无气力,双手也渐渐酥软。终于,床中央清秀的少女颓丧地松开了手,再一次抱住了双膝。

        她的头埋进了膝头,许久许久没有抬起。

        她不经意间想到了花无缺。那个少年温柔得像一团雪,她向他体内揉进花瓣或污泥,他都会毫无怨言地承受。

        江小鱼却截然不同。他是一团新生的烈火,无时无刻不在猎猎燃烧,她只能撮起他的星苗,却永远无法让他灼烫的热度称心如意。每当她情不自禁地靠近他,洁白肌肤都会被烫得鲜血崩裂。她一边灼痛地融化,一边还想贪婪地亲吻他。

        一团火遇见一块冰。唯有他熄灭,或是她融化,他们才不至彼此毁灭。

        但是,只要江小鱼和江玉颜遇上彼此,便都想要争个高低。哪怕只后退一步,都算不情不愿。

        江玉颜唯有茫然。她忽然想到,若是她喜欢的是花无缺,喜欢的是除了江小鱼之外任何一个人,今日就不必如此难受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早在几个月之前,小鱼儿就这样想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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