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桃花深处(3)
嗬嗬——
怪物蛰伏在黑暗之中,用空洞的双眼死死盯住外来者,黏液在手下汇聚,随着怪物的爬动拉出细丝。
他们齐刷刷扬起头颅,笑容诡异。
在怪物的视线中心,脆弱的人类并未像其他外来者一般哭喊求饶、逃跑。
他只是站在铜镜前,微俯上身,一指头就能戳破的白透肌肤泛起桃粉。
眼睛乌黑透亮,随着细碎的喘息映出细碎的火光,让人蒙上脆弱的味道。
可瞳仁深处又像是燃烧着比太阳更加滚烫的火焰,让它们不敢轻易的靠近。
人类眉头紧皱,似乎是挣脱不开那面铜镜。他面露恼色,屈腿脚尖一扫,一颗碎石子飞向半空,急速飞向最前侧的怪物。
啪地一声,石子磕了一下怪物细密的牙齿,顿时,像是气球被戳破一个孔洞,臭气喷涌而出。
怪物四肢僵直,躯体扭曲到极致,最终竟腹部翻转朝下,四肢回到正常人类该呆的位置。
它后侧的怪物潮水般后退。
狭仄的宗祠内,只听一个凉水般清冽的声音,带着不满响起,“还需要你来教我吗?”
麦叮咚很不高兴。
人类的基本礼仪不是对话时候视线接触吗?
不论身后这人是人是鬼还是神,也不论是救他教他还是戏耍他,就该面对面说话。
把他揽怀里是干什么?
俩大男人,有必要腻腻歪歪牵他手吗?有必要把嘴唇贴着他耳朵眼说话吗?有必要一边咬他耳垂,一边反复说“让我进去”吗?
进去哪里?到底进去哪里?
“你不会说话?”麦叮咚拧眉,脚底蹭了蹭地面,又是一颗石子,另一只怪物瘫软下去。
耳边的声音停下,随后换了更为温和的语气引诱:
“我帮你。”
“帮我什么?”他抬起下巴,怪物们忌惮得不敢上前。
粗糙的指腹试探地触碰后背肌肤,麦叮咚一挑眉,屈肘向后用力一捅,咬牙切齿警告,“要么放开我,要么好好说话。”
“你的。”
“什么我的?”
“我。”
“你想得美。”啪嗒几声,通风口的怪物跳水般陆续跃下,紧紧贴在一起,蓄势待发。
麦叮咚鞋底没有再探触到石子,他的接触范围内只剩下了他和铜镜。
以及那个恨不得钻到他衣服里面呆着的奇怪东西。
在最顶端巨大的通风洞口,更多的怪物正在聚集。
没法被人类伤害,可不代表他能从这些玩意嘴下全身而退。
找不到武器,双手又被两只手包拢箍住,麦叮咚心里不由烦躁,他颈部忽然使劲,后脑勺用力向后砸去,“放开我,立刻。”
肌肤下青筋鼓起,无情的攻击并未将对方吓走,反倒将鼻息引到脖子上去。
“你有力量。使用我。”
这几个字字正腔圆,鼻音仿佛撞钟余音。
这家伙知道些什么。
思绪只松懈片刻,侧颈微微刺痛,陌生气息顺着牙印倏地传遍整个身体。
“喂!”反抗声逐渐微弱。
睫毛颤抖垂下贴着下眼皮,麦叮咚浑身无力,彻底软在身后的温暖之中。
视线模糊一片,隐约能看见怪物试探向前接近。
粘液越积越多,连带着空气变得潮湿。
意识缓缓下坠,不断发沉,任由磅礴浑厚的神秘力量游历每一个细胞。
鼻尖的臭味竟逐渐被鲜花的芬芳取代。
昏眩间,麦叮咚回想起自己还是桃木的时候。
微风拂叶,村民谈笑在枝桠间系上深红色的祈福丝带。他们两手贴在胸前,向繁茂的福树感谢一年的风调雨顺,子孙满堂。
福树立于山头,当太阳跃出地平线时,它最先沐浴在阳光之下。
那是第一抹晨光。
水粉色的花瓣吹向村庄,见证日日的和平与安宁,年年的春生秋收。
承载一方水土的祝福与祈愿,所以他毫不意外地呱呱坠地,在树下发出第一声哭号。
驱阴守阳。
怪物仍在靠近,对着鲜活喷香的人类躯体垂涎。半百只人形怪物在地上蠕动,腐肉味扑鼻而来。
在愈发模糊的视线中,一片粉嫩的桃花瓣悠悠飘落,那一瞬,身体中的力量依依不舍地离开,全部集中在麦叮咚的无名指上。
身后的温度褪去,麦叮咚靠在铜镜之上,断断续续地喘息。
对方最后牵起麦叮咚的胳膊抬起,在无名指上,多了一枚古朴深黑的戒指。
“很快。来找你。”
受着牵引,手臂一挥——
空气的流动依旧平静,无形的可怖风刃却海啸般涌出,将恶臭的怨气全部带出,喷在墙壁上,腐蚀出裂痕。
力量不再需要媒介,随着青年指尖的动作就能飘散出来。
所有的怪物轰然倒地,在草垛上叠成小山。
麦叮咚抬起手,看向带着陌生温度的掌心。
上面残留着指尖摩挲的奇怪触感。
那人的语气里只有真诚与略带青涩的示好。这枚戒指不是坏东西,甚至可以说,是宝贝。
他知道,这是他自己的力量,只是借着这戒指发挥出来。
顺其自然,那就留着。
“怪人。”他一个激灵,无所适从地甩甩头,暂时将怪人过于亲密的举动,归为这份“礼物”的必要前戏。
很正直,很纯洁。
他转身看向铜镜,里面的神秘力量早已完全消失。
只能等下次碰见,再问个明白。
借着煤油灯的光线,他见到镜中耳尖被咬的发红的自己,以及头顶那朵怒放的桃花。
“你现在开什么花···”麦叮咚眼角抽动,羞赧地把花揪下来。
谁知道花瓣刚触碰到戒指边缘,就被一点不剩地吸入进去。
活像个色急的老地主。
麦叮咚盯着那枚戒指,氤氲的沉默很诡异。
半晌,他扭身走到怪物身边,忍住胃里的翻滚蹲下,仔仔细细地端详那些“人”。
说是人,完全没有错。
肢体恢复正常后可以看见,除去奇怪长相,他们和正常人没有差别。
有的眼距过宽面部扁平,有的身材矮小侏儒模样,也有的皮肤青白。
麦叮咚捏住一只见着最干净的胳膊,试图找出分泌黏液的地方。
不是手心,是胳膊。
“被绑过吗?”
几乎所有的怪物手腕处都有深深的绑痕,可以想象是一根成年人拇指粗细的麻绳,用最大的力气扭转束缚住他们,几乎能把腕骨勒断。
此刻黏液不再分泌,取而代之的是圆形红色多足昆虫,撕咬开肌肤疯狂涌出,顷刻间覆盖住所有地方。
麦叮咚惊呼,立刻丢下胳膊向后退去。
来时的门早就换向另一个地方,他看向腕上的电子表。
进来已经不知觉过了两个小时,再走这道门出去不知还会遇到什么,更可能与讹兽走丢。
还是先与讹兽会和要紧。
脚下红虫逼近,虫涌如同海浪一般。
他抬头看向通风口,毫不犹豫地踮脚跳起,手有力地撑住边缘,只是险些因为残留的黏液滑下。
“呼——”麦叮咚蜷缩起来跟随风的流动,艰难地在窄小管道里向前爬去,时不时踩上一只甲壳简硬的红虫,听到咯哒一声。
身后是怪物和食肉虫堆叠的恶臭肉海,前方是无尽的黑暗。
时间不断流逝,总算爬至管道尽头。
仓乱的脚步和人类的粗喘从下方传来,麦叮咚悄悄探出头。
正是来时的厅堂,只是大门禁闭。
人形雕像后边躲藏了一个“道士”,他手持桃木剑,从袍子里不断拿出符往前丢,颤抖地念词驱魔。
他的正前方正是一只四肢着地的怪物,龇牙咧嘴地邪笑接近,丝毫不受符咒的影响。
道士惊骇至极,紧紧闭上眼睛祈祷奇迹的出现。
他破罐子破摔地放大声音,很难不让麦叮咚怀疑,他是想用嗓子把东西吓走。
麦叮咚垂首看向两只手,忽然用不带戒指的那只挥动一下。
怪物哀嚎一下,只是微微后退。
他抬起另一只手,挥动时正巧踩到黏液打滑,手刚伸到半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下摔去。
扑通一声。
爬的灰头土脸的年轻人屁股着地。
道士手里捏符,听到声响睁眼,正好看到嘶哑吼叫,瞬间失去力气倒在地上的怪物。
“成功了?”道士狂喜,“我成功了!”
他得意地放下桃木剑,对麦叮咚嫌弃道:“你怕什么,本天师在此。”
“嗯···”麦叮咚不置可否。
格局。
他拍拍灰尘站起。只见道士洋洋得意地对怪物戳刺几下,然后打开大门,雀跃跑出。
“我杀妖回来了!”他大喊。
皎洁月色倾泻而入,落在人像慈爱的笑脸上。
屋外明火照耀,讹兽蹲在圈里,惊喜扭头,“你回来了!”
麦叮咚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他跨出宗祠调侃说:“担心我了?”
“你百毒不侵,我担心你干啥。”明显心口不一,讹兽眉眼的担忧还没卸去。
麦叮咚走去和他并肩,主动说道:“里面有很多那样的怪物,别的没什么。”
“他们在干什么?”他眯眼看向远处的篝火。
讹兽撇嘴,“烤肉吃。”
麦叮咚想起旅馆里,牛仔裤男子说的“村民下半夜吃肉”。
怪,怪的很。
“咱们也去。”他带着小孩朝篝火走去。
“这里的肉你都敢吃?”讹兽嫌弃。
“谁说我要吃了。”
小孩忽然惊呼,“你被谁咬了!你在里头遇上桃花了?”
麦叮咚抚上脖子靠近锁骨的肌肤,那里还在隐隐作痛。
这话说错没错,他确实莫名奇妙开了朵花,可说对也不对,这小孩明显心思不正,想到不该想的地方去了。
他迟疑一下问:“一个男的,应该是男的。说要帮你使出力量,但是牵你手,咬你脖子耳朵合理吗?”
“男的啊?那没事了。”讹兽松气,旋即一跳三尺高,“不仅不合理,还,还违法!小爷杀了他去!”
人声渐近,麦叮咚恍然大悟地点头,示意一惊一乍的讹兽先收声。
几块砖头堆成一个正方形,中间火焰旺盛,围坐着十来个人。
有村民,也有道士几人。
他们不知聊些什么,讹兽注意力全被那牙印吸引,压根没去注意听。
见麦叮咚和讹兽走来,一粗眉道士眼睛一亮,站起不容置喙地宣告,“让他去就好了啊。”
“去什么?”麦叮咚问。
道士说的无情,“做诱饵去诱妖,就在明晚。”
麦叮咚带着讹兽到火堆边坐下,歪头问:“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就你没法术。”刚才庙里的道士说的理所应当。
年轻人漫不经心地转动戒指,没心没肺地笑道:“能帮助你们很高兴。”
“我正好有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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