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程迪轻轻走过去,弯下腰,将自己的右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那一刻,时间好像静止了,而她似乎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把手搭在那处。萧辰炙热有力的温度却是十分真实,莫名得,令她在此刻分外无助的气氛里安心定志。
随后,她轻轻叹了口气,说:“萧辰,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也没法跟你感同身受,我只是觉得,人生总要接受一些人的离去…”
话讲出一半,程迪又突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脑海里像浪花滚烫,一词一句,都无法汇聚成形。这虽然不是第一次喊他全名,但这一次,她能切身感受到自己语气里的沉重感。
她打心里认为,面对萧辰,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拿出很沉重的底气。因为他是军人,有属于自己的傲骨,可是这话她要是不说,一旦错过,她就觉得自己会后悔莫及。
萧辰轻扯嘴角,露出一些自嘲般的微笑,却下意识得将那本就不大的笑声压得似有若无。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轻轻弹去手上的灰尘,滑落在半空中四处飞扬的细小尘土仿佛都在这一刻被他尽收眼底。
程迪的手随着他站起来顺势滑落回原处。
萧辰说:“那时候出任务,回去途中我们遭遇了埋伏,他们来不及跑,把我推到隔墙后,炸药就那样爆炸了…”
他说的话跟程迪心里所推理的不谋而合,或许是带着内疚,他整个人像是夕阳下看不清的一道残影,散发着许多离别时浓烈的味道。
无助、惶恐、不安。
她看着萧辰,眼睛都快要化成了一股温软的水,由里到外透露出许多怜悯与担忧。
或许这是医生所会拥有的心理,见不得人间疾苦,更看不下生离死别。他们每一次拼尽全力的救治,都只是为了能从死神的手中多拉回一个生命,可面对死神的镰刀,他们的努力有的时候也终究会成为徒劳。
正想着,程迪突然低下头,也露出了些许自嘲的表情。不禁感叹着:明明自己的生活也是一堆琐事,过的不如意,却还见不得别人疾苦。
深深地呼了口气,回想起她的父亲。
程迪的父亲程勇是洛城市缉毒大队的队长,一名干了十多年的老警员了,从小到大,她都十分崇拜父亲,对他的依赖更是高于母亲许多。高二那年,程勇在一次缉毒任务过程中,受了重伤,到医院后没抢救过来。
那一年,程迪坐在课桌前,噩耗传来得很是突然,以至于她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一向爱面子的她,红着眼眶,被林磊带到医院时,母亲徐芝只吐出了冰凉的几个字眼:“你爸没了。”
顷刻间,她觉得天都塌了,幽暗的走廊里,所有的脚步声似乎都踩在了她身上,冰凉且麻木。
她没见到父亲最后一面,只记得他骑着摩托车的身影在学校门口渐行渐远,然后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
萧辰弹了弹衣服上的灰尘,黑色的半指作战手套与衣服摩擦的声音很小,程迪却听见了。
他们顺着乡野小路继续走,五十米处有一座凸起来的小山丘,矗立着一棵挺高大的树,他们叫不出名字,只觉得树叶在风中摇晃,像一团团绿色的火焰。
树下安静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看上去有八九十岁了。
他们走到老人身后,他独自一人嘀咕着什么,可惜的是,两人都听不懂北国语言,只能尴尬得互相看了一眼。
老人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笑了笑。
瞧见两张亚裔面孔,老人竟说起了中文:“你们好啊!”
他的发音并不标准,但听着意外亲切。
许是看见了萧辰的军装和军装上面的中国国旗,老人才笑得毫不掩饰,声音粗粝,没有夹杂其他太多复杂的情感。
“爷爷,您好。”程迪朝他打了招呼。
老人转过头去,缓缓站起身子,朝着村口的方向指了指,说:“都说伽弥城安全,是因为有伽弥寺的保佑,可现在这个村子,已经没有了以前的生机。”
村子离伽弥城那么近,却好像得不到神明的庇护,村民一家接着一家搬离,许多家庭无奈之下只得留下了不肯离开的老人。
程迪在这一刻才意识到,战争带来的不只是生离死别,更是在经历战争的人们心中种下一个个痛苦的种子,而这份痛苦,会在他们心底生根发芽,无限被放大,直至吞噬他们的神经,内脏,甚至是灵魂。
一时间,只感觉心底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得揪着,久久无法平静。
她抿唇,随后叹了口气。
萧辰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轻轻拍拍她的肩膀。瘦弱的身躯,骨感异常强烈。她扭头看了他一眼,觉得心情突然平复了许多。
程迪从挎包里拿出了两包压缩饼干,递给老人,那是她今天要带出去的干粮,反正下午才出发,一会儿还可以回住处再拿一些。
老人伸出骨瘦如柴的双手,接下那两包压缩饼干,浑浊的眼眶里似乎藏满了感谢与期待。
萧辰转身走了几步,程迪又像以前一样跟在他身后。
两分钟后,萧辰转过头,轻轻得问道:“程医生怎么一大早就背着挎包下来,不是下午才出发吗?”
程迪被这话难住了,她早上起床太过激动,收拾好自己之后,竟稀里糊涂得把下午出发要带的东西全塞进了小挎包里,出门时还顺手背在了身上。
程迪顿时傻了眼,一时不知所措,情不自禁得拍了下自己脑袋,随后抬起头对他露出了几丝牵强的笑容。
这一幕,都被身侧的萧辰尽收眼底,这是他第二次看见如此可爱的程医生,莫名得戳中了他的笑点。
而程医生本人可不这么认为,她觉得自己蠢爆了,舌头像打了结不说,竟还对着萧辰傻笑,简直是雪上加霜。
沉默了有两分钟,程迪问他:“萧辰,我昨天给你的那瓶淡化伤疤的药膏,你用了吗?”
萧辰抿了抿唇,在他的观念里,伤疤就是他的勋章,而且他也从来不相信那些淡化伤疤的药膏,认为那些所谓的各种药膏不过是人们用来盈利的工具,对自己毫无用处。
程迪见他摇了摇头,无奈说:“我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萧辰抬起了眸子,像是期待。
“我想你们军人或许跟我们普通人某些观念不同,比如伤疤、比如困难……”
萧辰习惯性得扶了扶帽子,说:“你们医生有些观念跟我们很像,比如面对有困难的人。”
这话对程迪来说其实很平凡,萧辰口中说的不过是很多医生在面对伤者、面对病人时都会有的共同点,那种心境,相信在现在的社会上,并不缺乏。
而她这一心境,或许来源于她离世的父亲。
程迪笑笑没说话。
她问他:“你为什么选择参军这条路呢?”
萧辰放慢了脚步,回答:“我啊,因为父亲的影响吧,这么一晃,好几年的时间了,觉得已经不想再去改变了。”
“那你之后有想过转业吗?”
“或许…不会,也许会,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是了,那是属于未来的变数,或许未来会在某种情况之下,他们原本的想法都会发生质一样的改变,现在谈下来,还太早了。
萧辰语气平淡,程迪愣是在这里看出了他对军旅生涯的热爱,尽管很苦很累,但眼前这个温柔的男孩好像已经把这些苦和累当做家常便饭了。
那一身的伤疤,和不顾个人安危相救于她,就足以证明了。
“我看得出来。”程迪说,“其实你很热爱对吗?”
萧辰说:“对我来说,人生,只要过得精彩,不留遗憾就好。”
事实上萧辰对军人这个职业在心底也有自己的认知,他身边曾经的战友,一个接着一个转业,他们或许是臣服于生活,又或许是…谁又知道呢?
萧辰其实也想过转业,但很多事情想着想着,烦恼与困难就一点一点滋生出来,这其间所关联的或大或小的事情也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程迪说:“淡化伤疤的药膏其实还是有效果的,是我从家里带过来的。”
萧辰笑了笑,从她眼里,看出了几分坚定,却又觉得有些天真。他身上的伤疤也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早在来北国之前,经常参加各种各样的训练任务,环境都极为严苛,磨着磨着,伤疤就多了起来。
“那你呢?为什么选择学医?”萧辰问。
程迪无意识得玩弄了一下头发,眼神比刚才收敛了一些,笑意也渐渐消失。
五秒之后,她说:“我爸爸因公殉职,我没见到他最后一面,那天在医院门口,林叔叔跟我说了很多心里话,包括爸爸对我的期待,那时候,虽然我才高二,但我觉得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我有能力去思考自己的未来。”
萧辰眼神随之黯淡下去。
程迪接着说:“我爸爸希望我能当一名医生,但是为什么,他从来没告诉过我,也…没来得及跟我说。”
萧辰觉得遗憾,怕再次触及到程迪的伤处,没再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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