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窗外年久失修的旧灯泡在墙角耷拉着头，杂乱的电线蒙了厚厚一层灰，相互缠绕着爬上砖墙。
邵清站在水池旁。
他对自己的成绩是有信心的，拿这个名额没有问题。
但他不想走。
邵清从一开始就知道是因为什么。
……因为舍不得祁灼。
或者换个说法，他舍不得这段他生活里为数不多的亲密关系。
矫情。
邵清扳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一捧水。
手掌直接拍在了镜片上。
没摘眼镜。
他把挂满水珠的眼镜放在一旁，弯腰接着洗脸，稀里哗啦的水声在耳边炸响，好像能掩盖心中其他声音。
邵清忽然意识到这样有点废水，水表该超了。
他狠狠抹了把脸，把水流关小，拿牙杯接着水。
之后的时间过的飞快，每天重复同样的步骤，好像把同一天过了十几遍。却又是一分钟一分钟结结实实衔接起来的。
明明从开学到现在这几个月都是这么过的，谁都不觉得这样的日子值得珍惜。
当有了明确的终止时间，一切都不同了。
开始倒数，眼看太阳东升西落，怎么也拦不住。
“传球！”
没关窗户，打篮球的吼声窜进教室。
邵清看着外面的人打球。
场地不大，一群人抢了半天篮板，球直接飞到旁边场地了。
有人边道歉边去捡球，其他人等在原地。
祁灼穿着校服短袖，后背肩胛骨处被汗水打湿了一小片，他抬手用护腕抹了把汗。
逆着光，阳光给他的侧影勾了条金边，一团光晕在脖子处散开，喉结沾了汗水，颜色微微发红。
预备铃急促地响了。
打球的人一哄而散，都往各自班级狂奔。
一班这几个还是晚了。
“翻开书第五十八页……”刘强扶着眼镜说。
走廊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四个男生满头大汗地从后门进来。
“报告！”姬浩轩说了句。
“站那别动。”刘强看上去打算来个杀鸡儆猴，“二分钟铃没听见？打球比语文课重要？”
“马上就考试了，现在天天出去疯玩儿，高考呢？！”刘强严厉道，“你们要是一个个都能考985了你看看我还管吗？”
不等被训的人回答，他接着说：“那理科课怎么不见你们打球呢？除了物化生都是副科是吧？”
理科班里语文英语总被忽视，这两科的老师特别爱拿这个问题说事儿。
“还有数学……”有人小声说道。
底下人都憋着笑，吭哧吭哧的，后面排排站的四个更是不敢笑出声。
“还有脸笑！”刘强拿书一拍桌子，“你们四个，拿着语文书走廊里听去！”
回位拿完书，四个人就悲惨地站在走廊里听议论文写作技巧。
“祁灼你不冷啊？”许涵边问边穿上校服外套。
这仨人回去拿书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拿了外套，这几天降温，走廊里通风好，温度比教室低好几度。
“好像有点儿。”祁灼身上汗晾干一些，凉风一吹又湿又冰的布料贴在后背上。
“进去拿外套？”方烨说。
“我再进去刘强把我凌迟了……”祁灼跟侦察兵似的贴着墙皮从后门往里看。
等刘强转头写板书，他拍了拍靠门同学的肩膀：“同学，跟邵清说让他帮我把我外套传过来，谢了。”
那个同学点点头，往旁边传话。
祁灼的位置在窗户旁边，和门隔了整个班的距离。他右边是方烨的位置，其本人也在走廊里杵着。
消息一路传过去，邵清回身去后面的桌斗里掏外套。
指尖勉强能碰到一坨软乎乎的布料，拿出来的难度比较大。
旁边一个同学很热心地压着声音说：“我来吧，你那个角度够不着。”
他说着，一手扶着后桌桌沿，身体以一个很大的角度朝祁灼的书桌倾斜。
“马盛宇，屁股底下长钉子了？”
刘强在讲台上问。
被点名的赶紧端正地坐好，生怕也被轰出去。
今天气温是挺低，班里有四十多个人贡献二氧化碳感觉不出来，但走廊里的温度都有点儿冻手。
邵清把刚才漏过去的几句笔记补上，放下笔，脱下身上的校服外套递给旁边的同学。
那人一脸“我们班真他妈团结”地竖个大拇指，然后把衣服往门口传。
走廊里，祁灼接过衣服的时候愣了一下。
还有余温，比他那件整洁很多，带着些洗衣粉的味道。
“研究什么呢？”姬浩轩问。
“这好像是邵清的。”祁灼说。他俩校服大小一样，从型号上分辨不出来。
姬浩轩往班里瞥了一眼，点点头：“猜对了。”
走廊里风实在很冷，祁灼犹豫一下把衣服套上了。
衣服的余温很快把他的身体捂热了，祁灼感受着周身包裹着的温度，越细想越是有些心跳加速。
他的表情和往常一样稳，没表现出什么。
“哎。”姬浩轩怼了怼他胳膊，“你是不是还挺舍不得邵清的？”
“啊。”祁灼看向他，“可能吧。”
“什么叫可能？你跟他……感情多好啊。”姬浩轩说，“我高一上学期跟你打球都得先鞠个躬，一年了不才混这么个地位么？”
“你什么时候给我鞠躬了？”祁灼笑道。
方烨在一旁边写边说：“我作证，有一次他把球砸你屁股上了，在你后边儿鞠的躬，你没看见。”
“别打岔！”姬浩轩往他后背拍了一巴掌。
半晌，祁灼靠着墙说：“去实验班挺好的，他成绩那么好……再提升提升说不定能考个清华北大。”
“周老师还说你考个化学强基能进清华北大呢。”姬浩轩揶揄道。
“那我俩大学再见呗。”祁灼笑了笑。
“有志气。”姬浩轩说。
刘强这暴脾气快赶上女人更年期了，真让他们四个在走廊待了一整节课。
这节是上午最后一节课，铃声一响，外面又开始动物大迁徙，整栋楼都哐哐震。
卫生间隔间里，邵清刚要推门出去。
头顶有什么东西坠下来。
哗啦一声。
邵清来不及躲，半边肩膀被淋湿了。
是茶水，凉的。
邵清皱着眉甩掉手臂上几粒茶叶，推开门。
林斌拿着个保温壶站在外面，看上去刚想走。
他脚下一停，转回身来。
“我知道视频是你录的。”林斌冷着脸，“我也是有底线的，进了实验b收敛点儿，把我逼急了我不介意跟你同归于尽。”
……怎么个同归于尽法？一起请家长吗？
邵清简单地理解为林斌怕他转班以后把视频发给实验b的老师同学，特此来泼水警告。
可能是受祁灼影响，邵清高中第一次在学校动手，一脚蹬在林斌腹部。
后者失去平衡往后飞了半米才一屁股掉在地上。
厕所地滑，林斌因为惯性继续往后滑，直接撞翻了保洁手推车，墩布扫帚稀里哗啦倒了一地。
邵清径直从他旁边走过去，在水龙头下冲了冲手臂，离开了卫生间。
他跟周一不是一个类型的，如果只是语言攻击邵清可以忽略掉，所以他从来不打嘴仗。
但是真造成物理伤害了，还是有必要反击的。
班里基本空了，讲台旁剩了几个人和老师讨论问题。
邵清去柜子里拿出手机，一开机满屏都是祁灼的微信。
-你在哪呢？
-来食堂了吧
-你不会在班里吧？
-我还带着你外套来食堂找你了
邵清边往外走边打字。
-我过去找你
-你在几楼？
-我在班里
邵清过去的时候，食堂都快被洗劫空了，他最后只买到份坨了的水饺。
立冬吃饺子，还挺应景。
不远处，祁灼使劲儿朝他招手。
“衣服怎么湿了？”祁灼边问边把外套递给他。
邵清放下铁盘：“林斌浇的。”
祁灼愣了愣：“我操，他还敢来？”
“衣服先穿上。”他说着把校服外套披到邵清肩上
邵清套上衣服，把拉链拉上了。
“要不我直接把视频发给主任吧。”祁灼拧着眉说，“太他妈嚣张了。”
“先别发，我打他了。”邵清说。
“我靠。”祁灼无声地鼓了鼓掌，“怎么打的？”
“就踹了一脚。”邵清说。
“回去喝点儿热水。”祁灼叮嘱道，“明天就考试了，别再感冒了。”
邵清应了一声，低头吃着饺子。
回班以后他就忘了，还是祁灼拿保温壶给他接的热水。
第二天早上，邵清光荣的发烧了。
邵清这个时候发烧不光是因为昨天林斌那杯茶，现在正值秋冬换季，班里最严重的时候三四个人一起请病假，都是交叉感染。
一直以来，邵清都对生病这件事十分抗拒，万一高烧烧迷糊了就不能来上课，落下的课程不好补。
他不会主动去麻烦王慧霞，经常是吃完药就扎进被子里睡一整天，睁眼时懵着思考着现在是凌晨还是第二天晚上。
邵清早上量的是三十七度五，不影响考试。
清晨，人还没到齐，班里很安静，都在复习一会儿要考的内容。
邵清趴在桌上闭目养神，太阳穴一刻不停地跳着疼，想睡也睡不着。
周围慢慢吵闹起来。
“去考场了。”祁灼拍了拍他的肩膀。
邵清坐直了搓了搓眼，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祁灼犹豫一下，手背在他脑门上贴了贴：“发烧了？”
“有点。”邵清拎着书包站起来，戴上口罩。
“还能考吗？”祁灼有点担心，“你别再考一半倒那了。”
“倒不了，低烧。”邵清说。
“多少度？”祁灼接着问。
“三十七。”邵清给度数抹了个零头。
外面已经有人等着进考场了，屋里的人也在陆续出去。
“先……考试去吧。”祁灼皱眉说，“林斌那傻逼。”
邵清拎着书包，跟他一块儿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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