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愁

夜凉如水，黑幕无星，冷风依旧涩涩。

        烛光烨烨，焚香袅袅，琴声亦显凄凄。

        一曲作罢，双手按在琴弦之上，意犹未尽，绵绵长长。他微微抬眸，眉眼温润，三千泼墨青丝，衣冠胜雪纯洁。薄唇含着几分笑容，眉间且有几分愁色。

        邀月恍恍惚惚，只见江枫吃力地站起身来，未待她走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啪”地一声，触动琴弦。紧接着，他的白衣被染上了红色，越来越红，让她害怕。她赶忙上前，搀扶住摇摇欲坠的江枫，可还未等她查看江枫的伤势，一把利刃没胸而入。剑柄处是江枫的手。

        她震惊，她愤恨，她绝望，身体支撑不住受伤的负荷，摔倒在地，捂住刺疼的伤口，邀月不可置信地看向江枫，只见他轻步而来，微微俯身，邪魅的笑容如同地狱恶魔，他冰冷的声音更如隆冬寒风，无情说道：“邀月，这是你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的？应得的什么？

        江枫绝情的身影越走越远，她捂住不停流血的伤口，快要喘不过气，咬紧牙关，满心悲哀喷涌而出，一声“江枫”撕心裂肺……

        “江枫！”邀月猛地坐起身来，话音落，琴声落，她下意识探了探胸口，并无血迹，隐隐作痛的是肩上那道伤疤。冷汗涔涔，环顾四周，原来是一场梦。

        她匆匆下榻，疾步走向屏风外，见着江枫依然坐在原处，同梦中一般，白衣黑发，把手抚琴。

        “江枫！”她仔细打量仍然低垂着头的江枫，雪白的衣裳没有血迹，他并未受伤，只是梦太真实，让她有些后怕。

        话音刚落，就听得“铮”的一声，那根被江枫勾住的琴弦突然断裂，在空中弹了一下，甩向江枫的手背，原本白皙的手背被狠狠抽了一下，顿时转红，而他却是纹丝不动，仍旧垂落眼帘。

        琴弦断了……这把琴，是她千辛万苦为他寻来的上好材料制成，如今竟是这般容易便断了……

        她只征征看着断掉的琴弦，心中油然而生的是不知名的怒和怨。

        她紧了紧手，怨嗔道：“你若不爱弹便可不弹，何苦毁了这把琴。”

        早不指望他能说出个一二来，正准备转身，却听到他略微有些发抖的声音：“我五感尽失之时照顾我的人是你，为何不曾说过半句？”

        邀月听到他的质问，一时半会儿竟说不出话来。沉默终归不是办法，寂静的空间里，彼此的呼吸都是那样清晰。

        良久，她忽得低声一笑，笑中带苦，连语气都变得苦涩了。

        “重要么？”她问。

        许是未曾想过邀月会反问他，江枫一时征愣，却也仅仅是一时。不多久，他艰难地向前走了两步，挥挥衣袖落去秋夜寒霜。

        “如何能不重要？”辗转反侧，终是艰难开口。“我爱之人，是我尽失五感之时细心照顾我的那个人，是把天上的‘月’写在我手心的人，是执笔丹青，画下每日新事，让我伤好之后得以拾回缺失光阴所持记忆之人，是送我绣着玉兰花的香囊的人。我幻想过很多次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是美是丑，是温柔是泼辣，无论怎样，她都是我心里的那个人。我曾发过誓，定要娶她为妻。我从未想过，我会将人认错。我醒后第一眼，所见之人并非心底之人，我原本就以为那是眼前人，我怎么都没想过我会弄错。”他的声音逐渐哽咽，说出的话也千般沉重：“我一直以为那个人是月奴，我不晓得是你，我常常揣度你，甚至是恨你欺她辱她，可你说得对，至始至终，我这般认为你，才是真正辱了你。邀月，我……我好像……至始至终，都欠你一个道歉……”

        这番话说得太认真，也太沉重，字字句句都揪着邀月的心。这句等待多时的道歉终于得到，这份等待多时的信任终于得到。

        可她心里，并未生出几多欢喜。

        她要的，并不是他迟来的道歉。

        邀月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带着悲伤与愧疚的双眸，她声音很轻，也隐隐发颤，像一根鹅毛轻轻搔过耳际：“重要么？”她还是同一句话，可这一次，堪堪让江枫说不出话来。“你可知我要的是什么？”她笑着问他，心知他回答不上来，便又说道：“你既不知，又何必再将这些话说出来，是我与否又有什么关系，你与花月奴之间已是事实。江枫，如果这句道歉你是真心的，那便就此忘掉过去。那些记忆，我从不想记起。倘若你只想平复你内心的愧疚，那大可不必，我早就说过，你从不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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