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金朵朵惊得心一跳，胳膊上的汗毛一下子炸开了。
再看一眼，不是木偶，是乌头村的村民。
可是在她没注意到的时候，这些村民……看了她多久？！
这是围观……还是监视？！
他们看起来实在说不上友善，金朵朵扯出笑容挥了挥手：
“hi？”
好像看到有老头翻了个白眼。
没人理她，慢慢散去了。
金朵朵松了口气，更觉得这村子诡异。
她现在不敢出门，只好等着张喆和乔婆回来。
这一等，就是入暮时分。乔婆与张喆和他父母才一起回来。
出乎意料地是，张喆父母很和善，没有抱怨和指责，就写好了退婚书。
“如此，金小娘就仍是清白身，可以另嫁了。”
张喆娘笑着说。
怎么他们看起来还挺欣慰的？
太古怪了。
金朵朵攥着退婚书，站在门口说：“那我就不打扰了。”
张喆娘：“天都这么黑了，回去不方便。你在这住一晚，明日再走吧。”
金朵朵一点也不想在这个村多待，连连摇头：“不了不了，我还是回去吧。”
房屋里只点着一盏油灯，漆黑的角落里传出乔婆的声音：“没有车，你怎么回？”
金朵朵迟疑了。
他们不想她走的话，张喆自然不会赶车送她。
她看向外面，夜色浓郁，虽有星光，却无法照亮道路。这年代可不比现代社会，是有野兽强盗横行的。如果她一个人徒步走回去太容易出意外了。
左右衡量，她只好答应留下。
“这就对了嘛。”张喆母亲喜道：“我去做饭。”
五人围坐桌旁，中间一盆热腾腾的汤。
隔着白色水汽，彼此脸色都隐约不清。
“现在什么时辰了？”
乔婆往嘴里送进一勺汤。
“戌时了。”张喆端着米饭，说。
“那快了。”乔婆颔首。
金朵朵喝着汤，纳闷地听着他们说话。
还没等她琢磨出什么是“那快了”，她的意识就变得一片模糊。
筷子掉在了地上。金朵朵一头栽到了桌子上。
乔婆，张喆，和张喆父母，都停下来静静地看着她。
“她昏过去了。”
“叫大家伙去准备吧。”
“好。”
平静得仿佛都已入睡的乌头村，瞬间燃起了火光，照亮了半边夜空。惹得村里的狗狂吠，但仍未能叫醒金朵朵。
张喆单膝跪在金朵朵身边，脱掉她的外衣，为她换上艳红的嫁衣。
然后他捧住金朵朵的脸，替她涂上口脂。
她脸庞饱满而略显稚嫩，细腻的皮肤本就自带健康的红晕，睫毛长翘，显得俏皮可爱。化妆反而遮掩了天生丽质。
除了口脂，张喆就只用大拇指在她眼尾抹上了一道绮丽的红。
拔掉她发间的簪子，漆黑柔顺的长发便如瀑布落满她身。
张喆后退了几步，观赏今夜的新娘。
华美宽大的嫁衣迤逦在地，与发的黑纠缠。她合眼端坐在椅上，安详得像一位尊神。
“真美……”张喆喃喃，“只有你，才有资格送给吾神。”
可他心中为何不舍？
她是他亲自挑选的。
在选中她之前，他已经暗中观察了她许久。
他曾看着她从出摊忙到收摊；看她骂不过找事的老婆子，气得背人时用手背抹眼泪；也看她在收到赏钱时喜笑颜开。
她再也没有机会明白他有多了解她。
因为他马上要亲手将她送上祭坛了。
噼啪不停的木柴燃起冲天烈焰。
乌头村的所有村民都围在高高堆起的篝火旁，乔婆也站在其中，火光摇曳，令他们的脸明暗不定。
随着张喆抱着金朵朵走来，才有细碎的交谈声在人群中蔓延。
张喆走上台子，台下火焰突然暴涨，像是巨蛇，几乎舔到金朵朵垂落下来的裙摆。
站在人群最前方，穿着绣满诡异花纹的老头，摇动手中的铜铃。
铃声在火焰上方空灵地回响，伴随着老头逐渐癫狂的祝祷声，祭坛仿佛陷入了一个粘稠扭曲的时空——
“吾神未央，请接受您忠诚的信徒所奉上的礼物吧！”
老头双目圆睁，眼球布满血色，他狂热地高喊道：“我们将新娘送与您！请吾神笑纳！”
“请吾神笑纳！”
众村民一齐高喊！
一双双血红的眼，激狂地望着台上的张喆。
“吉时已到！”
怀中传出一声细细的低吟。
张喆手上紧了紧。
她，要醒了。
“吉时已到！你在发什么愣！错过时辰惹未央神生气，你担当得了？！”
老头呵斥张喆，众村民也投来不满的目光。
都已经站在了这里，他还犹豫什么呢。
等她醒了，岂不更痛苦！
张喆向前迈出半步，狠下心，松开了手臂。
红裙飞扬，娇小的新娘坠入熊熊烈焰。
臂上猛地一空，胸前却还残留着她依偎留下的温度。
张喆忽然心狠狠揪起，他看到，坠落时的金朵朵睁开了眼！
“送去新娘，希望能得吾神欢心哇！请吾神保我乌头村平安顺遂！”
“让我这趟生意做成功吧！我真受不了了！”
“神呐！保佑我发大财！嘿嘿，如果您保佑发了大财，我再给您送上七八个女人。”
“我想生个儿子！我就缺个儿子，求求您了！”
在无数急促焦虑的许愿声中，金朵朵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退婚只是个幌子，张喆和乔婆联合将她骗到乌头村，她年纪正好又无亲无故了，是最好不过的邪祭祭品！
这些人！
因为他们的愚昧！贪婪！残忍！
将一个无辜的年轻生命推入了火海！
全民迷信的世界是没有前途的！
如果再给她一个机会，她一定要让他们知道，祈祷屁用都没有，科学知识才是进步的阶梯！！！
烈焰灼烧肌骨，口鼻灌入高温，死亡很痛。
金朵朵失去了时间的概念，死亡不是结果，而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其实后面她已经不痛了，却也没有了其他的感觉。一切都消失了，一切也都没有了意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蒙住眼睛的火红才褪去。
好像来自天堂的白光照了进来。
金朵朵眼皮动了一下。
当她意识到这点时，心中大惊！
她还能动？她不是死了吗？
她摸了摸胸口，冰凉安静，不再有心跳，日夜不休的劳模心脏已经停工了。
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金朵朵对鬼神之说一贯嗤之以鼻，人死后应该是一了百了，她不该还有意识啊？
一惊之下，她彻底地睁开了眼。
这地方……
就算推翻了金朵朵的世界观，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地方根本就不是人间啊！
她也信了自己真的死了，却还存在着。
不然，她不可能坐在云彩上……
金朵朵好奇地往下看了看，透过云朵稀薄的部分，能依稀看到底下的小岛、大陆和海洋。
“嘶——”太高了，她有点晕！
金朵朵捂住眼睛，一时间有点不敢动。
虽然死了就不用怕跌下去摔死，但她还需要习惯一下。
金朵朵将视线移了上去。
她叹了口气。所以说这里一点也不科学。
头上方也是低压压的一层灰云，与她脚下踩的这层不同，阴沉沉的仿佛吸满了水滴的海绵，似乎一抬胳膊就能碰到。
这层云一望无际，布满了整片天空，偏又低垂在人头顶，令人感到逼仄得呼吸不畅。
研究完脚下和头顶，金朵朵又看向四方，再次觉得离谱。
只见满地、不，满云层都堆着七倒八歪的物品。
新鲜的水果、鲜花和闪闪发光的金银器、造型古朴的陶罐等等东西混杂在一起，简直没有落脚的空隙。
以金朵朵的视力，依然看不到这堆东西的边界。
怪不得她醒过来的时候就觉得腰疼呢，原来是被一个圆溜溜的苹果给硌到了。不远处是一个歪倒的黄铜果盘，被打磨得光可鉴人，而枣子苹果葡萄几样水果从果盘里滚出来，散落到各种东西堆起的边角里了。
习惯了为家计操心的金朵朵不禁想到，在这里随手捡一样就能让她和柳氏衣食无忧了。说不定柳氏的病也能有救……
不知道她现在能不能吃东西，鬼能吃东西吗？
她抱着实践的精神，弯腰捡起那颗苹果，也正是这个姿势，让她余光瞥到了旁边歪倒的大罐子。
咦？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金朵朵脸唰地白了。
一个惨白古怪的东西，在窥视着她。
不过接下来几秒，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金朵朵抚着胸口，安抚并没有跳动的心脏，鼓起勇气凑近了朝大罐子里细看。
虽然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她还是吓了一跳。
罐子里装的，是一个超大的猪头，带着莫名的笑意瞪着金朵朵。
猪头像是刚割下来的，被宰时拼命嚎叫流出的涎水还挂在嘴角的毛上。
金朵朵脑内明光一闪，她明白这满地的东西是什么了——
祭品。
死前她就是落入了一场邪祭，听那些乌头村村民的话，他们是把她送给什么狗屁未央神当新娘。
这些数量庞大的东西就是上供给未央神的祭品！不知多少信众、多长的时光，才积累了这么多数都数不清的祭品！
“不会吧……”
金朵朵喃喃。
她不情愿地想到，她现在恐怕就是在未央神的地盘上了。
那群村民能以活人祭祀，他们供奉的神能好到哪儿去，其实根本就是他命令村民献祭新娘的吧？
落在这个邪神手里，肯定不会好过。
忧心忡忡地咬了口苹果，金朵朵惊喜道：“尝到了味道耶！”
虽然和普通苹果的味道有所差别，总觉得有股香火味，不过还是蛮新鲜可口的。
死了还能吃到东西这件事，像是阳光洒在了金朵朵心田，她灿烂了。
被坑死之后一直气恼又惊惧的心情缓解了不少，她又咬了一大口，乐观地觉得现在也不算是绝境。
想她刚穿成柳氏女儿的时候，可是有好一阵子连肚子都填不饱呢。
金朵朵吃着苹果，忽然有所感应地抬起了头。
天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似乎只是镜头上的一点污渍。
然后不过两秒，这个黑点就迅速变大，伴随着锋利的呼啸声砸在了金朵朵前方，砸出了响亮的声音。
从天上掉下来的是个人形！金朵朵惊愕地捂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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