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走出神庙，往右拐，再往右拐，一棵梧桐树旁，一个木板搭成的小屋子，还没他胸口高，里面也就十平米。房顶上摆着些布缝的玩偶。
小屋子门口就铺了好几块地毯。屋内也全铺上了。大概人在布置神庙的时候，找到了太多地毯没处用……
他微微弯腰，对上屋内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哇！”
长业惊叫一声，跑进里面，抱着坐在地毯上的金朵朵的脖子，挂在了她身上。
金朵朵正跟梅梅讲死后她总结出的生存之道，介绍这个世界的规则。梅梅话很少，但看她表情，金朵朵认为她听懂了。
未央神并没有刻意收敛气息，所以他过来的时候金朵朵就知道了。
她看了看梅梅的脸色。梅梅看了眼未央神，就收回了目光。没有畏惧，也没有仇恨。
这样就好。
毕竟手艺有限，所以金朵朵只能建个这么大的木屋。梅梅和长业两个六七岁的小孩是够站的，她就得爬着出小木屋了。
金朵朵撑着地钻出门，抬起头，正对上未央神的视线。
她也不指望未央神绅士风度地扶她，自己撑着膝盖利落地起来，拍拍手掌。
“你可不许拆哦。我辛苦搭起来的。”金朵朵警告道。
“搭得不错。”未央神说。
金朵朵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她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未央神竟然夸她了？
她不禁回头认真回头看了看她建的小木屋，充满了疑惑。真这么好，让未央神都能夸奖一句？
“不是来拆屋子的，那你过来干嘛？”金朵朵是真的好奇。
他顿了顿。
未央神做事从来如利剑出鞘，寒光锐利。金朵朵第一次见他这样沉重迟疑。
但他只是从衣袖中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木头而已。
金朵朵眼睛盯在这块木头上，他专门过来给她看这个，肯定是重要的东西，可她看不出这有什么特殊的。
这木头红褐色，刚雕出了个大致的人形——有头颅和发型、身体和衣服，但没有五官，面孔是一片空白。
金朵朵茫然地看了看未央神，他示意她接住，可她要这个干嘛？
“这是你。”他说。
金朵朵目光迅速在未央神美丽的脸蛋和木偶空白的脸蛋间来回切换，这块木头是不是她，她反正是看不出来。
她犹豫地问：“你……你雕的？”
未央神没否认。
金朵朵既惊且疑了。没事未央神雕她干嘛，这不是古言小说里才有的桥段吗？但她可以确定未央神可不是古言男主。
金朵朵的反应令未央神有点微妙的受伤。他不得不解释：“每个神有了自己的神像后，才可为神。”
金朵朵嘴巴微张：“这个……就是我的神像？”
“嗯。”
金朵朵心中升起难以描述的感觉。这样说来，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木雕，就有了重要的意义。而这代表着她的神身的木雕又是他亲手雕刻出的。
她讷讷地接过木雕，摸了摸，木雕虽然未成形，可却被打磨得光滑。
“你带着它去人间，就能长久地呆下去。但要谨记，万万不能让神像受损，也不要让神像的面容彻底显现出来。”
金朵朵珍重地将木雕贴在胸口：“那我现在，可以去人间了？”
未央神的睫毛猛地颤了下：“是。你去吧。”
“姐姐，不要走！”
在木屋里偷听的长业顿时害怕地哭了，冲出来抱住金朵朵的腿不放：“我不要姐姐走。”
梅梅扶着木屋的门框，眼眶好像有点湿，在金朵朵看来时，她也开口小声恳求道：“不要丢下我们。”
金朵朵露出了一丝柔软之色。
未央神顿时提起了心，或许她会为这两个小孩退让？如果这两个小孩真的能让她留下，那么他不讨厌的人类名单可以扩展成三个。
“不行哦。”金朵朵揉了揉长业的脑袋，望着梅梅温柔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走的路。记住，以后你也不能为了迁就别人而抛弃自己的道路。”
金朵朵转脸看向未央神，她还没说话，未央神就说：“放心，就算我死了，我也会提前安置好他们。”
那你，可以不死吗？
金朵朵张口欲言，可她刚刚说过的，她又凭什么让未央神为了她而放弃他的道路呢……
一望无际的云海，前后左右都看不到别的，只有云卷云舒，翻卷不歇。
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金多多和未央神两人。
“从这里下去，就能直到你的家乡。”
未央神双手交握于腹前，被厚重的衣袖遮得严严实实。
他睫羽低垂，面无表情地看着脚下的云彩在流转中慢慢形成了一个空洞，直通人间。
千方百计求来的离开的时刻就在眼下，可金朵朵却有些迈不动脚。
此去一别，前途未卜，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甚至，她并没有信心确定她还能回到他身边。
她侧首，凝视着未央神，觉得有很多话要对他说，可又觉得未央神大抵是一句都不稀得听。
等她离开，未央神说不定要敲锣打鼓地庆贺呢。
“那我，走了？”
她喃喃道。
走吧。走了他便也清净了，省得时时被提醒，似他这样污秽的存在与她有多不相配；走了他也就不用再挣扎于是否留下她，如何多留她一会。
金朵朵等着，却始终没等到未央神说话。
她抿了抿嘴唇，扯了下未央神的衣袖：“谢谢你。”
一只脚踏到云层空洞上方时，她忽然听到未央神的声音：
“我诞生于一场大祭。坑中活埋五十人，填好土的坑上面，又剖肚斩首四十九人。他们的头颅供奉在神庙中，他们的鲜血淋在我的神像上。”
“然后我便活了，从人坑中爬了出来，身上沾着血和成的泥浆。”
金朵朵愕然地看向他，身体失去平衡，坠落下云层。
他垂首，目光追随着她。
她看到他唇瓣开合，淡淡的声音被风传到她耳畔：
“如此诞生，我的本质便是脏的。”
今日的天气很好，清透的天空云也不多，阳光无阻碍地照射下来。
这样好的天气，城镇也显得更加热闹，人们都不愿意呆在家里，就算没事，到路口跟街邻闲聊天也是好的。
至于散落各处的神庙，也都传出不歇的祷告声。鲜花和贡品源源不断地送进神庙中。
在这一片祥和之景中，独有一座破败的神庙立在其中。
它所处的繁华位置，以及恢弘的规模，都告昭着它昔日的荣耀。如今却已墙皮脱落，瓦疏窗破，门前长满杂草。
阳光从神庙顶上破开的一个洞口照到了庙内供奉的未央神的神像上。
因无人打理，这尊木雕的神像已经有了腐烂的迹象，就算是未央神自己估计也认不出这尊神像是他。
神庙内铺在地上的石砖已经碎裂，一些植物从石砖裂隙中钻出，有阳光雨露滋润，但没风的摧残和动物的啃食，长势喜人，还挂上了红彤彤的果子。
“别进去，这又不是我们供奉的神。”
神庙口，一个十一二岁的粗布少年抓住垮着个竹篮的圆头圆脑的同伴，劝他不要进去。
但小胖少年已经看到庙内的红果子，舌津都冒出来了，他怎么舍得放弃：“没事的，这里的神都没什么信徒了。我就去摘个果子，拿回去让我娘放糖熬成果酱，可香，可甜。”
小胖少年壮实的，轻轻松松挣开同伴，一头扎进神庙里。
同伴无奈，只得跟上。
小胖少年跪在地上，把摘下的小红果放进竹篮里。
同伴站在他身边，指指点点：“那里，那里也有，还更红呢。”
小胖少年膝行着过去，眼里只有红果果。
“你这样把裤子弄脏，回去你娘又该打你了。”
“啊啊！”
小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红果子都全撒了。
同伴也吓一跳：“你不是被打习惯了吗。也不用吓成这样吧。”
小胖手指颤抖着指向神像后面：“死人，那有个死人！”
神像后的阴影中，伸出了一只手。
这只手细长好看，甚至如玉石一样光滑反光，却白得一点血色也没有，确实不像活人的手。
细细的手腕上还挂着一个银镯，剩下的就隐匿在阴影中了。
同伴的心砰砰跳得厉害：“是个女的。未必死了吧？”
两个少年紧挨着，弯着腰凑上前细看。
“好、好漂亮……”
小胖失神地呢喃，好像说大声些就会冒犯似的。
眼前的少女，的确漂亮得不像个人。倒不是五官有多么惊艳，相反，她的五官只能说是玲珑可爱。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光彩笼罩在她身上，使人一望即知她的与众不同。
在两个小少年的注视下，她的睫毛颤了颤。
醒、醒了。
金朵朵浑身都不太舒服。像从一个长梦中疲惫地醒来，她抱着她一块带下来的包裹，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随即感应到有两人就在身旁。
她抬眸，有些意外地看到他俩：“你们干嘛？”
小胖迅速地红了脸。同伴问道：“你……你是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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