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一阵喧闹后，终于半绑架半请地找来个郎中，给长业父亲上了药后，把他安置好了。
“筋骨受损，伤得不轻，还好他底子好，没有性命之忧。每日外敷内服的药都不能停，不可下床，不然肯定留下病根。”
金朵朵坐在角落里，沉默地等郎中收拾了药箱离开，其他人也逐一退出房。只剩下长业母亲吸鼻涕的声。
“别哭了，我没事。”
床帐后传出长业父亲虚弱的声音。
金朵朵开口，声音冷然，她用叙述的语气说：“那丫鬟没跟你回来。”
“她……死了。”
长业母亲的抽泣声顿了一下。
长业父亲带着那丫鬟去官府哭诉，县令一开始还算客气，要先将丫鬟收押再行盘问。可是被身边一个县尉附耳悄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地一转。
扣下了那丫鬟，叱责长业父亲无凭无据诬告村人，杖责了二十大板。
仆从扶着长业父亲离开时，他们看到丫鬟的尸体被卷在草席里从后门扔了出来。
长业母亲浑身颤抖：“县令要压下我们这事……他是不是收了乌头村的钱？你给了吗？我们也有钱啊！”
长业父亲虚弱道：“我当然先上下打点了一下……一开始县令的态度也是好的。是那个县尉改了他的主意。”
长业母亲想了想，骇然道：“那乌头村……手竟伸得这么长，连官府里都有他们的人？！”
长业父亲苦笑一声：“我一开始就担心这个问题。我们搬来仙就镇不过半年，人生地不熟，哪能跟长居在此的乌头村比。而且，我派去打探的人说，那个村子所有人都拧成一股绳子，团结无比。”
金朵朵叹了口气。
她倒是想做个守法的好公民，依法依据地惩戒乌头村，但他们却不珍惜这个机会。
“你们就别管了。”金朵朵说：“乌头村已经知道了你们，恐怕他们狠起来连你们都要除掉。这段时间呆在家里别出去了。”
“可长业的仇……”长业母亲饮恨道。
“我来想办法。”
长业母亲感动得，想握金朵朵的手又不敢冒犯，掐着自己的手说：“神使大人太好了，我们不能出门，也要派人给未央神的神庙上贡品，以表感谢之心！”
金朵朵笑了笑：“未央神不喜欢活物，送点鲜花酒水就行。”
“哦……”长业母亲：“未央神喜欢饮酒？”
金朵朵笑容更明显了些：“不，他不会喝酒。”
一个大大的问号出现在长业母亲脸上：？
九重天上，未央神忽然觉得耳朵痒，不禁摸了摸耳垂。
哪个信徒在念叨他？
反正不会是她就对了。
未央神提起白玉酒壶，斟满了酒杯。
她本就不喜他，为了离开才不得不同他呆在一起。
身为人祭的受害者，不可能接受连诞生都沐浴着数十人的鲜血的他，她恐怕一回人界就再也不肯提起他了。
“我也想喝。”
长业蹲在他脚边，小声说。
未央神垂眼淡淡看了他一眼，长业就被吓到了，缩起脑袋一声也不敢吭了。
但不远不近坐在小木屋门口的梅梅却不怕，她盯着未央神手中的酒杯，说：“你在借酒浇愁。”
未央神：“……小小年纪，还知道借酒浇愁这词？”
梅梅肃然说：“朵朵姐姐说过，你不会喝酒，一喝就醉。就算靠酒逃避了一时的烦恼，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未央神不禁嗤笑了一声：“我要逃避什么？”
梅梅努力思索，但她才六岁多，表情逐渐变得疑惑。
冰凉的酒液顺着喉咙流下，未央神体会着熏熏然的感觉。
她走后，神域并没有恢复成她来之前的状态，而是忽然变得无比的空旷寂寥。
他呆在神庙里，却总似乎闻到烹饪的香气，睁开眼，却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
只有这座小木屋，是她留下的东西。
有些事情，一旦成习惯，就融入骨血再难离开。
见未央神一句话也不说，只兀自出着神，梅梅抓着蠢蠢欲动想调皮的长业，把他塞进了小木屋里。
……也不知她的复仇，是否顺利。
未央神又仰首饮下一杯酒，目光变得迷离。
不要想，不要管。
她已是陌路人。
金朵朵离开长业父母的房间后，才让自己露出了些许迷茫之色。
这是一条她自己独行的路，目前却走到了个死胡同里。她要退出来，重新寻一个方向。
要是未央神在就好了。
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金朵朵自己也吃了一惊。
她怎么会觉得未央神可以依靠还愿意帮助她？
金朵朵陷入迷思，未央神在她心中的形象竟然如此可靠？仔细想想好像也不奇怪，好人就是即使讨厌她也会尽力帮她嘛！
可是她现在并没有一个未央神让她依赖。金朵朵叹了口气，心头突如其来地涌上一股寂寥。
在这人间，她无亲无友，倒不如在神域时还能逗逗未央神。
也不知……他现在还好吗？
她终于滚蛋了，他肯定甩掉包袱好得不行……也可能没她打扰，终于如愿以偿，不复存在了？
金朵朵顿时胸口堵得不行。
不要想，不要管。
她要先走好自己的路。
夜已深，长业家门紧闭。金朵朵身手轻巧地翻墙跳了出去。
天是阴的，星月躲在厚厚的云层下，一丝微弱的光都透不出。
不过这并不能影响到金朵朵，她跟当年从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跳出来的孙大圣似的，一双眼睛贼亮，兼具夜视功能。
金朵朵知道去县衙怎么走，虽然只是卖卖茶水点心，但做生意就有纠纷，有次被诬陷喝了她的茶水后腹泻，索赔一两银子——也不知道对着当时才十二岁的她是怎么好意思的！
然后就闹到了县衙。
想到那段往事，金朵朵摇了摇头，要不是那个人帮了一把，说不定当年的她就是今日的长业家。
柳氏病逝，金朵朵还向他借了钱，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当面还给他。
小地方的县衙而已，也没什么人把守。金朵朵踩在围墙上，认准唯一亮着光的位置，跳了过去。
那是县衙后面，给衙内公吏住的地方。
金朵朵像一只猫，轻巧无声地走到了门前。木门很简陋，留着缝，暗淡的光从缝里透出，还有男人压低的讨论声。
她感应到里面有三个男人。
“若非衙里有人及时通知我，我也正好在附近及时赶了回去，才没闹出事来。”
“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按之前的经验，该慢慢没人在意了，他家怎么又查到我们头上的？”
“不知道那家会不会继续闹，孟怀，你有什么主意吗？”
名叫孟怀的戴着罗纱幞头，衣着比其他两人强许多，就是从乌头村走出的本地县尉。
他目漏凶色：“自然是斩草除尽——”
话音未落，屋顶发出好大一声响，破开了一个大洞，一个女子噗通摔落下来。
乌头村三人看着正巧落在他们中间的靛青色衣裙的女子，目瞪口呆。
孟怀将她翻过身，她的面容暴露在他们眼下，孟怀赞了声：“倒是个好容貌。”
金朵朵闭着眼睛，听着他们惊异的交谈声。
“……她怎么从上面掉下来？”
当然是自己故意摔你们面前的。
“你认识她吗？”
“没啊。”
啊，听到他们要杀长业父母，一急就忘了把脸上的妆擦掉了。
“……有些眼熟。”
嗯？这个声音好像有些熟悉。
她把眼睛睁开一丝小缝，看到他这张脸之前，她才发现原来她心中将这张脸铭刻得如此深刻——他是害她与柳氏的罪魁祸首。
拳头发痒了！
张喆痴痴地看着她，一不小心跟他对上了视线，他露出狂喜之色：“朵儿！”
她化的这妆跟易容术似的，她照着镜子自己都觉得陌生，他竟然认出来了？
那倒省得她多费力证明自己身份了。
金朵朵只好抖着睫毛，装作刚刚苏醒的样子睁开眼：“这是哪儿……”
随后，就像刚刚发现这三个大男人似的，震惊地捂住嘴。
“是你！”她看着张喆说。
“朵儿！真是你！难道是吾神听到了我的……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张喆激动得说话都颠三倒四。
孟怀和另一个乃是村长全峰之子、名为全谷的，对张喆这副反常模样很是不解：“谁啊？”
张喆也发现自己失态了，稳了稳心神，说：“不记得了？她就是之前献祭给吾神的新娘金朵儿。”
全谷胖墩墩的，圆头大肚，撑着膝盖费劲地蹲下来盯着金朵朵的脸辨认了一会：“好像真是，嘿。”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在金朵朵脸上重重抹了一下，蹭了一手的粉，而她脸上的底妆则毫发无损。
全谷脑子隐约浮现出那天金朵朵进村时的样子，亮晶晶的圆眼睛，白里透粉嘟嘟的脸颊，讨喜得很。
他颇欠恭敬地说：“变化这么大……吾神好这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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